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2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8595 字 5個月前

謝旃慢慢說著:“雲娘出身如此,並不是她的過錯,她的母親也很了不起,在那樣的境況下把她教養得很好。母親,你能接受棄奴,你能為那些生下來就陷在苦難裡的人說出那麼一番話,你為什麼不能接受雲娘?”

“出身不是她的錯,那麼她與棄奴呢?”王夫人抬起頭,“你才剛離開鄴京,她就跟棄奴……這樣朝三暮四薄情寡義的女子,你為什麼還要留戀?”

“不是她的錯,也不是棄奴的錯,”謝旃沉沉地吐著氣,心裡如同刀割一般,“都是兒子的錯。”

王夫人看著他,他垂下眼皮:“她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我離開鄴京時就知道元輅盯上了她,我本該帶她一起走,卻為著國事穩妥,將她一個人留在虎狼窩。棄奴是受我之托趕回去照顧她的,母親,你也知道棄奴,他重情重義,一腔赤誠,雲娘也是,她甚至幾次想要為我殉情。他們兩個從不曾越雷池一步,直到,直到……”

直到元輅強迫她吃下那種藥。不敢想,平日裡也從不回想,此時卻不得不說出口,撕得心裡都血淋淋的:“直到他們中了元輅的毒計,陰差陽錯。”

說不下去,轉過頭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王夫人心疼到了極點,連忙起身為他拍背,忍不住又道:“既然木已成舟,她為何還要與你糾纏不清?你也是不該,他們已然如此,你又何苦回頭?”

是啊,他原本,也不想如此。木已成舟,桓宣待她那麼好,他們一天天親近親昵,他聽著傳來的情報煎熬撕扯,幾乎一夜白頭。他本可以告知他們真相,阻止事態進一步發展,可為了戰局——他們兩個走到那一步雖然不是他的本意,但那樣的局勢,對景國卻是異常有利。隻要有

她在,桓宣與元輅絕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君臣一心,而以桓宣的能力,足以使代國分崩離析。

從頭到尾,都是他算計了他們。謝旃澀澀一笑:“雲娘並沒有與我糾纏,她早已答應了跟棄奴回六鎮,甚至那天她都已經踏上了去六鎮的路,卻因為我的病……”

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頓住,抬眼,對上王夫人狐疑的臉,她語聲有點抖:“你究竟得了什麼病?何至於讓她不顧腹中孩子的父親,跟你回來?”

“沒什麼,是當初服用的詐死藥毒性不曾解。”謝旃極快地整理了神色,“需得長期服藥解毒,亦不能心緒激蕩。都是我的錯,是我起了貪念,在兗州時央求她與我一道回來,她知道我的病後怕拒絕我使我情緒激蕩,加重病情,不得不拋下棄奴跟我回來。”

原來事到如今,竟都是不得已嗎?王夫人半信半疑,再看他麵龐蒼白消瘦,衣服穿在身上直似經受不住似的,真的隻是餘毒未解?“你不要瞞我,你究竟是什麼病?”

“不曾隱瞞母親,的確隻是那個藥的毒性還不曾解。”謝旃撩袍跪下,“母親,從頭到尾都是兒子對不起雲娘,對不起棄奴,兒子如今為雲娘做的,不能贖萬分之一的罪孽。如今顧家逼雲娘落胎,我又如何能坐視不管?我會認下這孩子,庇護她們母子,若是需要,我也會與雲娘成親。”

地麵冰冷,王夫人怎麼舍得讓他跪?連忙拉他起來。又見他口口聲聲說是贖罪,可知子莫若母,他眼中纏綿的情意難道能瞞得過她這個生身母親?可她又如何忍心讓唯一的骨肉落到這個境地?“你是不是不曾將傅女有孕的事告知棄奴?”

眼看他神色一滯,王夫人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棄奴那個性子,若是知道了,絕不會讓他的骨肉流落在外。”

謝旃低了頭,他也知道這點,然而私心,還有偷得她留在身邊的誘惑,又如何能夠抵擋?低著頭默默不語,聽見王夫人歎道:“她當初既然選了棄奴,那麼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棄奴,難道你真的要娶一個心裡有彆人的女人?”

“我,”謝旃張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麼,許久,澀澀一笑,“這些隻是我的念頭,她也未必肯嫁我。”

她忘不掉桓宣,他看得出來。他打著成親的名頭接她出來,可每次再提起此事,她總是岔開話題。他有預感,即便是為了保護孩子,她也未必願意與他做這個表麵夫妻。過去的,終究是追不回來了。

王夫人看他這般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長歎一聲站起身來:“以後我不會再過來這邊,其他的事,你好自為之。”

謝旃跟在身後送她出門,心裡沉甸甸的,始終不能下定決心。桓宣絕不會讓他的骨肉流落在外,這點他也知道,可如果今天的大夫沒診斷錯,她並沒有身孕呢?那樣,就不必告知桓宣,也許她也能安心再多待一陣子了。

明知道可能性極其渺茫,仍舊忍不住作如是想。扶著王夫人上車,自己也坐了車子出門,須得再請幾個老道的大夫來看,儘快弄清楚此事。

這天夜裡

傅雲晚又看了一個大夫,第二天又看了兩個,除了有一個覺得可能是喜,剩下幾個都說不是。雖然最穩妥的是再等等看是否會來癸水,然而傅雲晚自己心裡,也都覺得應當不是了。

竟一絲也不曾覺得輕快,唯有無儘的悵然。原來她竟然這樣渴望著這個孩子,她與桓宣的孩子。

“再等幾天,自然見分曉。”謝旃見她鬱鬱寡歡,岔開了話題,“明天就是你的生辰,我已經告假一天,好好為你慶生。”

就到生辰了嗎?那天他提過之後她還算了算日子,哪知緊接著發生這一連串事情,她又已經忘了。他近來忙成那樣,若是因此得以休息一天,那麼她這個生辰總算也有點意義。“好。”

***

日暮時分,桓宣進入廣陵關。

這是代國與景國的國界,站在高處抬眼一望,城牆外一帶煙波浩渺,是橫亙兩國之間的長江,長江另一側樹木氤氳,城池壯闊,便是建康城。

她就在那裡,一水之隔,這麼多天以後,他再一次距離她這麼近了。

通關的文書早已經安排妥當,建康那邊的內應也都做好了準備,桓宣眺望著江對岸,也許明天,他就能見到她了。

問問她,為什麼懷了他的孩子卻要瞞著他。

問問他,懷著他的孩子,還準備去嫁誰。

千般滋味一齊湧上心頭,說不出是恨怒多些,還是惦念多些,餘光瞥見淩越匆匆走來,呈上信函:“大將軍,剛收到建康那邊的消息。”

桓宣接過來,不知怎的,突然有幾分近鄉情怯,拿了許久才能拆開。

一行行字落在眼裡,說的,卻與之前的設想全不相同。她這兩天連著請了幾個大夫診治,多數大夫都說,應當不是喜脈。

他和她,並不曾有孩子。

腦中空白著,又似乎滿滿的都是嘈雜。天色黑下來,飛鳥鳴叫著掠過城牆,桓宣沉默地站著。

沒有孩子。他還要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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