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的一端拖拽在地上,約有兩三米長,之前聽見剮蹭地麵的奇怪聲音就是它。
另外一頭延伸到走廊的儘頭,看不分明,這讓陳逸眉心微蹙。
屠夫詭異外形凶狠,但陳逸問葉隊長:“要嘗試一下嗎?”
葉隊長想想,“我現在可以直接動手?”
“對。”
“砍得到了?”
“對。”
“還能用拳頭揍?”
“嗯。”
葉隊長的臉平靜了一秒後,歪嘴一笑。
表情逐漸變得扭曲張狂。
……
老實說,這是一個不對等的戰鬥。
不對等是因為詭異在被單方麵痛毆。
也是因為葉隊長有淩虐詭異的嫌疑。
為那些死去的民眾。
為犧牲的戰友。
為這日日夜夜的擔驚受怕。
也為了這一頭的白發和瞬息消失的青春。
葉隊長有太多的苦悶想要發泄,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
他恨極了詭異!!
他就像一頭野獸一樣,用拳頭痛毆屠夫,又像一個變態惡魔,用桃木匕首淩遲肢解詭異。
具象化的東西總是過於誇張,黑血從齊腕斷裂的雙手噴湧而出,無窮無儘,走廊變成了血海,直達腰部。
這不是被感染導致的幻覺,而是詭異靈氣失控後的一種呈現方式。
陳逸並沒有躲避,他很清楚這隻是沾了屬性的靈氣,偏陰寒,隻要他運轉《蘊靈訣》就可以阻擋,不沾身一滴,就算整個埋入血海裡,也可以如常行走呼吸。
但葉隊長就不是了。
心思起伏的太大,對詭異的痛恨,讓他不由自主地沉淪。
他在血海中斷著屠夫詭異的四肢,招招都不致命,是明顯的宣泄。
比詭異還像詭異。
在這個過程裡,他的《蘊靈訣》逐漸運行緩慢,甚至停止,於是來自扭曲磁場,沾染上陰冷屬性的靈氣就一點點入侵他的神魂。
他眼前的世界,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形扭曲了。
腐肉遍布走廊,眼球和吐著猩紅舌頭的嘴巴在肉上蠕動,喃喃囈語衝擊靈魂,在他的大腦裡衝撞,歌詠出古老邪神的歌謠,每一個詞都蘊含著無儘的墮落。
他在血海裡猶如瘋子,任由血液黏上自己的肌膚發絲,腐白的肉絲從血液裡生長出來,密密麻麻的往更多的肌膚上蔓延,甚至紮入肌膚,堵住他的口鼻,覆蓋他的雙眼。
有血液從他的鼻孔、嘴角和眼睛流淌出來。
陳逸看的清清楚楚,看著他被靈氣纏繞,看著扭曲的人體浸入他的身體,陳逸都沒有動。
葉隊長的心太痛,他需要通過殺戮才能救贖自己。
每一個死去的隊友都在他的心裡留下傷口,他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更強一點,為什麼還能活到今天。
他看見了希望,但死去的人,卻再也回不來。
這遺憾幾乎將他逼瘋。
直到葉隊長的口鼻流出血液,達到了被汙染的臨界點,陳逸終於打算出手。
發泄是一回事兒,但不能再把命填進去了。
有他在,詭異不再是人類無法對抗的敵人,真正的敵人來自封印的古老生命,每一個優秀的人才,都應該在未來的戰場上發出真正的光芒,而不是折損在這裡。
葉隊長還在瘋狂的發泄,
他在削人彘。
隻見葉隊長一刀從膝蓋處斷了屠夫詭異的右腳,又一個靈蛇上棍,翻身騎上屠夫詭異的腦袋,手中的桃木匕首反握,就戳進了屠夫詭異的一隻眼睛。
“啊——”
屠夫詭異承受不住,發出痛苦淒厲地慘叫聲。
就像一個訊號。
屠夫身後的鐵鏈驟然被拉緊,一股濃鬱的森冷靈氣,從鐵鏈的那一端出現,彌漫在鐵鏈上,將屠夫猛地束緊,往後拖拽。
陳逸愣了一瞬,很快地做出反應。
疾風腿全力運轉,瞬息間閃身來到葉隊長的身邊,將他發狂的手臂,反手牢牢抓住,再用力一拽。
屠夫被鐵鏈拽走了,速度極快,像是高速行駛的列車,瞬息間就穿過無儘的長廊,化身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不見。
陳逸及時將葉隊長拉下來,另外一隻手已經托起一圈成年□□頭大小的光團,照亮了葉隊長的臉龐。
在葉隊長的眼裡,恐怖的景象正如同潮水般退走,牆壁上的腐肉消融不見,嗡嗡不停地囈語也像是按下了關閉鍵,正滿目猙獰撲向自己的怪物,也褪下了血色的外皮,露出了真麵目。
是宗主。
一手拉著自己,一手托著光明術的宗主,以一種格外溫和又胸有成竹得目光看著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葉隊長甚至在這雙眼睛裡看見了縱容。
就好像,由著年輕人胡鬨,但無論什麼樣的麻煩,他都能從容兜底,那般的強大可靠。
葉隊長眨了眨眼,眼底的血絲褪去了很多。
訕訕:“蘊靈訣剛剛停止運轉了,是我的問題。”
陳逸沒有多說。
他能說什麼?
對一個外表60歲,實際年齡也有32歲的成年人說教嗎?
葉隊長上戰場,出生入死的時候,沒穿書進來的自己,沒準還在上小學。這樣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說什麼,他就能夠自我調整的很好。
陳逸便隻能對葉隊長微笑:“要休息一下嗎?”
葉隊長垂眸感受了一下,搖頭:“我被深度感染過,比這嚴重多了,這算什麼,沒事的。”
陳逸目光掃過葉隊長的臉,點頭:“行,早點完成任務,早點出去。”
話是這麼說,想著接下來大概率是自己動手,陳逸把劍匣取下來,桃木大劍拿在了手裡。
走廊的環境逼仄,對大劍有克製作用,但他運劍術已經大成,空間對他的拘束越發的小,足以形成有效的戰鬥力。
除此之外,陳逸又把“爆裂符”塞進袖口,處於一個隨時可以取用的位置。
最後全力運轉蘊靈訣,隨時做好打不過就跑,使用疾風腿的打算,不過在那之前還要確認自己的斂息術是不是在使用。
可謂是武裝到了牙齒……陳逸想了又想,對了,還有光明術和神通:破妄瞳術,也要時刻備著,既然學了就要都用。
死人沒有懺悔的機會,想要活著就要小心謹慎。
全部準備好後,陳逸眼眸開合間,破妄瞳術悄然運轉。
這本應該算是“詭打牆”的走廊迷宮,在陳逸眼裡幾乎再沒有秘密。
看似一條直線的長廊,其實在一個門背後出現了岔路,隻是被緊閉的房門隱藏起來,所以看不透的人隻會在一條無儘長廊上,周而複始地走不到出路。
瞳術一掃,所有虛幻化為真實。
在陳逸眼裡,這裡和樓上樓下樓道間一樣,兩梯四戶,他從剛剛起就一直站在安全通道的門口。
兩戶位於電梯門邊上不遠,幾乎走出電梯邁兩步就到,當然電梯此刻是用不了的。
還有兩戶位於“凹字形”走廊的兩側儘頭。
位於“凹字形”左側的房門的303戶,是這個空間裡唯一真實的存在。
其他房門虛無,打開就是一片虛空,但裡麵與303的靈氣聯通,誤闖其中的人,或許就會猶如陷入蜘蛛精心編織的蛛網裡,無法掙脫。
陳逸在這些虛幻房間的背後,看見了之前失蹤的人。
隻是……
“怎麼了?”重新運轉蘊靈訣的葉隊長,周身的寒冷被驅趕,但見陳逸臉色變化,緊張地問。
在他眼裡,眼前還是那長長的長廊,長廊兩側整齊地排列著黑漆的大門,屠夫詭異就消失在這長廊的儘頭。
陳逸臉上的表情變得冷凝,對葉隊長說:“跟緊我。”
說著,陳逸帶路,朝著破妄瞳術下,看見的真實世界,走了過去。
身後的葉隊長親眼看見陳逸往牆上撞,他信任地跟在後麵,緊跟著撞在牆上。
世界就像被切割的萬花筒,七零八落的他眼前搖晃。
他看不見來路,看不見去向,猶如掉落在了異空間裡,不斷地旋轉。
惡心的感覺洶湧地襲上來,就在他以為自己再度被感染的時候,手腕被一隻溫熱的手,緊緊拉住。
陳逸出現在身邊,對他說:“和宗門空間一樣,是空間的手段,光明術沒有用,跟好我。”
或許是很久,或許是一瞬。
往日裡總是走在最前麵,警惕著一切,保護身後隊員的葉隊長,這一次走在後麵。
這種感覺很彆扭,這讓他看了陳逸一眼又一眼,已經渾濁的眼睛,在深處像是沉思著什麼。
終於,對於陳逸來說,隻是在破妄瞳術的引導下,走過一個天井般的,不大的區域。
來到了就像再普通不過的,電梯公寓的一扇門前。
葉隊長卻像穿越了一段時空,走了很久,才看見虛空漂浮的門。
“到了?”葉隊長擰緊了手裡的劍。
陳逸卻搖頭:“不是。”
“什麼?”
這時,陳逸打開了門。
一步邁出去。
葉隊長感覺自己就像從蒙太奇的世界裡,回到了現實。
他的眼前出現了再普通不過的一套房子,房子裡的家具一應俱全,光線明亮,但屋外是黑天,月亮高掛,可以看見對麵大樓的點點燈光。
甚至可以看見某個房間裡,電視上正在播放的節目。
在這屋裡,沙發上,坐著一名五歲的男童,穿著汪汪狗的一套衣服,正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裡的汪汪狗動畫片。
陳逸和葉隊長突然出現在屋裡的身影,似乎嚇到了他,他將手裡的遙控器一丟,三兩下就跑到了沙發的背麵藏了起來。
毛茸茸的小腦袋,從沙發後麵探出的一雙畏懼的雙眼,遲遲地喊了一聲:“爸爸……”
接著。
從身後廚房,急匆匆地走出來一名身穿紅色圍裙的年輕女性,頭發潦草地綁在身後,素淡的臉上膚色發黃,還有一團明顯沒有褪去的淤青。
她從陳逸和葉隊長的身後突兀地出現,就像才從廚房走出來,剛剛還在忙碌著一家人的飯菜,在得知他們的出現,便慌亂地跑出來。
她一把拉起來躲在沙發後的男孩兒,用瘦弱的身體,護在了前麵。
咧開還結著血痂的嘴,對他們露出討好的笑。
聲音極儘溫柔:“老公,你稍微等一會兒,飯馬上就做好。”
然後推著兒子,小聲地說:“去,去屋裡看書去。”
“……”
葉隊長搖著手,湊到陳逸耳邊,不忘警惕地看著那對母子,小聲地問:“剛剛不還走的克係,這怎麼又變成規則怪談?我們要配合演戲嗎?”
不等陳逸開口,他又說:“你演老公,我演公公?”
陳逸轉頭看向葉隊長。
虧我剛剛還救你,這就占我便宜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