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韻盲猜了一下:“你手裡, 少說也得有一千多兩銀子吧?除掉陳娘子的嫁妝。”
石老太不是一個隻為了兒子著想的慈母,她既然找到了石明誌,那必然是要想方設法的從石明誌手裡要錢的。當然,石明誌可能摳門, 但一年一百兩, 應該還是有的?
石老太不說話, 時韻拍拍手起身:“行了, 多謝你告知, 我這人,最是講究,所以這個銀子還是要給你的,喏,拿著吧。”
是一張銀票, 直接塞到了石老太手裡。石老太低頭一看那麵額, 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五十兩, 這是打發誰呢?她石老太, 好歹私房銀子也有小兩千了, 差這五十兩銀子?
她想要理論幾句, 但是一張嘴,後麵石靜就眼明手快,將之前掉在地上的布條重新給她勒上了。
時韻帶著石靜回石家,石家兩兄弟被打, 現下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間裡, 老二媳婦兒和老三媳婦也正在伺候。石明誌當然也挨打了,雖然傷勢不明顯,但也得做做樣子趴在屋子裡不出門。
於是院子裡空蕩蕩, 隻丫鬟婆子各處站著。
時韻拉著石靜直接往上房走,上房就是石老太住著的屋子。沒人攔著她們姐妹,一路暢通無阻。時韻帶著石靜到石老太住著的屋子,將床上的鋪蓋全給掀開,然後將床中間的木板給拿掉,露出下麵的橫木,她伸手在橫木上麵摳了摳,摳出來一個巴掌大耳朵小洞,裡麵放著一個卷起來的牛皮紙。
牛皮紙拿出來打開,露出裡麵的銀票,全都是銀票,沒有銀兩,而且,全都是一百兩的麵額。
石老太每次攢夠了銀子,就會拿去換成銀票,然後將這銀票放在狹小的地方。全家人,隻五六歲的時韻因為餓得慌,偷偷來石老太的屋子裡找吃食的時候,在窗戶下麵,看見了石老太的動作,然後,記住了這個地方。
“這麼多?”石靜有些吃驚,時韻笑眯眯的點頭:“你之前不還發愁我要給人家的小孩讀書的銀子從哪兒來嗎?這不,天上掉下來的。”
她將銀票塞到石靜手裡,然後又將床鋪給複原,不過剛拽了下木板,就被石靜給拉住了。
石靜將銀票塞回來,然後自己飛快的將床鋪複原:“這些動手的事兒讓我做就成了,你且在一邊休息,咱們回頭得到錢莊去問問,看這個銀票能不能換成銀子。”
時韻有些驚訝:“你覺得這個銀子咱們能拿?”
之前剛從石家莊逃出來的時候,石靜還固執的可愛,現在就已經改變了?
石靜笑眯眯的:“”你覺得能那就能,你覺得不能那就不能,反正我都聽你的。”
反正這世上,也隻有妹妹不可能害她。剩下的,就算是親爹,也可能是恨不得她去死的。
時韻點點頭:“好,這銀子呢,算是石老太對咱們之前十來年的補償,殺人可以償命,但是虐待人,也需得作出賠償才對。石明誌給的,是他作為親爹,對咱們十多年的撫養的賠償。石老太的,是虐待我們的賠償。”
停頓了一下,她補充道:“心靈受傷賠償。”
石靜雖然不太懂這個心靈受傷賠償,但是,顧名思義,還是能模糊的理解一下的。
這個資助孩子上學的事兒,時韻和石靜並未請石明誌出麵——要不然這事兒就成了石明誌的功勞了。全程她們姐妹自己處理,親近些的人家,一年給三十兩銀子讚助。不親近的,一年給十兩銀子。還有像是之前那種告密者的,五兩銀子就足夠了。
十兩銀子彆看少,但是在村裡,那是真的不算少了。
而且,為了防止銀子被挪用,時韻還特意說了。每個月,這些孩子都需得給她寫信來說明自己的學習,讀了什麼書,學了什麼字。另外這銀子,她是會先給陳家,陳家那邊會派人來送。
誰家的孩子沒去上學,那這銀子就會取消掉。誰家的孩子要是被人頂替了,那銀子同樣會被取消掉,順便還要追回來之前的投入。
因著時韻的大方,石明誌最後不得不跟著破費一筆錢——拿了一千兩銀子出來給族裡長輩,說了是要買祭田用,日後族裡的孩子,可以免費從族裡領取筆墨紙硯,這筆錢,就從祭田的收成裡花費。
這些事情都忙活完,也轉眼就到了年底了。
時韻和石靜是要留在陳家過年的,隻送了石家人自己回京。
陳大姑娘在臘月裡已經嫁人,現在陳家就隻剩下表哥表弟,還有陳老太太了。因著老太太年紀大了,陳老爺並未和她說陳娘子是被害死的事兒,隻說了遷墳的事兒。
所以現下老太太是十分高興的——遷墳就是有了祭祀有了供奉,這自然是好事兒。
老太太將時韻和石靜留在自己院子裡,還是原先的房間。然後再偷偷的給塞銀子:“你們年輕孩子,到了京城那地方,不能比彆人差,買些好布料,好首飾,好生的打扮起來,現下你們也算是官家小姐了,日後你們爹肯定得給你們找一門好親事,我啊,隻盼著能看到你們成親生子就好了。”
時韻隻笑,她現在是並不將自己不打算嫁人的事兒掛在嘴邊上,隻換了話題和老太太聊天兒:“前兩天在外麵看見戲院掛了新牌子,是要換戲牌子了嗎?”
陳老太太點頭:“是戲班子老板,特意找了人編排的,唱的是東床快婿,你舅舅特意讓人去請了,年三十會來咱們家唱,到時候你們也看看。”
時韻是萬萬沒想到,這個東床快婿,唱的居然是石明誌的事兒。從一個窮書生娶了富家小姐開始,到窮書生又迎娶了大官兒家小姐,然後帶著新夫人回來厚葬原配夫人。
整個戲呢,是將石明誌給塑造成了一個很深情又很上進的形象,就怎麼說呢……傳統的書生意淫故事。
沒人能看見這裡麵多少算計,也沒人能看見這裡麵的人命鮮血,大家都隻會誇讚這書生有情有義有福氣。
時韻看了一半兒就借口心口不舒服,拉著石靜躲回房間去了。陳老爺也不喜歡看,隻說要盤貨,也借口躲出去了。隻老太太看的……淚水漣漣,雖然她不知道內情,但是一想到女兒的死,就意難平。
大年裡的,也不吉利,沒唱完呢,陳家奶奶就給送了銀子,將戲班子給打發走了。
到了大年初六,陳老爺要上京城,這才將時韻和石靜帶著一起送到了京城。
石靜是先去宅子裡拜訪了自己的武師傅,被考校了功課。時韻則是在宅子裡先看了賬本,聽著石蕊彙報了鋪子裡的生意,以及那六萬兩銀子買來的莊子鋪子還有院子,她都是如何計劃管理的。
院子肯定是要租賃出去的,她們姐妹現在有這個小院子能時不時的出來透口氣就很不錯了,再多了也是浪費。
莊子的話,石蕊的意思是想栽種鮮花,也方便鋪子裡采用,也不會沒了銷路。
剩下的鋪子就是看時韻有沒有計劃了,若是有,就自家留著用,若是沒有,也要儘快租賃出去才好。京城這邊的鋪子,那租金是相當不便宜的,一個小鋪子就能租出去五兩銀子一個月,這耽誤一個月就是耽誤五兩銀子呢。
時韻將幾個鋪子的地址給翻看了一下,然後點了三個:“這三個留著,剩下的先租出去。這三個呢,一個打算開茶樓,專做女眷生意的那種,回頭我給你幾個方子,我們做一下彆的茶。”
奶茶這種東西,現代女孩減肥卷成那樣子了都還戒不掉呢,在這個年代,應該是也有市場的吧?
“一個開書畫鋪子。”時韻沉吟了片刻,最後一個,她點了點:“就開一個小飯館吧,就賣那種大分量比較便宜的,搭配好的餐食,要的是超過十份,還可以送上門的那種。”
石蕊有些不太明白,時韻擺擺手:“開起來你就知道了,現下最要緊的是兩樣,掌櫃夥計和廚師,也就是人手。茶葉牛奶和芋圓,也就是原材料。”
她自己是不太願意奔波的,再者,手裡不缺錢,索性就慢慢做:“你慢慢尋摸就是了,彆著急,三月裡能開業就算是好的了,剩下的就全租出去。”
將事情全權交給了石蕊,她隻負責指揮,該去哪裡尋摸原材料,該去哪裡聘請人手,她說的清清楚楚,石蕊隻要按照她說的做就成了。
也就是一下午,她就將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
眼見天黑,石靜那邊也算是忙完了,洗了澡換了衣服,石靜就來叫她:“咱們晚上是留下來還是回石家?”
“回石家吧,石家的炭火不要錢,咱們若是留下來,晚上還得用炭火。”時韻說道,晚上冷的很 ,她這身體最是受不住冷了,屋子裡一個炭盆肯定不夠用。
非常感謝這次的世界有個姐姐,這個姐姐還身體強壯,身上早晚都是熱乎乎的。她現下晚上都是和石靜一起睡覺,彆提多爽歪歪了,就怕以後石靜嫁人。
要不然,她提前尋摸一下,找個能暖床的丫鬟備用?
一邊想著,一邊將自己兩個冰塊一樣的爪子塞到石靜的衣袖裡,人體的溫度,那是世界上最好的溫度了,時韻都忍不住舒服的喟歎一聲:“可真好。”
石靜看看她,索性將她抱起來走,就跟抱一根木頭一樣。美感是沒有的,舒服……也差點兒,但不用自己走路也還是挺美的。
石家人已經是用過晚飯了,冬天天黑的早,早些吃飯早些睡覺。知道她們兩個回來,石夫人還特意又穿了衣服出來問:“是路上遇見什麼事情了嗎?不是來信,說今兒中午就能到的嗎?”
時韻笑眯眯的:“去辦了點兒事情,現下廚房可還有飯?”
她也不計較對方是不是真的關心她們,若是真的關心,兩個女孩子會加晚了大半天,不說出去找了,在家裡還能睡得著?反正也不是親生的,所以對方客套她也客套就完事兒了。
廚房是還有飯的,灶台上早早晚晚是有一鍋雞湯的,正好下了兩碗麵條,冬天吃這個最好了,熱乎乎,又好克化,吃飽了稍微走一走就能睡覺了。
因著是提前說要回來的,所以這屋子也早就打掃好了,炭盆也點上了。
姐妹兩個胡亂洗洗臉,就一起睡覺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們就是安安靜靜的做自己的事兒——時韻照常看書看賬本,石靜則是練武讀書。正好過了初六,年算是過完了,沒人上門拜訪也沒人需要她們上門拜訪。
到了正月初十,原本時韻是正擔心這個女衛的事情的,因為現下後宮裡的這位皇後,自打入主後宮,就再也沒提過女衛的事兒。但是沒想到,簡直就是心想事成,她準備將石靜往這方麵發展的時候,宮裡就傳出了消息,皇上今年十月打算圍獵,因著皇上登基二十年,這是頭一次,所以就十分隆重。
不光是皇上自己去,皇後,宮裡的公主皇子,也都要一起去。
所以皇後就提前發了懿旨,要從民間選拔女衛,官宦家的女孩兒也可以報名,到時候若是選上,就分配到妃嬪或者公主們身邊去。
若是選不中,選不中就算了,宮裡也不會給你路費補償之類的。
這是正正經經的懿旨,也就是說,隻要報名,這事兒就十拿九穩了——石靜那一身力氣,絕非常人能比的。隻這一點兒,她已經使能勝過八成的人了。
時韻親自去和石明誌說這事兒:“我大姐呢,也想試一試,能選中自然是好,咱們家裡出個女衛也算是能為父親您爭光了,選不上也無所謂……”
然而沒想到,頭一個攔路虎就是石明誌。石明誌的腦袋搖的撥浪鼓一樣:“不成,雖說懿旨說了,官宦之家的女孩兒也可以報名,但是你往上數一數,正經官家小姐,除非是走投無路,否則哪個會去報名?”
近幾十年,京城流行的女子的美是纖細柔弱,而不是孔武有力。你去報名,很有可能就會壞了以後的婚事。這事兒也不算少見,先皇還在的時候,先皇後也曾選過一次女衛,有個武將家的小姐,偷偷的報名去了,隨後不等選拔開始,她就被夫家給退婚了。
時韻停頓了片刻才說道:“我並不是來和你商量的,石靜此次,必然是要去的。之所以和你說一聲,是因為現下我們暫且住在石家。你若是不願意,回頭我們搬走就是了。”
停頓了一下,不等石明誌開口,時韻繼續說道:“再者,石靜若是被選中,對你並不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的。你總依賴著王家,可有想過,一旦王家收回對你的幫助,你還能依靠誰?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你親生女兒更值得信任的嗎?”
王家再對他好,也是先要將王家的子孫放在前麵的。有多餘的,才會恩賜一般賞給石明誌。沒有多餘的,那石明誌就隻能是自己想法子了。
可石靜現在沒嫁人,石靜若是真的有幾分本事,那石靜能帶來的東西,就全部屬於石明誌了。
“爹爹是聰明人,總不想一輩子給王家做牛做馬吧?兩個弟弟年幼,堂兄堂弟又中看不中用,如今你還能用誰呢?”時韻慢吞吞的說道:“正好,我和我姐姐,孤苦無依,我們若是能合作,爹可以擺脫王家的控製,我大姐也能發揮自己的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