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譚石村非常的破舊, 有著不符合這個時代的貧窮。
村子不大,建在黃土地上,外圍邊緣處有著零散的殘垣斷壁, 靠近村中心的房子明顯還住著人,卻是黃泥配上草莖, 砌成的泥巴房。
一路走過來,腳下連塊平整的地都沒有,扭曲翻卷高高低低的黃泥巴, 路邊的野草半人高, 竄出一條瘦骨嶙峋的黃毛土狗,見他們出現,齜牙咧嘴汪汪大叫,作勢想撲咬上來,卻又被唬的不敢上前。
最好的房子都不如裡水村快淘汰的紅磚房,破舊中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荒蕪森冷。
烈日當空, 村裡並不是完全沒有人, 農村人生活都靠家裡的養的牲口和田地, 所以白天還是有人趕回來喂豬喂雞。
他們一進村裡, 狗吠聲就響了起來,一張張臉或者從院門, 或者從圍牆後麵探出來, 驚恐又緊張地看著他們。
“都是女的回來嗎?”龐曉磊最先發現異狀。
張隊長想了想說:“目前為止死掉的都是男性, 大概是覺得女人安全吧,家裡的牲口要喂啊。”
“出事的那幾家都在哪?帶我們去看看。”
“這邊來, 這是第一家。”
陳逸走在後麵,注意力並不在即將調查的屋子上,他在等正午過去, 望氣術就能追蹤到紅雲的根源,找到詭異磁場的誕生點,沒準不用戰鬥就能解決危機。
當然,就算戰鬥他也不怕,到了如今他這個程度,對詭異的實力有著較為準確的評估,看昨晚上紅雲裡還在孕育的血腥月台盤,這詭異雖然是曆史以來最凶,卻遠不是他的對手。
把詭異滅了,送它真投胎,再把導致異變的地方一處理,完活兒!
鎮魔司正在建設總部,底下是深入地底不知道多少米的秘密基地,加上陳逸送過去的封印符,這些詭異再蘇醒鬨事的概率幾乎沒有……不,防火防盜防主角,千裡堤壩崩於蟻穴,主角在的地方肯定會出事,找時間自己要親眼看看主角的長相,嚴防死守。
陳逸走的心不在焉,逐漸落在最後,回過神來就發現不遠處農戶的圍牆後麵,探出一張蓬頭丐麵的臉。
亂糟糟的頭發,黑漆漆的臉,眼睛直勾勾看著陳逸,本來應該很漂亮的雙眼皮大眼睛,眼白卻充著細密的血絲,眼眸深處有著說不上來的扭曲猙獰。
最後像是想到什麼,臉上泛起的癲狂又消散無蹤,最後化為冷漠。
“呸!”
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轉身走了。
陳逸:“?”
是村裡的女人。
農村人要下地乾活而,大多黢黑乾瘦,但黑歸黑,卻都會儘可能的維持衛生乾淨,就算是比較窮的裡水村人,也沒說頭發臟的像從來沒洗過,又不是瘋子。
當他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陳逸就發現自己目前能看到的女人,大多都不太乾淨,而且對他們的到來也沒有想象中的期待雀躍,反而是有種難以言說的警惕抵觸。
這就是張隊長口中的排外嗎?
陳逸想了想,沒想到什麼結果,乾脆也就放棄了。
循著說話聲音,進了眼前院落的房子裡。
這紅磚房算是村裡比較好的建築,還蓋了兩層,走進屋裡,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湧入鼻子,像密封許久的沉悶,又像某種憋窒的腐敗。
視線乍暗,再緩緩恢複。
這是一間臥房。
張隊長正說著:“死者就是在這屋裡失蹤,張肖是這家裡的家主,年齡43歲,同住的是他兒子張林。
張林描述,他父親有很嚴重的痛風,已經好些年沒下過山,這村裡所有人都有低保,靠著家裡養的雞鴨,還有後山的半畝田地,勉強能生活。
張肖是第一個受害者,事發當天他從同村劉癩子家裡喝了酒回來,醉醺醺的進了屋裡睡下。
張林親眼看見張肖回來,但第二天直到上午十點屋裡還沒見動靜,進屋屋裡就沒有人了。
但確認失蹤是在三天後,另外兩個受害者出現的時候,張林才知道他爸也是失蹤,所以報了警。
在張林的描述裡,張肖失蹤那天,房間裡的味道不像宿醉,在封閉的環境下,醉酒的酒氣完全消散需要至少四個小時。
也就是說,距離張林確認張肖不在屋裡,至少六點鐘之前,張肖就已經離開……”
陳逸仔細聽了一會兒,就發現自己不是探案的料,一邊走神地聽張隊長敘述案件詳情,一邊在屋裡東摸摸西摸摸,稍微有點嫌棄。
就是挺臟的吧。
入眼所見的所有器皿裡,都有厚厚的,不知道什麼堆積而成的垢體,不常活動的家具上,灰塵堆積的,吹一口能起沙塵暴。
還有那床上的床單,睡得都快包漿了,這父子倆,完全身體力行地展示了,什麼叫做沒有女人糊弄著過日子的模樣。
相比起陳逸的嫌棄,龐曉磊就充分地展現了什麼叫做職業人士了。
來自刑偵大隊的警官,非常細致地摸排了整個房間,就是陳逸極度嫌棄的水垢茶杯,龐曉磊都拿起來聞了聞。
要不說術業有專攻呢。
龐曉磊把屋裡屋外快速,有條不紊地翻遍,甚至將床上床下都摸了一遍,最後爬進床底下,還敲了敲地板。
很快,他搜索的動作停下來,在木架床頭上摸了又摸。
他的意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陳逸過去的時候,還下意識地調用破妄瞳術,看了一眼被他摸的地方。
沒有機關,沒有詭異,那一處的床頭柱除了紅漆掉色比較厲害以外,並沒有異狀。
“怎麼了?”陳逸問道。
龐曉磊若有所思,“還不確定,我想去下一個受害者的房子看看。”
“走吧。”張隊長走在了前麵。
走到第二個受害者家裡並不遠,同樣是張隊長彙報情況,龐曉磊在屋裡床頭摸來摸去。
這家裡倒是有女主人,還有成年的兩個兒子,雙方差距6歲,老大已經26歲,同樣都沒有外出務工,也沒讀書,就留在村裡種田養豬。
這家裡有點窮,泥巴房子,一共有兩棟,大人一個屋,兒子們一個屋。
龐曉磊選擇先調查孩子們的房間,而且目的性非常明確的在床上床下找來找去。
最後有點兒困惑的停手,往大人的屋去。
陳逸確認自己不是當偵探的料,被龐曉磊的舉動勾的心裡癢癢,乾脆就說:“直接說吧,想找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龐曉磊腳下沒停,進了主屋的臥房,一邊在床頭摸索,一邊說:“雖說這事兒和當前咱們要查的事可能沒什麼關係,但既然碰見了也不能當成沒看見。
我們乾刑護,除了出任務,每天乾的最多的活兒,就是整理卷宗,學習了解古今各種案件,動機啊,手法啊,線索啊。
要說山村裡容易出現的案件,除了一些意外,和私憤凶殺,還有一個案件,其實還是比較容易進行聯想的,畢竟這事兒在城裡不會發生。
我剛剛在上個受害者家裡就發現了非常明顯的線索,現在我再找找,等找到了,我就知道……”
“啊————!!!”
正說著,屋外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在這平靜的山村裡,掀起了瞬息的驚濤駭浪。
即便是在正午,鬨詭的事實,也讓所有人汗毛乍開。
繼而,就急忙地跑出了門。
“我去看看。”魔都的孫隊長主動請纓。
龐曉磊怕有什麼事,叫住他,“除了我和宗主,你把人都帶走。”
“好。”
詭譎的山村,小心為上。
一邊雖然人少,但個人武力值極高。
一邊人多,保證亂拳打死老師傅。
龐曉磊臨場的局勢判斷準確,畢竟是刑偵係統出來的人。
一群人瞬間分成兩組,龐曉磊看著魔都的孫隊長他們離開,眉宇間卻帶著一點喜色,對陳逸說:“比較典型的調虎離山,我可能找到關鍵線索了。”
陳逸揚眉。
龐曉磊招手,對著陳逸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再看向陳逸的時候,點了一下頭。
陳逸的臉徹底陰沉了下來。
“我再進屋找找,這反應證明我方向正確,等證據收齊,我們就可以把人叫來問詢。”
龐曉磊說著,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屋裡,繼續在床上摸來摸去。
嘴裡還在叨叨:“我知道這事兒和千年老屍沒什麼關係,但既然遇見了,我就得查到底,不能因為時間太長,過了訴訟期就不管了,受害者還等著沉冤得雪呢。
找到了!這裡!”龐曉磊眼睛一亮,邀功地看著陳逸,示意他來看。
陳逸正要湊過去,屋裡的光線乍暗。
本來就采光不足,隻有門窗一點光線透進來的泥巴房裡,黑得像是到了傍晚,暮色四合般的逢魔時刻。
陳逸瞬間的反應,已經抬手摸上了背後劍匣。
“誰!”
龐曉磊也同時摸上了槍柄。
定睛一看,一個黑黑瘦瘦,乾巴巴的女人趴在窗戶邊兒對他們笑。
就是之前對著陳逸吐口水的那個。
這女人熱情開口:“同誌還在忙呢?這大中午的還沒吃飯吧?我家裡煮了飯菜,雖然沒什麼肉食,但都是才從地裡掐的小白菜,新鮮著呢,在城裡可吃不到,來嘗嘗吧。
害,怎麼就你們兩個人,其他人呢?都叫著一起啊,飯菜管夠。”
這前後不一樣的態度,要不是剛剛龐曉磊才在耳邊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陳逸沒準會想上許久,疑惑不解。
如今在得到答案的前提下反推,對方前倨後恭的舉止,就變得清晰了然。
龐曉磊從床上跳下來,走到床邊,深深地看著女人,直至對方眼神閃躲。
他就像看透一切,語重心長地說:“大姐,坦白從寬,現在主動交代,還能減刑。”
女人訕訕的笑,飽經風霜的臉上褶皺橫生,但若看眉眼,還是能看出來年輕時候是個漂亮的女人。
她像是為了掩飾心虛,捋著耳邊的發絲:“你,你說什麼我不懂,喊你們吃飯怎麼還有罪了?”
繼而像是找回勇氣,聲音加大:“這又不是我家的事,死人的也不是我家,他們遭了報應怪誰,換了誰想多事似的,愛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