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了堂, 已經完全到了夜裡,堂屋裡周石君不情不願的招待人吃飯喝酒。
大郎屋裡點著亮堂堂的紅燭。
新人坐在床沿邊,在紅燭下似幻似真,仿佛做夢一樣的, 橙色的光和紅豔豔的囍映照得整個房間不那麼真實。
這是周鋒郎也沒有預料到的。
這才一天, 竟是娶了名男妻。
不知道傳聞是真是假, 聽媒婆說過得很不好, 沒想太多便點了頭迎娶。
喜事倒是辦得認認真真。
可周鋒郎卻不是喜歡男人的。
村裡多少光著膀子摸爬打滾的男人,沒有絲毫興趣,他木頭般的做著自己的事, 也沒想過女人,大約是想潦草過一生的,沒想過要娶媳婦。
如今突然有人在他床頭坐著, 嬌滴滴的樣子,羊脂般白皙的手在外頭, 是要好好嬌養的小公子般。
周鋒郎平日裡不愛說話的,但是有些事不能騙人。
“如今你我成了夫妻,有些事 我先說了,免得以後許多齟齬。”他說話的時候靠近了許多, 紅蓋頭還沒掀開, 奚容坐在他站在, 更顯得人纖細嬌小,小貓般的可憐。
“夫君請說。”
那聲音竟然意外的好聽, 連周鋒郎都愣了一下。
“夫君”兩個字一出來,喚得人心都酥了。
原本安安靜靜罩在紅蓋頭裡時像個不知名的物件似的, 聲音一出來, 終於像個活生生的人。
婉轉清澈, 很是柔和,又乖又溫柔,聽他那一句話,周鋒郎已經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直到看見紅蓋頭微微偏了一下,仿佛是奚容覺得他很是奇怪,怎麼就不說了?
周鋒郎才說了話。
“我是不喜歡男人的。”不知道怎麼的,這話一出口突然渾身都虛了。
但早早決定告訴他的話不能不說,他生性寬厚,不曉得騙人,原來打算要說什麼便一五一十全說了,“你年紀小,比二郎還小,我想養著你,像弟弟一樣。”
蓋頭下的奚容不知道是什麼表情,不知是喜是怒,一直沒有做聲。
好一會兒,才聽見他說:“奴家的蓋頭要自己掀開麼?”
那話一出,聽起來心酸極了。
沒哭沒鬨的,乖乖巧巧問了蓋頭是不是自己掀,新婚燕爾的,夫君突然說了不喜歡,連蓋頭是誰掀都成了問題。
已經是守了活寡。
周鋒郎心裡有所虧欠,連忙說:“我掀。”
奚容乖乖巧巧的坐著,也不辯護,等著周鋒郎來掀開。
明黃的燭光搖曳得像開了燈花,周鋒郎伸手過去的時候輕輕的掀開一角,宛如一陣輕巧的風一般,紅葉似的蓋頭就被掀開了。
在明黃的光暈下,一身大紅婚服的妻子美麗的容貌顯露在男人麵前。
周鋒郎呆愣般的,眼眸都睜大了,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響動,驚天動地震耳欲聾。
話本裡將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的精怪都沒有這樣漂亮,似被神明勾勒出的眉眼鼻梁,秀麗清澈,如同晨間的花幻化出的精靈,好似天上的仙。
是不屬於凡間的美麗皮相。
連天神都能被迷得神魂顛倒。
更何況是山野村夫、販夫走卒,在這三教九流的淤泥底層之地。
如同蒙塵的珍寶被藏匿得嚴實無縫,直至他掀開了蓋頭。
奚容溫和的看過來,一雙眼睛在燭光下,藏著動人的光,他輕輕笑笑,“奴家曉得哥哥的意思,你原本是為了救我才應了這門親事,定然是聽了劉媽媽說了奴家的難處,哥哥心地善良,我怎會不知?奚家當家主母本想讓我嫁給我那爛透了的表哥,那人是個知名賭徒,開的是拿命買賣的賭庒,生平最恨男人和男人這檔子事,他生性殘暴,早年聽聞的我名聲就揚言要弄死我,如今這種機會他可是滿口答應,可想而知我若是嫁過去是死無葬身之地,哥哥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救我性命,奴家已經是感激不儘了。”
周鋒郎愣愣的看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他新過門的妻子是如此善解人意,方方麵麵通透得沒邊,早就給他找好了一切的開脫和好處,甚至將一切好的名目都堆積給了他。
原本他這樣做,就是奚容所說的那般,怕他有難處。
可是現在奚容全部理解了,為什麼他這麼慌。
“我.......”
他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一個字也蹦不出。
幾乎是手忙腳亂的,連忙說了話,“你餓了吧,我給你拿點吃的。”
婚房裡備有肉食小菜,但早就冷透了,周鋒郎逃似的出了門,門口碰見了招呼客人的周石君。
“哥,你怎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