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多少有些猜測,但現在並未有證據,所以也不敢立馬下結論。不過,若是她所猜測是真,那石家人想必是會在陳家附近窺視,一旦知道陳老爺上了京城,那石家人心裡必定著急難安,肯定也會立馬進京。
所以,她隻要等著,等到石家人進京,她就能將這事兒給下個結論了。
舅甥三個到了酒樓,陳老爺是一點兒不小氣,知道大外甥女能吃,利索的點了一桌子,還全都是肉菜——肉菜頂飽,吃一斤肉勝過三斤米飯。
他也怕石靜的飯量會嚇著人,到現在陳老爺還存著將外甥女嫁人的心思呢。這要是被人知道,一個女孩子家家吃那麼多,婚事肯定難辦了,所以他特意要的包間。
這酒樓的生意好,那也是很有誠意的,包間關上了房門,彆說是大堂裡,連隔壁包間的聲音都聽不見。
至於話本裡那什麼做手腳方便偷聽的孔洞之類的,除非是這酒樓不想開了,否則,誰家會做這自損根基的缺德事兒?
這一頓飯吃的是安安生生,吃完之後時韻就帶了石靜一起出門,陳老爺想著姑娘們大了,也不好一日日就關在屋子裡了。又知道石靜力氣大,時韻跑的不算慢,乾脆就放心讓她們出門去了。
時韻也不去遠的地方,就上人多的地方。尤其是水井邊,大樹下,那洗衣服的大娘們,還有下棋的大爺們——冬天嘛,在家裡憋不住,不下雪的時候,出門走動的人還是挺多的。
高門大戶人家的事情,她肯定是打聽不著的,但像是五六品官員這樣的,就比較好打聽。一來是百姓們對不同階級的人的生活也挺好奇,也願意八卦,二來是門檻不高,也容易打聽。
據說這個石家啊,男主子是做戶部員外郎的,正五品的官兒。家裡媳婦兒呢,親爹是做工部尚書的,得避諱,這兩個姻親關係,不能在同一個衙門做官兒。
工部尚書多大的官兒呢?正三品。
彆看三品和五品查不到哪兒去,但是有些五品官,奮鬥一輩子,也不一定能上四品。五和四,那之間就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分界線。四和三,同樣的,分界線也深著呢。
當然,越是往上,越是難繼續。現下這位工部尚書,據說十年前還是四品官呢。十來年升一個階段,也算是……十分平庸了。
“你對這個石大人,十分好奇?”石靜就算是個傻子呢,這看了一天了,也肯定是反應過來了:“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和這個石大人攀親戚還是……”
“我若說,我懷疑這個石大人,是咱們早死的親爹呢?”時韻笑眯眯的扔下來一個大雷,將石靜給炸的恍恍惚惚,一臉空白,根本反應不過來。
石蕊倒是聰明,已經開始總結了:“從我一開始說在京城附近看見石老太,你就開始懷疑了嗎?”所以才提出來要到京城來看看的嗎?
時韻點頭:“並未太懷疑,隻覺得石老太有事兒瞞著我們,想到京城看看,萬一抓個石老太的把柄呢?沒想到……”
她意味深長:“要這個真是咱們親爹,那這事兒可就大了。”
石靜根本反應不過來:“咱們不能認他嗎?”
時韻挑眉:“今兒上午我特意問了舅舅,你猜猜,為什麼陳家那幾年會過的十分不順利呢?甚至,我都有些懷疑,娘的死,到底是真的難產,還是為了讓路呢?”
石靜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憤怒一會兒恐懼。
她使勁搖頭:“不,不是的,肯定不是,你猜錯了,不不不,我妹妹特彆聰明,我妹妹不會猜錯,那誰是錯的?我頭疼,他真的沒死?娘是被人害死的?陳家也是被他害成那樣的?那他為什麼,這麼心狠手辣?”
時韻笑眯眯:“若是不娶個好媳婦兒,十年時間,他大概能從一個不入流舉人,升到一個六品芝麻官兒?真以為考上了舉人,就能得到一切?不不不,對村子裡出來的窮書生來說,考上舉人,隻是打開了一扇門,能不能走進去,就得看有沒有人拉他進去了。很顯然,陳家沒辦法拉他進去。”
不要以為考上了,就是萬事大吉了。考上了也是候缺,什麼叫候缺呢?就是等信兒。官場上的位置就那麼多,一個蘿卜一個坑,除非是遇上大事兒,拔出來的蘿卜太多沒辦法填坑,否則這世上是少不了蘿卜的。
石家老大算哪根蔥?
他縱然考上,但是,這京城裡那麼多的豪門貴族,子子孫孫,人家就不要出仕了嗎?若是人家要出仕,這官位從哪兒來?你一個沒根基的鄉下人,你拿什麼和人家爭?
這世上,多的是考中了卻一輩子隻能候缺的。也多的是哪怕是等上了官位,也隻能一輩子呆在七品縣令這個位置上的小官兒。當然,要實在是有本事,也不是不能打破這個桎梏的。但是自古以來,能做到這一步的,少之又少。
石老大若是當真有本事,為什麼要靠娶媳婦兒來賺銀子?
若非是陳家小娘子嫁過去,石老大讀書這條路,早就被堵死了。陳家小娘子人都死了,嫁妝卻分文不見,這銀子上哪兒去了?
石靜張張嘴想說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她現下心裡還有些不能接受這個消息——她以為爹死了,娘死了,她和時韻是無父無母的可憐孩子,所以才被人隨意欺負。可現在,爹沒死?不僅沒死,還做了官兒?不光做了官兒,連欺負他們的人也都知道她們的爹沒死?
猛然間就有一種,這個世界很不真實的感覺。時韻說的那些話,好像是恍恍惚惚的飄在半空中的,她有些聽不見,有些聽不明白。
時韻看著她那樣子就忍不住歎氣,但是頓了頓又覺得能理解。她前前後後這都是第三個世界了,在現代的時候也沒少看這種小說影視劇,所以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接受不接受這樣的說法,隻有看看人到底能無恥卑鄙到什麼程度的好奇。可石靜不一樣,石靜就是……飽受折磨的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十多年。
她伸手摸摸石靜的腦袋:“從未見過,也並不曾撫養你的人,你何必很放在心上呢?你看看我,我是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我是不是你最重要的人?有我在,你還擔心什麼呢?”
石靜嘴唇動了動,時韻笑眯眯的:“你放心,我永遠不會拋下你,我也永遠不會欺騙你,你但凡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你隻想想以後要如何賺錢給我養病就好了。”
石靜頓時覺得,什麼傷春悲秋,完全沒了。
她這幾天也不是什麼事兒都沒做的,她打聽了京城裡太醫的事情。太醫大部分都是在宮中當值的,若是想請一個太醫,要麼是有錢,要麼是有地位。
有地位的,拿了帖子就能去請。有銀子的,也能用錢財將太醫府上的門給打開。
很可惜,她一樣也不占。所以若是想請太醫給時韻把脈,她現在是有兩條路走,一條就是使勁賺錢,一條就是想辦法往上走,石靜並不聰明,她不知道往上走是要如何走。自古以來,也沒有女人當官兒的先例啊。
所以時韻一提起來,石靜就又開始發愁了,她賺錢也沒妹妹厲害,這可怎麼辦呢?
時韻見她總算是不抓著石老大那事兒了,就放心的去和石蕊說話了:“回頭你去打聽打聽這附近的人牙子,看哪家的是比較正規的,有官府的允許的。”
停頓了一下,她接著說道:“咱們需得雇聘幾個人才行,明麵上總是分開住了,也不好一直用陳家的人。”
更重要的是,石老大的事兒,現下還沒個證據,她不好提前讓陳老爺知道。再者民不與官鬥,陳老爺又是個商戶,若是氣急之下鬨上門去了,那就成了大事兒了。
石蕊忙應了下來。
陳老爺知道她要買人了,也很是熱心的幫她參謀了一番。因著她們這院子裡隻有三個小姑娘住,所以最好是彆買那種家庭形態的,人多心齊,保不準就算計了主人家。
當然,那種無牽無掛的最好也彆買,犯了事兒容易跑了追不上。
還有就是彆買那種沒根底的,需得好好打聽,看身份看來曆,再看品性。
最後時韻是暫且買了母子兩個,做娘是三十多歲,有一手好廚藝。這個是時韻最看重的,都沒個好身體了,不得有個好口福嗎?這個世界,她就是打算躺平吃吃喝喝的。
做兒子的是十七歲,母子兩個是因為家裡男人過世,又因著之前給男人看病欠下太多銀錢,實在是沒辦法,這才自賣自身的。因為做娘的手藝不錯,所以這要價也不低,但是現在時韻最不缺的就是這個銀子了。
留下那婦人在家裡做飯,時韻就將那小子給差遣出去了,也不去彆處,就在城門口守著。時韻特意將石老太和石老二石老三,還有她兩個孫子的相貌給畫下來,交代了那小子記住。
隻要看見有相似的,就得跟上去看,看他們是不是去了貓耳胡同,或者是和貓耳胡同有聯係。
也就等了五六天。
石家人,還真的上京城來了。
時韻原本是在和石靜烤火看書,聽著小子進來說這事兒,姐妹倆就坐起來了:“現下他們是直接往貓兒胡同去了?”
“是,我看見他們馬車進去,我也沒敢跟太緊,就趕緊回來了。”李誌說道。
時韻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看一看,確認了這事兒再說。
她起身叫了石靜,姐妹倆先去貓耳胡同,但是人家高門大戶,小三進的院子,她們在外麵也看不到裡麵都是些什麼人啊。
“咱們可以說是要給石珍珠送東西。”石靜現下也會動腦子了,時韻搖頭:“不行,太危險了,若是石家知道這個秘密被咱們知道了,必然是不會留下活口的,你再大的力氣,也不一定能擋住那麼許多人,再者,還有我這個累贅呢。”
石靜抿抿唇,停頓了一下:“那……咱們就一直守在這裡?我就不信他們總不出門了。”
來京城一趟,總會出門走動走動的吧?
“或者,假裝賣炭的,送水的,咱們進去看一眼。”石靜又說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她們現下,已經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之前在石家的時候是瘦瘦小小很黑,現在是開始長個子了,頭發也養好了,麵色也紅潤了些,隻要化妝的時候略改動一下,十之八九,石老太他們是認不出來的。
時韻點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但是,又不是個特彆好的主意。
這樣倒是能進門了,但是進門之後呢?如何能到後院去?或者到客院去?這宅子的女主子,是出身官宦之家,那管家理事必然是很有一手的,就算是家裡的下人,在哪兒走動都是有規矩的,更何況是從外麵來的人呢?
時韻是做過當家主母的,若是外來的人都能在府裡隨意走動,那這府裡,就是個篩子了,出任何事兒都不算奇怪了。
“若是被抓到,那是能送到官府去的。”她提醒石靜,石靜抿抿唇,皺了皺眉:“那咱們就隻能在外麵等著了?”
“咱們可以請了石珍珠出來。”時韻說道,停頓了一下:“剛才李誌說,他們來了幾個人?”
“下馬車的是一個老太太,兩個少年人,還有一個小姑娘。”石靜回想了一下說道,時韻點點頭:“那小姑娘,是不是咱們的好堂妹?她好不容易來一次京城,你說,若是有個京城的鋪子,有最好的胭脂水粉,要送給石珍珠,她心動不心動?”
再想到這好堂妹在老家時候那心性,石靜就使勁點頭,豈止是心動啊,都不用彆人說,她自己就能蹦躂著去要了。她素來愛打扮,嘴甜會討老太太喜歡,但凡石靜和時韻有點兒什麼,不管好壞她看不看得上,她都是要想法子給弄到手的。
有一年陳家送了陳大姑娘穿過的舊衣服給石家,算是給姐妹倆的,但是,時韻姐妹倆,是隻見過一眼,連摸都沒摸著,然後東西就成了好堂妹的。
“隻要見了這一個,咱們不就能確定剩下的人什麼身份了嗎?”時韻說道,石靜忙點頭,又問時韻:“那咱們給她們下帖子嗎?”
“不光是要給她們下帖子,這事兒,我打算往大了鬨。”時韻臉色沉沉的說道,停頓了一下,問石靜:“若是鬨大了,石家……可就全完了,你能接受這個結果嗎?”
相比之下,同樣是說死了,時韻姐妹這個是情有可原——因為她們自己沒有承認過,陳家奶奶也從頭到尾沒說過人是死了,陳家追究的是姐妹兩個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但這個,是正好能推到李爺那群人販子的頭上的。這個叫死裡逃生,小孩子被嚇著了,陳家為外甥女出頭做主。
石老大這個,說輕了是喪良心,往大了說,那叫欺君罔上,喪儘天良。甚至,若是打壓陳家的事兒也被印證了,那就屬於草菅人命,肆意作惡,無視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