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10834 字 5個月前

頭腦中有片刻空白,待反應過來時,傅雲晚急急起身。

太著急了,袖子一帶,手裡的靈位搖晃著掉出去,情急之下單膝跪地接了幾次,才堪堪接住。喘著氣拿在手裡,抬頭,對上桓宣黑沉沉的眸子。

他一句話也沒說,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傅雲晚呼吸一滯,本能地覺得害怕。

不該是這樣的,至少這次,不該是這樣。她明明都想著要把靈位放去彆的屋子了,卻在這個時候被他看見。

有無數話擠在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傅雲晚仰著頭張著唇,怔怔看著桓宣。

桓宣也看著她,從前幾次每每妒忌憤怒,此時卻是種怪異的平靜。人是不能跟故去的人爭的,尤其那人又是謝旃。莫說是她,就連他方才反反複複,也都在想著謝旃。那樣舉世無雙,無人能及的謝旃,也就難怪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忘掉。

邁進門內:“我來看看你,外麵有事,馬上就得走。”

傅雲晚愣了一下,他這樣平靜,就好像根本沒看見方才那一幕似的,按理說她應該安心,可此時的忐忑惶恐,比方才更甚幾倍。不該是這樣的,他若是生氣發火,她一定會鼓足勇氣告訴他實情,告訴他剛才並不是他想的那樣,可他現在這樣平靜,讓她一顆無處安放的心越發飄搖動蕩,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桓宣等著她開口,也許她會解釋說並不是他想的那樣,甚至她如果說確實是在想謝旃,他也許也並不會生氣,畢竟他兩個之間,永遠繞不過去的就是謝旃。可她現在,什麼也沒說。

讓他心頭陡然生出酸澀,走近了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我走了。”

他轉身離開,額頭上他嘴唇帶來的溫度一下子消失了,他步子大,隻一轉身便又出了房門,傅雲晚愣怔著,半晌才想起來,急急追過去:“你……”

桓宣立刻停住步子,回頭看她。

傅雲晚到這時候,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你,千萬小心。”

桓宣看著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假如她現在懷裡不是抱著謝旃的靈位,那麼聽見她這麼叮囑他應該很高興吧。點點頭:“我知道。你早些睡,外麵亂,不要隨便出門,這幾天我可能沒空過來,有事讓王澍叫我。”

轉身離開,步子越邁越大,一眨眼走出了那小小的院落。

傅雲晚望著他的背影,有什麼片段模糊地在心頭一晃,待到看不見他了,才突然想起來他穿的是黑衣,胸前有一片顏色發著暗,正是他傷口的位置。他的傷又在滲血了。

一霎時懊悔到了極點,她總該提醒他一聲,要他及時換藥才行。追在後麵急急跑出去,院子裡值守的士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都跟在她後麵跑,腳步聲一聲接著一聲,都好像砸在心上,傅雲晚手腳都發著抖,終於看見了大門,已經關了,士兵正在插門閂,傅雲晚幾乎是撲過去拉住了:“等等!”

在無數詫異的目光中抖著手拉開門,天黑得很,門前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什麼也看

不見,傅雲晚一隻腳邁出門檻,猛地想起桓宣說過不要隨便出門,另一隻腳便停在門檻內,身子傾斜著極力望出去,夜風刮著臉頰,眼前隻是一片濃黑,又過一會兒,仿佛是有馬蹄聲夾在風裡傳過來,應該是他吧,他已經走得遠了。

喉嚨裡堵得厲害,不該是這樣,至少這次,不該是這樣。她明明都想好了再不隨身帶著的,卻在這時候,被他看見。

“七姐。”身後突然有人叫了聲,傅雲晚回頭,是傅嬌,胳膊受了傷吊在胸前,蒼白消瘦一張臉,躲在灌木的影子裡怯怯叫她。

她怎麼會在這裡?是桓宣答應讓她來的嗎?

桓宣催馬往城門的方向奔馳著。

今天與檀香帥頭一遭交手,他有預感,對方今夜必定不會讓他安生度過。而軍隊那邊,他剛剛處決了魏衝,收拾了東軍,元戎也絕不會就這麼算了。今夜注定是個忙碌不得睡眠的夜,本來沒有時間去看她的,擋不住那樣想她,終究還是從千頭萬緒裡擠出功夫進城。

去的路上甚至還懷著無數綺念,想著時間雖短,說不定也可以趕著時間儘快做一次,哪怕隻是像早晨那樣淺嘗輒止,聽她在耳朵邊上叫幾聲,也能讓人快活許久,沒想到踏進門去,看見的卻是那樣的情形。

他還以為這幾天那樣親密,她總會有些改變,原來床榻上的終究隻是皮肉的歡愉,怎麼也抵不過她對謝旃刻骨銘心的愛意。

可當年與她結下緣分的,分明應該是他。

縱馬衝出城門,越過吊橋,身後哢哢幾聲響,守城的士兵絞著鎖鏈收起吊橋,桓宣回頭,在黑沉沉的夜色,望著熟悉又陌生的兗州城。

當年分明應該是他。如今也確實是他,可他擠不走謝旃。

像永遠拔不出去的刺,紮在他和她之間。就連她在城中住的那所院子也是謝旃當年的彆院,謝凜的刺史府已經被新任刺史占用,但這座彆院他要了回來,這些年一直都留著人打掃照料,保留了許多當年的痕跡。

原想著回去時告訴她一聲,但是現在,他很後悔讓她住在那裡。

城中。

傅雲晚看著傅嬌:“你怎麼在這兒?”

“我受了傷,王參軍可憐我,帶我過來了。”傅嬌回頭,看見王澍正從遠處飛快地走來,連忙告辭,“我走了七姐,改天再來找你說話。”

她急急離開,王澍很快到了近前:“娘子回房去吧,天不早了。”

傅雲晚返身回來,想問又不好問,低著頭獨自走回房裡,關上了門。

到處都空蕩蕩,冷冰冰的,方才他回來的刹那功夫,這房裡分明那麼實在,如今都隨著他的離開,消失了。

收了一半的東西還放在桌上,也沒心思再弄,走去書房將書案擦抹乾淨,小心放好靈位。四下一望,角落裡放著一隻香爐,邊上還有未曾開封的香篆,傅雲晚走去拿起來,餘光瞥見牆上並排兩列短線,從距離地麵半人多高的地方延伸上去,一直停在比她高一頭的地方,她靠近的這邊最上方還刻著一個小字:棄。

心裡怦的一跳,是桓宣的乳名麼?

城外,桓宣催馬走近大營。

黑騎的營地在中間,一側是劃歸桓宣的東軍,另一側是元戎的東軍,黑騎營中安安靜靜,士兵們依著次序分撥休息值守,元戎那邊卻是一撥一撥聚在一起走動吵嚷,元戎還沒睡,帥帳裡燈火通明,不時傳來粗魯的嚷罵聲。

桓宣來到元戎的營地前:“通報大司馬,我有事求見。”

守衛飛跑著去了,門內的東軍將官一看見他,立刻聚集著往跟前來,桓宣握緊手中刀。

殺了魏衝,收服東軍,元戎眼下必定恨透了他,但他還不能跟元戎翻臉。如今黑騎、東軍、中軍三方製衡,這仗才能安穩打完,若是他與元輅火並,兩敗俱傷後就剩下中軍一家獨大,那他就要成了元輅的盤中餐。

“找我甚事?⑤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大營內元戎拎著槍衝了出來,“怎麼,還想打一架?”

“我特意過來跟大司馬賠個不是。”桓宣鬆開刀,叉手為禮,“今日之事,換作大司馬必定也會這麼做,形勢所迫,不得不為,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若是大司馬因為這個著惱,從此視我為仇寇,可就中了彆人的奸計了。”

“呸!”元戎啐了一口唾沫,臉上稍稍過去些,心裡這口氣還是咽不下去,“魏衝是我愛將,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培植出來這麼一個,你說殺就殺,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

“再利的刀,如果不能收為己用,要他何用?”桓宣道,“換了大司馬,難道不殺他?”

元戎冷哼一聲,也知道眼下不好跟他翻臉,半晌:“先前跟你說的事,你怎麼說?”

“我才跟賀蘭家撕破臉,大司馬難道不明白我的意思?”桓宣看著他,“陛下要我整頓軍紀,近來我看賀蘭祖乙的部下已經大為收斂,唯獨大司馬這邊依舊我行我素,皇命在身,有許多事我不得不為,還望大司馬記著我今天的話,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對大司馬絕無惡意,都是為了大局。”

元戎皺眉,什麼大局,什麼一條船上的人?他嘴上說的好聽,好處一點沒有,白白讓他丟了兩萬人還有魏衝,好個狡詐的雜種!冷哼一聲:“你不惹我,我也不管你,你要是惹我,也彆怪我翻臉不認人!”

桓宣笑了下,正要再說,突然聽見遠處響起一陣激越的軍鼓聲,景國軍趁夜偷襲來了。

城中。

傅雲晚屏著呼吸,看向另一列短線,最上麵也有一個小字,檀。

是謝旃的筆跡,比起他後來一筆俊逸出塵的字體雖然稚嫩許多,但她認得出來,是謝旃的字。

呼吸凝固著,伸手,細細摸著那小小的字。像是用什麼利器刻上去的,摸了一下,指尖就沾上細細的灰塵。邊上那個棄字寫得歪歪扭扭,比起這個檀字遜色許多,像是孩童的筆跡。再往下看那些短線,一左一右相對,每一條都標注著日期,棄字底下那一列最初比檀字底下的那列低,到後麵越來越高,漸漸地,比檀字那一列高出了半個頭。

眼睛突然就濕了。是他

們的身高吧。從十幾年前開始,每隔半年一年量一次,在這裡劃一條線刻下,原來桓宣最開始比謝旃矮了許多,後麵反而又超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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