第33章 操控風雨(1 / 2)

第二天, 始皇帝帶牛上朝非常神采奕奕,半點看不出來熬了一夜後該有的疲倦。 21

他把神牛的事往廷議裡一說,大臣們得知有這樣的賜福, 激動萬分,有幾個感情充沛的, 還當場熱淚盈眶, “神女佑我大秦!往後穀稻充盈, 再無饑荒!”

始皇帝道:“朕欲封它爵位,神牛為大秦付出,當得五大夫之位。”

沒有一個人覺得秦始皇讓一頭牛得爵位是對他們的侮辱,甚至還有人提議:“神牛年年生牛,若乾年後,天下牛皆是它子子孫孫,它為牛的老祖宗, 隻封五大夫是否太低了?臣請求陛下提它為右庶長。右庶長為眾列之長, 神牛便是眾牛之長。”

始皇帝微微頷首, “允。”

李斯卻看出了其他來,眼神一閃,拳頭堅定地握起。

“陛下,臣有奏!”他從墊子上起身,來到中央站立, 一拱手,“今秦得神牛……”

李斯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連串,提取出來的中心思想就是——牛多了, 需要的草料就多了, 不能浪費神牛的種, 所以, 他李斯,特意上書,希望始皇帝陛下能夠勉為其難地將土地都收回到國家手中,由國家統一分配哪一塊地種糧食,哪一塊地種菜喂人喂牛。

勉為其難,畫重點符號。

始皇帝當時看李斯的眼神,就帶上了滿意。

他為什麼把李斯提前放出來?不就是這人能夠揣摩上意,主動當他進攻的矛嗎!當年的郡縣製也是如此,他不需要親自下場,李斯一個人獨戰群臣,他隻用最後拍板就行。

李斯提出這話,立刻炸了一些大臣的防線——在土地大過天的秦朝,動他們的地,就是動他們的命根子!

“李斯,你不要妖言惑眾!”這是直接連名帶姓怒罵的。

“李廷尉,可要三思而後行啊,有些話說出口了,就要負責。”這是軟中帶硬,半勸阻,半威脅的。

“陛下,切莫聽此人胡說,若是把一部分地拿去種野菜,黔首吃什麼?如今全種糧食都有黔首餓死——李斯狼子野心,是想掘了大秦的根!”這是曲線救國,想先把陛下拿下的。

陛下什麼話也沒說,可此時的沉默,卻已經帶足了微妙意味。

某些機靈的臣子,臉色已然有了變化。不過,他們依舊沒有出聲,徒留李斯一人如風浪裡的扁舟,獨自和群臣作對。

李斯卻半點疲倦神態也沒有,臉部肌肉興奮得仿佛在發光——這個狀態他熟啊,之前郡縣製的時候,他就是這麼一躍成為陛下心腹的!

諸位同僚,多謝了,你們讓我李斯又重新起來了!

李斯慷慨陳詞:“陛下為明君,既然不曾指責臣收歸土地,種植牧草菜蔬的劣言,恐怕是早有應對之策。”

和他打對台的臣子:“……無恥!”

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居然拖陛下出來當牌子?這讓他們怎麼說?說陛下不可能有應對之法?

李斯麵不改色,繼續:“何況,這位同僚,我且問你,建吉宅最基本的要素是何?”

那位臣子順著他的話一想,刹那間心顫。

李斯冷冷一笑,代替始皇帝露出爪牙:“不錯,正是依山傍水!為何民間開荒如此艱難,一為好地都由富貴之家占據,二為少耕牛少開荒糧,三為無水。若是將一些占了水湖做自家後院的富人遷走,便又能有不少地可以開墾,若是舊地種糧,新地種菜,如何不行?”

李斯又轉向之前另外一位噴他的人,“這位同僚,可曾了解過野菜有多好種?說得聳聽一些,野菜見地就長,與雜草爭水也能活,便可稍稍種去離江河湖泊遠的地方,開幾畝薄田,無需精心打理,便可活了。如何算是掘大秦的根!”

李斯噴完這個,立刻看向下一個,看得那位大臣差點後退半步。李斯可不管他,心裡腦裡隻記掛著為陛下衝鋒陷陣,哪怕廷尉要讓給彆人,他還能有彆的出路。

“依吾看,什麼掘大秦的根,是掘爾等國家蛀蟲的根吧!土地收攏後,若由朝廷依人丁分配,便會有不少流民自隱居之地走出來。民數自古以來係國計,據斯所知,可有不少豪族置國不顧,實者不報,隱瞞人戶,隱匿田產,逃避賦稅,爾等口口聲聲為陛下著想,不過是為自己計,生怕依附爾等豪族蔭庇的黔首紛紛離開!”

李斯轉身,對著他的君王深深拜俯下去,獻出所有的虔誠,“陛下,臣願為陛下手中刀,掌心刃,負責收地之事!若不完成——”

李斯神色肅然,“提頭來見!”

“哦?”陛下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指節不輕不重地敲擊著幾案,“爾等以為呢?”

聲聲擊打如鼓擂,敲在諸大臣心頭。

蒙毅率先:“臣讚同李廷尉所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豪族占據良地卻不事耕種,損的是國家之益。臣願意將家中土地交出,由陛下分配。”

蒙家素來是始皇帝心腹,某些不太想同意土地國有的大臣偷偷看向位於武將最前麵,今年已八十多歲的徹侯王翦。要說大秦土地最多的,當屬他們王家,當初王翦出征時,為了給自己立一個貪財的人設,可是整整要了六次美宅良地,再加上家裡一門三徹侯賞賜的土地,如果陛下同意李斯的建議,首當其衝就是王家。

辛辛苦苦血汗了大半輩子,王翦當真會舍得把土地交出去?

如果和陛下對上了,那可有好戲看了。王翦勞苦功高,哪怕是陛下,也得顧及一二。

感受著身上的大量視線,王翦呼吸平穩,不慌不忙地說:“臣附議。”

利益相關的大臣們傻眼了。

我等還欲死戰,徹侯何故先降!

你不管你的子孫後代了嗎?!

因著最有資本和始皇帝抗爭的王翦都平和接受了此事,陸陸續續便有臣子們表示了同意,當然,李斯清楚,彆看他們麵上同意,心裡指不定罵死他了。

——說是滿朝皆敵也不為過。

李斯琢磨著以後身周必須三五個強壯小廝不離身才行,免得半路上被套麻袋。

見到滿朝文武幾乎附議後,始皇帝這才好似“勉強”地:“既然諸君認可此法,那,李卿,汝下朝後便一一去登記各家土產吧。若是正當得來的土地,登記在冊後,由朝廷給予相等賠償,並且允許他們繼續租借生活。若是侵占良民得來的土地,沒收,且依律懲處。”

“唯。”

“稍後再進行一次全國戶口登記,將土地以人丁數量分攤入戶,僅能借與耕種或自住,禁止買賣。”

“唯。”

“朕賜汝先斬後奏之權。”始皇帝語氣一變,從方才的隨和陡恁變得狠辣,好似雄獅在懶洋洋地掀開眼皮後,尖銳利爪自掌下彈出——

“若有賄賂者,斬!”

“若有欺瞞者,斬!”

“若有冥頑不靈,不願上交土地,負隅頑抗者,斬!”

三個“斬”,殺氣騰騰,整個大殿瞬刻冰涼無比。

李斯反而很平淡地行了禮,“臣,領旨。”

廷議上,李斯猝爾對土地發難,陛下又讚同了此奏,不少大臣此刻都還沒反應過來,三三兩兩離開後,才低聲私語。

“陛下怎麼突然要收土地了?他已經廢除了分封,怎又向我們的地下手?就不願意給我們一些活路嗎!”

“那位的想法豈是我們能揣測的?早該想到了,咱們這位陛下恨不得萬事萬物都在掌控之中,又如何會允許我等掌握大量土地,還私養部曲?”

“就不能勸陛下更改心意嗎?”

“勸?誰去勸?王徹侯可是直接就投降了,你們誰有王翦的功勞?”

“啊呀!真氣煞老夫也!趙政豎子,李斯小人,還說賠償財物?呸!吾等何時缺金銀珠寶了,吾等要的是土地,可留與子孫,綿延萬年!”

“你小點聲,想要被抄家滅族彆拖上我等。”

“我們該如何是好?王徹侯已經順從陛下了,不可能再反對,還有誰地位高,沒有出聲,家裡土地多的,我們推舉他當領頭羊,一同上書陛下。”

“我記得,左相今日似乎沒有發聲?”

“快快快,去找左相,請他救救我等!”

王綰回到自己的左相府,就揉了揉喉嚨,無奈地吩咐管家,嗓音沙啞:“去倒杯蜂蜜水來——都好幾日了,怎麼還這麼難受。”

等到蜂蜜水送上時,李斯也來了。

王綰:“……請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