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少年中國(2 / 2)

一定有隱情……這其中一定有隱情!

王彥緩緩將腰刀回鞘,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才是他認識那些絕對不隱忍的小官人,不論被誰算計,絕不會白白吃這個虧。

十三歲的青霓深深吸一口氣,遊戲裡過往種種化作心中激昂那股氣,衝蕩在胸腔,猛然吐出——

“金人之稱我中國也,一則曰老大帝國,再則曰老大帝國。是語也,蓋襲譯蠻夷之言也。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惡!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國在!”

“欲言國之老少

,請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戀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進取。惟保守也,故永舊;惟進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經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將來也,事事皆其所未經者,故常敢破格。”

張浚頭皮一下子發麻,他看到一片戰場,少女文筆為刀,言為劍,將在這揚州進行一場口誅筆伐。

誰能想到少女口中文章竟然會是這種文章?她自小學著這樣的錦繡文章長大?她究竟是誰?來自哪裡?

十三歲的青霓不管那些學子有多震撼,隻想把自己想要說給大宋聽的話說下去。

“老年人常多憂慮,少年人常好行樂。惟多憂也,故灰心;惟行樂也,故盛氣。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氣也,故豪壯。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壯也,故冒險。惟苟且也,故能滅世界;惟冒險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厭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厭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可為者;惟好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不可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瀦為澤,少年人如長江之初發源。此老年與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人固有之,國亦宜然。”

王彥望著馬車頂上那個人,眼眸中好似閃爍著繁星。

加入大蛇軍以來,他對那些小官人的感情都很複雜。一方麵感動敬佩於他們為百姓,為國土做的那一切,他們真真將自己一顆熱心奉上,滿眼都是百姓的生活好壞,另一方麵,他也確實被小官人一些不愛惜自己的行為氣到肝疼,比如之前對戰鐵浮屠,他會忍不住去想:你們逞什麼能呢?你們的命和士卒的命孰輕孰重,你們心裡沒有數嗎!

可今日這篇文章,卻在他心裡猛然一敲,若暮鼓晨鐘,振聾發聵。

是啊,他們是少年啊,是朝陽、乳虎那般的少年,任事若俠,嬉笑怒罵,是春前草般堅韌,是長江源般流露生機,又怎麼會去計較性命輕重,怎麼會舍義取生呢!

老年人和少年人,恰似朝堂上諸公與邊境小官人。

百官從宮中行出,停在道路旁,都在注視少女。

她心中……少年中國是何等模樣?

“……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疇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漢武,若何之雄傑;漢唐間之武功,若何之烜赫;慶曆來之文學,若何之隆盛。曆史家所鋪敘,詞章家所謳歌,何一非我國民少年時代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陳跡哉!而今頹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處處雀鼠儘,夜夜雞犬驚。十八省之土地財產,已為人懷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為人注籍之奴,豈所謂“老大嫁作商人婦”者耶?嗚呼!憑君莫話當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對,岌岌顧影,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國為待死之國,一國之民為待死之民。萬事付之奈何,一切憑人作弄,亦何足怪!”

嗚呼!

諸學子掩麵而泣,好似有一巴掌打到他們臉上。

百官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

國為待死之國,一國之民為待死之民……這是在說大宋啊!憑人作弄,這是為何?為之奈何?如何奈何?

“……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國者,則中國老朽之冤業也。製出將來之少年中國者,則中國少年之責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與此世界作彆之日不遠矣,而我少年乃新來而與世界為緣。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將遷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處……”

少女聲音越來越大,那聲音猶如滴水之石,滴穿人心。

可除了她的聲音,

這一片地方再無一針之響。

所有的聲音都來源於她,這聲音好像替換了呼吸,替換了心跳,替換了血液流動……人們脊背在顫抖,頭皮在麻痹,臉頰仍是火辣,目光卻比之火熱百倍,灼灼盯著少女。

這些從全國各地遴選出來的進士,這些浸淫官場多年的官員,此刻卻在專心致誌聽著一個少女的誦讀。

他們能感覺到,一股氣勢在積聚。

是什麼呢?

那是什麼呢?

沉睡的火山即將噴發,潛在淺灘的龍將要歸海。熱油在鍋蓋下翻滾,有什麼東西滋滋作響,要從人心裡炸開。

“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火山猛然一轟,岩漿鋪天蓋地而來,巨龍騰空,龍吟震震。

十三歲的青霓倏然大睜眼睛,向前一步,讓在後世響徹華夏,影響了數代人的少年中國說,在宋朝振聾發聵。

“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

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

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

少年勝於九洲,則國勝於九洲;

少年雄於世界,則國雄於世界!”

那些跌坐在地上的學子猛地站起來。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

無數個人站了起來,無數個人靠近這輛馬車。

好似驚雷在心中炸響,他們無法忽視心靈上的震動,也無法將視線從少女臉上移開。

一切情緒在先前都如同被壓製的彈簧,此刻洶然彈起,拊掌之聲若疾風驟雨,又如駭浪轟然蓋至。他們眼中狂熱比火爐還燙,燙得空氣燥熱,好像要將宮前這塊地焚燒起來。

沸騰之中,十三歲青霓臉色紅漲似充血。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穀,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乾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她從車頂上跳下來,來到密密麻麻人群中。人群自發分開,讓給她寬敞的道路。

少女此刻聲音已然嘶啞——

“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

火熱讓他們的身體發燙發疼,周邊人如何能按耐住那股躁動,齊聲高喊:“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

氣浪翻騰,一陣又一陣,激昂與興奮蓋過一切,徹底將冷靜燃燒至儘。

十三歲的青霓又跳回車頂上,再次高昂:“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他們的靈魂在這一刻瘋狂嘶吼:“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聲音凝結成氣勢,在道路,在城壁,甚至在整座行宮中蔓延,趙構匆忙出來,隻看見自己的大臣們圍繞著那個少女,眼眶發紅,聲音嘶啞,看見自己的太學生們仰著腦袋去看她,脖子都酸了也不願意放下。

那少女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逆著光看過來,仿佛在笑。

——你的大臣,你的太學生,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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