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7653 字 4個月前

傅雲晚又做那個夢了。

茫茫看不見邊際的濃霧,徒勞奔跑的自己,惶恐無助,不知道要去哪裡,不知道要找什麼。

霧氣流動,模糊顯出藏在背後的輪廓,隻要弄清楚是什麼,隻要能找到,所有的惶恐無助就都會結束。傅雲晚拚命地向跟前跑去。

帳幔揭開,露出內裡躺臥的人,桓宣安靜地站在床前看著。

今夜的她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夢中似乎也有無數苦惱煩憂,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撫平,又在最後一刻縮回手,隻是默默看著。

他已經很久不曾見她如此模樣了。剛剛在一起時她心裡愧對謝旃,時常夜裡從夢裡驚醒,再後來他們越來越熟稔親昵,她也就睡得越來越安穩,可如今她這模樣,又讓他想起最開始的情形了。這不應該,她回到江東,跟著謝旃,方才在院子裡時他們那樣深情凝望的模樣幾乎刺瞎他的眼睛。她想要的一切都已經如願以償,她如今,怎麼會睡不安穩。

也隻有他這個蠢人,親眼目睹了一切卻還是去而複返,明知道該放下,卻還是忍不住站在這裡,想要看一看她。

蠢透了,無可救藥。

想走,雙腳卻像釘了釘子,牢牢釘在床前不能動彈分毫。這麼久不見,情緒遠比他以為的強烈得多,讓人心尖發著脹呼吸發著堵,原來這麼久他不怎麼想起她,並不是不想她了,隻是壓下去埋得太深,如今突然暴露出來,那份激烈讓自己也覺得難抑,甚至恐慌。

床上的人突然動了一下,紅唇微張,掙紮的姿態。桓宣心裡突地一跳,她要醒了嗎。他該趕緊走的,卻為什麼,還是站在這裡看著。

傅雲晚努力奔跑著。近了,很近了,濃霧的儘頭,她要找的出口,亦或是彆的什麼。能看見藏在霧後麵影影綽綽露出的輪廓,能聞到那股子熱烘烘的,讓人安心的氣味,這感覺如此熟悉,迷茫惶恐的思緒裡突然理出一個清晰的念頭:她要找的不是出口,是人。

抑或說,她要找的出口,就是一個人。

是什麼人呢。迷亂的夢裡想不清楚,隻能拚命向那模糊的輪廓跑著。腿沉得抬不動,咬著牙拖著拽著,便是爬也要爬到跟前。很近了,近到都已經看見了輪廓,都已經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可為什麼,怎麼都到不了跟前?

又累又痛,想哭,哭不出來,想叫,發不出聲音,拚命掙紮著。

桓宣定定看著。

她動得越來越厲害,巴掌大的小臉不安地扭動,瘦得隻剩下一點的下巴微微仰起,在濃黑夜色中顯出蒼白的痕跡。這模樣迅速勾起封存的回憶,讓他想起最初那些生疏彆扭的夜裡,被她驚醒,又伸手摟她進懷裡安慰的情形。

桓宣身不由己,彎腰湊近。她還在掙紮,原本平躺著的,此時忽地轉向了他,她整齊放在枕邊的頭發被動作帶得淩亂,絲絲縷縷拖在臉上肩上,遮住了口鼻。

理智還不曾做出反應前,身體已經搶先一步行動。手指捏住發絲放回去,熟悉的涼滑觸感

讓人心裡砰地一跳,而皮膚,也在這時候,觸到了她的嘴唇。

柔軟的潮濕的,他那麼熟悉,曾經吻過千百遍的唇。即便沒有燈火,也能描摹出輪廓。花瓣一樣的形狀,嫣紅的顏色,香甜的滋味。死去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腔子,幾乎是一霎時便已經縮回了手,可還是要用上所有的意誌,才能控製住自己沒有吻下去。

緊緊攥著拳,一動不動站著。桓宣啊桓宣,你真是可笑,她棄你如敝履,你卻隻是碰一碰她,就能讓之前那麼多天的努力幾乎付諸東流。

沉沉地吐著氣,終於能夠下定決心邁步轉身,卻突然聽見她又細又急,嗚咽一般的聲音。

傅雲晚終於來到了濃霧的邊緣,霧氣在迅速消散,那熟悉的身影呼之欲出,驚喜著想撲過去,眼前卻突然出現一條寬闊的山澗。

懸崖之下,水流奔騰,阻隔了她和那道身影,怎麼也過不去,找不到。

這情形似乎在哪裡見過。這時候也無暇細想,徒勞地在岸邊奔走,尋找可能過去的路途。她必須過去,找到那人,她所有的痛苦不安才能結束,可她過不去,這山澗,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焦急中極力望著對岸,剛剛稀薄的霧氣又開始變濃,那道身影漸漸模糊,又要隱進霧中。不,她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得做點什麼,哪怕是叫一聲也行,那人聽見了必定會過來找她。那人從來都不會丟下她不管。

拚上全身的力氣想要呼喊,可聲音發不出來,澗深水急,滔滔不絕阻隔其中,霧色越來越濃了,她快要看不見他了。

她必須過去。她一定要過去!

咬著牙向山澗一躍,翻騰的波浪淹沒時,終於發出一點模糊的聲響。

那細細的嗚咽又響了一聲,桓宣背對床站著,心跳快得如同擂鼓,自己也能聽見,甚至能感覺到耳根處的熱意。

這聲音他如此熟悉。那些刻意封存的記憶洶湧著全都湧上來,她緊閉的眼睛,低垂的睫毛,顫抖的唇。嘴裡呼出涼涼的氣息,撲在他臉上卻像火,燒得他血液都沸騰了,隻想埋進去化成火化成灰,燒在她裡麵。

為什麼會發出這種聲音,夢魘,還是?

終是忍不住回頭。在黑暗裡,看見她緊緊皺著的眉頭,額發濕濕貼著,她出了薄薄一層汗,烘得體香像帶了鉤子,無孔不入地往心裡鑽。她是夢魘住了,是要哭了。

她如願以償回到謝旃身邊,她與謝旃情濃意濃,為什麼還會在這深夜裡,做著噩夢,幾乎要哭出聲。

桓宣想不通。腰越彎越低,低得幾乎要挨著她,要感覺到她身上的熱意濕意了。她為什麼會做噩夢?在他身邊後來那段日子,她已經不會再從夢中驚醒了,如今她跟著謝旃心滿意足,為什麼還會做噩夢?翻騰的心裡說不出是惱是憂,手上突然一熱,她抓住了他。

傅雲晚跳下了山澗。在巨浪中翻卷掙紮,又被巨浪吞沒,滅頂般窒息的感覺攫住了又突然消失,一隻粗糙暖熱的大手抓住了她。

那樣熟

悉,那樣安心的感覺,她知道這種感覺。是他,他來救她了。他從來都不會丟下她不管。

眼睛一下子濕了,傅雲晚努力抬頭,透過層層濃霧,看見那高大健壯,金剛般雄偉的身影,聞到熱烘烘的,帶著馬匹和乾草的男人氣味,是他,他來了,他從來都不會丟下她不管。可他是誰?他的臉為什麼還是濃霧,看不清楚?

身體突然下墜,那隻手要放開她了。不,她不能讓他走。傅雲晚用力抓住,拚儘所有的力氣叫出了聲:彆走。

桓宣在即將鬆手的刹那,又被她抓緊。她柔軟的手發著抖,細細的手指摸他,又順著腕子往上攀。香氣幽深,一如往昔,她的身體都貼近他抬了起來,微張的紅唇顫抖著,似乎立刻就會喚他的名字。死去的記憶瘋狂啃噬,桓宣猛地抱緊,柔軟的身體握在手中,無限愛恨無限糾纏,她終於叫出了聲,柔軟的唇蹭著他的臉頰,她說,彆走。

沸騰的血液突然凝固。在這深夜裡,在她臥房裡,她在夢中被突然闖進來的男人緊緊抱著,卻那樣順從,甚至在耳邊叫他彆走。

除了謝旃,還能有誰。是把他當成謝旃了吧。唯有謝旃能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闖進來,唯有謝旃能讓她毫不設防地抱著,在迷夢中還央求著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