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正文完結(2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21352 字 4個月前

聽見馬蹄聲和淩越激動的喊聲:“在碣石發現了劉止!”

咚!心臟重重一跳,桓宣拍馬迎上去追問:“夫人呢?”

“夫人也在。”

咚!聽見清晰的,心跳的響動,桓宣加上一鞭衝出去,又回頭吩咐淩越:“你去歇歇,換一批人跟著我。”

他必須親身過去,絕不能假手彆人,但淩越這些人跟著他奔波數日,早該休息了。

“讓他們休息吧,我跟著大王?,我撐得住。”淩越不肯走。

桓宣沒再多說,催著馬匹破風而去。快點,再快點,她還在等著他嗎,他一定毫發無傷地找到她!

碣石。

傅雲晚扮做農婦,跟著劉止在一處偏僻的漁村投宿。手上原本戴了四個戒指,都在沿途找機會留下了,此時手縮在袖子裡不敢露出來,頭上的簪子和耳墜太顯眼,劉止每天都看著沒法丟,所以在船上的時候撕了幾片裡衣打成結,悄悄又丟在來路上。

劉止攙扶她進了房裡。傅雲晚這些天吐得太厲害,進房便倚在榻上動不得,下了船也還像在船上,搖晃眩暈不能安生,聽見外麵人聲走動,劉止和那些手下正在門外戒備。

天一點點黑下來了,飯菜送來了,雖然吃不下,傅雲晚還是努力吃了幾口。她得調養好身體,如今已經到了陸地,她得想辦法跟桓宣會合,這樣病著什麼都做不成。

入夜時劉止送來了洗漱的水,皺著眉吩咐:“娘子,後麵的路不好走,離冀州太近了,前麵又是代國屬地,我們……”

突然立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戒指呢?”

傅雲晚心裡咚的一跳,低眼,看見自己光禿禿的手。到底被發現了。極力平靜著神色:“我沒戴戒指。”

“胡說,你從禦夷來的時候戴了,我看見了,你是給大將軍留了消息!”劉止變了臉色,一把拖過她,“即刻上船,走!”

傅雲晚掙紮不過,被他拖著出門,再顧不得,大聲叫喊起來:“救命,救命啊!”

劉止捂住她的嘴,塞了塊帕子,四周安靜到詭異,廊下沒有人,那些跟他一起來的人都不見了。去哪裡了?手腕上突然一疼,不知從哪裡飛來一支袖箭射中了他,劉止低呼一聲鬆開手,看見傅雲晚踉踉蹌蹌往邊上跑,看見房前屋後無數黑衣人跳出來,到處都是兵器的冷光,是桓宣,他追上來了。

一時間急怒攻心,他們怎麼敢!這樣辜負謝旃,就連送他最後一程也不肯嗎?劉止大吼一聲拔刀,迎著無數刀光劍影,一躍撲過去抓住傅雲晚。

傅雲晚掙紮著抬頭,他一雙眼紅得幾乎滴血:“娘子既然不肯去陪郎君,那麼我送娘子去!”

刀影落下,傅雲晚拚命掙紮著,她不能死,她還要等桓宣!拚起全身力氣重重一腳踩在劉止腳上,劉止沒有退縮,刀依舊向著她落下,傅雲晚聞到刀刃上冰涼的金屬氣味,眼前突然飆起血花,撲通一聲,劉止倒下了。

傅雲晚踉蹌著摔出去,腰間突然一緊,落進了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嗅到熱烘烘的男人氣味,靠著那樣堅實可靠的胸膛,抬眼,桓宣布滿血絲的眼睛就在眼前,他低著頭,聲音那樣溫柔:“不怕了,我來了。”

不怕了,他來了。

眼淚湧出來,傅雲晚緊緊抱住:“宣郎。”

所有的痛苦煎熬在這一刹那突然得以釋放,身後劉止掙紮著爬起來,瘋了一樣撲上來又被他一腳踢開,他一手抱她一手握刀,回頭:“劉止。”

一字一頓,似帶著萬鈞雷霆之力,壓得人喘不過氣,劉止渾身是血,掙紮著站住:“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這麼辜負郎君!”

周圍全是豹隱,已經絕不可能如願,劉止橫刀:“郎君,劉止無用,不能帶娘子來陪你,那麼劉止來陪你吧!”

血光飛濺,傅雲晚驚呼一聲,暈了過去。

……

傅雲晚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桓宣抱著她坐在車裡,外麵傅雲晚怔怔抬手,摸他的臉:“宣郎。”

“我在。”桓宣低頭,輕輕吻她,“不怕了,我以後都陪著你。”

傅雲晚緊緊抱著他,努力靠了又靠,還覺得不夠貼近。他也緊緊抱著她,一下一下撫她的頭發,輕拍她的肩膀,帶著繭子的大手粗沙沙的,那樣暖,那樣讓人安心,把人心上的哀傷一點點的,全都抹去了。

傅雲晚鼻尖酸著,嗅著他身上的氣味:“宣郎,我們去哪裡?”

“去江東,去送送佛奴。”桓宣吻著她,輕聲道。

眼淚湧出來,傅雲晚重重點頭:“好。”

去送送謝旃。他們一起。

桓宣一下一下拍撫著,在無儘的哀傷中,獲得安寧。他們會一起去送謝旃,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他們永遠都會在一起。

數日後,建康。

車馬在謝府門前停住,桓宣先下車,又攙扶傅雲晚出來。

淩越提前進城安排過,此時府中並沒有彆的客人,看門的蒼頭奴認出來是他,驚叫著飛跑去後麵報信,桓宣挽著傅雲晚,快步向靈堂走去。

他曾經跟謝旃來過江東,門戶都還記得,遙遙望見靈堂時,手裡握著的手開始抖,挽著的人走不動,幾乎摔倒。

桓宣緊緊抱,用身體做她的支撐:“綏綏。”

傅雲晚沉沉吐著氣,靠著他支持著,每走近一步,哀慟便多一分。看見黑漆漆的棺木,看見檀木的靈位,看見靈前鶴嘴爐裡吐出嫋嫋的香煙。謝旃是真的不在了。

“能支持嗎?”桓宣低著頭,輕聲問她。

“能。”傅雲晚重重點頭。

與他並肩在靈前跪下。三叩九拜,每一個動作都竭儘全力,渺渺煙霧裡仿佛看見謝旃的笑臉,仿佛聽見夢裡他的說話,綏綏,我走了。

謝旃走了,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世上再沒有手書飛白體,再沒有午後窗下的蘭花,那數年的相依為命,永遠都成了過往。

“綏綏。”耳邊有人在喚。

傅雲晚含淚抬眼,桓宣握住她的手:“我扶你。”

那樣溫暖可靠的大手,就連虎口上厚厚的繭子都讓人安心,傅雲晚握住了,那哀傷飄搖的心,在這一刻,輕輕落到了實處。還有他呀,他們一起經曆了這麼多,將來的路,他們還會一起走過。

握他的手,十指相扣,扶著他站了起來。

身後有腳步聲,王夫人來了:“棄奴。”

她臉色蒼白憔悴,神色卻是平靜,仿佛並不驚訝他們前來。桓宣拉著傅雲

晚一道行禮:“棄奴拜見伯母。”

王夫人哽咽著,細細打量他:“你回來了,回來就好。”

桓宣頓了頓:“我還帶了一個人。”

王夫人回頭,看見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被侍衛推進來,聽見桓宣道:“他就是陳直。”

潛逃多日,還是被他抓到,今日便用他祭奠謝旃。

王夫人閉了閉眼,落下兩行清淚,傅雲晚攥著拳發著抖,死死盯住。

就是這麼個男人,一個鼻子兩隻眼睛,跟彆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可他竟然殺了謝旃。那麼好的謝旃,竟然被他害了!

陳直被侍衛壓著跪在地上,還是不服,啐了一口:“賣國的奸賊!我恨不得一口一□□吃了你們!都是你們裡外勾結,害得北伐不成,兗州百姓無家可歸,我恨不得再殺你們千遍萬遍!”

桓宣一腳踢過,聽見身邊的顫抖的叱責聲:“你胡說!”

是傅雲晚。桓宣驚訝著看她,她臉色煞白,聲音哽咽,眼中卻冒著火:“謝家滿門節烈,你算什麼東西?!若不是謝伯父以身殉城,兗州早就化為塵土!謝郎君更是一生為國為民,鞠躬儘瘁!若不是他犧牲壽元詐死回來籌劃,北伐如何能勝,淮泗如何能夠收複?他不攻兗州,是因為戰局不許,國力不能維持,你算什麼東西,你懂多少,也敢說他?就連你來到江東能苟活這麼久,都是因為他安撫流民,許你們分田種地,許你們投軍,給你們找出路,沒有他你早不知道死在了哪裡!可你竟敢,竟敢……”

嗓子哽住了,哀傷痛苦攫住,再不能說出半個字,餘光瞥見王夫人的淚眼,桓宣摟過她,輕輕拍撫安慰,陳直跪在地上掙紮著反駁:“你說什麼?什麼詐死,什麼國力不能維持,太子殿下跟我說過肯定能打贏,你女流之輩知道個屁!”

刷,桓宣一刀斬下他的手臂,又在心口一刀,冷冷說道:“推出去,剮刑。”

侍衛上前推走,陳直嘶叫著:“我不信,我不信!謝旃就是奸賊,我沒有殺錯,我是為民除害……”

越說越覺得蒼白無力,這些日子四處躲藏,親眼目睹僑村的興旺,目睹百姓對謝旃的懷念哀悼,難道他真的錯了?來不及多想,身上一陣巨疼,剮刑的第一刀,落了下來。

靈堂裡。

王夫人看向桓宣:“多謝你為佛奴報仇。”

又看向傅雲晚:“多謝你為佛奴正名。”

傅雲晚落著淚說不出話,王夫人長歎一聲:“你們快走吧,若是消息走漏,隻怕有麻煩。”

話音未落,淩越閃身進來:“大王,景帝來了。”

門外傳來整齊的步伐聲,傅雲晚心中一緊,看向桓宣,他神色平靜,一如平常:“那就見見吧。”

禁軍簇擁著禦輦進門,景元和倚在輦上:“晉王。”

桓宣叉手為禮:“陛下。”

門外列隊整齊,數千禁軍將謝府團團圍住,傅雲晚緊緊拉著桓宣的手,一刹那間,想到了無數可能。無論是生是死,她都會跟他在一起,無

論什麼事,他們都會一同麵對。

沒事?_[(,彆怕。”耳邊聽見桓宣的聲音,他低頭看著她,神色溫和。

讓她懸著的心突然安定,向他重重點頭。

禦輦動了,景元和身體虛弱,不能下輦,便讓人抬到謝旃靈前親手燒了幾陌紙錢,抬頭時,看向桓宣:“晉王到江東,是有什麼打算?”

“送彆故人。”桓宣淡淡說道。

景元和點點頭:“故人情長,也許晉王需要多待些時日緬懷,江東此時風景正好,晉王不妨寬心多住幾日,讓朕儘儘地主之誼。”

傅雲晚握著桓宣的手,聽見他的聲音穩穩從頭頂傳來:“軍務繁忙,陛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告辭。”

他邁步往外走,傅雲晚緊緊跟著,堂中禁軍都開始向他們湧過來,門外忽地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有兵刃落地的聲響,傅雲晚急急望出去,是豹隱,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無聲無息,配合默契,霎時將庭中的禁軍放倒了一半。

景元和臉色微變,靠著禦輦看著桓宣,桓宣停步回頭:“皇太孫那裡,我已遣人致意。”

果然是他,敢隻身闖來,就絕不會被留住。原想著為景國解決掉一個後患,是他想得太簡單了。景元和咳著,低聲道:“那麼,朕就不虛留晉王了。放行。”

禁軍讓開道路,桓宣挽著傅雲晚向外走去,聽見身後的歎息,景元和又開了口:“晉王,朕對你並無惡意,謝家、顧家朕也會厚待,隻望將來兩國交兵之時,晉王能顧念與故人之情,善待百姓。”

桓宣步子一頓,隨即快步離開。會的,這是謝旃拚著性命也要保住的江東,這是謝旃一生嘔心瀝血維護的百姓,他一定會善待。

在門外登車離開,一路上並沒有人阻攔,景元和甚至還命城門大開,送他們出城。現在上船了,那種眩暈惡心的感覺又來了,傅雲晚窩在桓宣懷裡,想吐,又不想讓他擔憂,極力忍著,淩越隔著艙門稟報:“宮裡又加了人手。”

“過江後再撤。”桓宣道。

淩越走了,現在,隻是他們兩個了。桓宣低頭,嗅著她身上幽淡的香氣,那麼多天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綏綏。”

看她抬起尖尖的下巴看她,水一樣清澈的眸子,滿眼都是他。讓他長久以來飄搖不定的心,此刻終於塵埃落定。她再不會拋下他了,這次她也不曾拋下他。他們是老天注定了要在一起的,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他們都會在一起。

握住她的臉,低頭吻她:“綏綏。”

她卻突然轉過臉,嘔了一聲。桓宣嚇了一跳,連忙抱起來拍撫,又開了窗,她一直吐,讓他心都揪緊了,焦急到極點:“怎麼了,是不是吃壞了東西?”

不知道,這些天太累太哀傷,胃口一直不好,吃的少,所以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傅雲晚搖頭,接過他遞的水漱了一口:“也許是上次出海不適應,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卻在這時突地一陣風,船身一蕩。那種強烈眩暈的感覺突然襲來,啪,水碗落地,傅雲晚暈了過

去。

“綏綏!”桓宣緊緊抱住,“靠岸,快靠岸,找大夫!”

……

傅雲晚醒來時,聽見窗外匆忙走動的腳步聲,抬眼,看見桓宣怪異的臉,他挨著她坐在邊上,漆黑的眉毛緊緊鎖著,一眼不眨盯著她。

讓她突然開始緊張,低低喚了聲:“宣郎。”

她記得自己暈了過去,那麼他現在的神色,是什麼情況?

“綏綏。”桓宣立刻俯身過來,伸著手似是想抱,又好像不敢抱,連忙抬起身子,離得遠一些。

讓她越發緊張起來,握住他的手:“宣郎,我,我怎麼了?”

是不是得了什麼病?不然他怎麼這副怪模樣。難道,是很嚴重的病?

見他猶豫著低頭,神色是從未有過的緊張:“綏綏,你打我罵我吧,都是我不好。”

傅雲晚越發摸不著頭腦,緊張到了極點:“我,我病了?”

心涼下去,是什麼病?一定很嚴重吧,不然他怎麼這樣怪。

“不,不是,”桓宣鼓足勇氣,小心翼翼抱住,“你,你有孩子了。”

緊張地看她,她怔怔的沒說話,紅紅的嘴嘴微微張著,一定很驚訝難過吧。讓他自責到了極點。她早說過不想要孩子的,都怪他,近來幾次快活昏了頭,沒舍得退出來,竟讓她有了身孕。

握著她的手:“你打我吧,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身上一暖,她撲進他懷裡,她笑了,他聽見她帶著淚帶著笑,古怪的聲音:“真的?”

讓他越發摸不透她的心思,硬著頭皮點頭:“真的,請了幾個大夫,都這麼說。”

她暈倒後他立刻停船靠岸,一股腦兒把附近所有的大夫都押過來給她看診,都這麼說。一個多月身孕了。都怪他。

有什麼酸脹著在心裡盛開,讓人眼睛發紅喉嚨發哽,想哭,更想笑,傅雲晚緊緊抱著桓宣:“我有孩子了。”

他們的孩子。她曾經空歡喜一場,那麼盼望,那麼鼓足了勇氣想要保護的孩子,現在,她有了。

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抱著桓宣,仰頭看他:“宣郎,我很歡喜。”

“真的?”看見他漆黑眉眼猛地一鬆,他似乎不敢相信,直勾勾地看她,“你,想要孩子?”

“想。”傅雲晚重重點頭,抱他,又湊上去吻他,“宣郎,我真的很歡喜,我想要我們的孩子。”

砰!聽見心臟重重一響,有什麼熱熱的東西落下來,桓宣小心翼翼抱著,避開她的肚子,又低頭看她。我們的孩子。是啊,他們的孩子。他們有孩子了,他和她,他們的生命,又以另一種方式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又讓他如何能夠不愛她。握她的臉,吻住:“綏綏。”

柔軟的唇突然挪開,她嘔了一聲,又吐了。

桓宣連忙拍背倒水,一疊聲地命人煎安胎藥,柔聲安慰:“馬上就能下船,回家就好了。”

江風吹著鬢發,傅雲晚伏在窗口,含淚帶笑向他點頭。身前是萬古不滅的江流,身後是桓宣安穩可靠的臂膀。回家,回家就好了。

有他,有他們的孩子,他們一起,回家。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