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無春很快就上了折子給皇上, 說是眼下這種情況,拖著也不是法子,不如將何明月暫且藏起來,對芥子空間這事兒隻字不提。那些人就算是有證據, 也不太可能將這事兒放在明麵上說, 大抵是見過後宮妃嬪, 察覺不出什麼意外,這事兒就能拖過去了。
總不能那些人,再得寸進尺的要求搜查皇上的後宮吧?
反正皇後娘娘接見使臣裡的女眷, 也算是正常的事兒。不過是多帶些妃嬪, 也並不算是丟人。
最關鍵的是不能打仗,一旦這邊朝廷強硬拒絕,那邊邊關四麵戰火,那傳出去,皇上成什麼了?舍不得珍寶, 所以舍得讓將士們去送命?
因著皇上的封口令, 現下朝堂上還敢提起來芥子空間的人, 也就隻有錦衣衛了。
皇上被鬨到現在也是有些頭疼, 他是根本不願意讓人提起來這芥子空間的事兒的, 彆說是使臣了, 就是朝堂上的官員, 自己人, 他都不願意提起來。
但是, 架不住三國使者整日裡逼迫, 今兒說旬國的使者是死在了他們國家,要償命。明天說,三國的軍隊已經在邊境, 就等著一聲令下了。一個國家好說 ,朝廷也不是吃素的,當年能打下來二十年安穩,現在也照樣能。但是,三個國家,真要是打起來,本朝的勝率是隻有五成的。
五成看起來是不低,但是對一個君王來說,五成就相當於是沒有。打一場仗得死多少人呢?勝仗就不說了,好歹還能有個獲勝的結果,還能帶回來點兒賠償。可這要是輸了呢?
芥子空間雖然好,但一來不是他自己的。二來,若是他成了亡國之君,那還要這芥子空間有什麼用?相比較之下,肯定是帝王的位置最重要。若是打仗輸掉了,那可就等於他的皇位沒有了。
連年征戰的話,國庫能撐得住嗎?國庫若是撐不住,難不成將來還等這芥子空間來生出來些金銀嗎?
所以打仗這事兒,是堅決不能乾的。除非是到了無路可走的時候,使臣們現下擺出來這陣仗,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想打仗,若是讓他們覺得芥子空間的事兒就是個謊言,就是不存在的,他們說不定也就會罷休了。
曾無春這折子,皇上拿著思索良久。
最終下令,暫且將何明月給藏起來,但他現在是不相信彆的任何人,生怕是被三國安插進來的釘子眼線,所以就打算將何明月交給錦衣衛來看管——也就是將人給藏在了昭獄裡。
任誰也不會想到,身懷重寶的人,竟是會被放在昭獄裡麵。
曾無春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一定會保護好何明月的,為讓何明月也安心,曾無春還表示,將自己的妻子何朧月也送進去陪伴何明月。
這個皇上是立馬就答應下來的,他巴不得何朧月能多多的試探幾次,將何明月那芥子空間進進出出的法子給搞清楚呢。
也實在是時韻最近表現的對皇後太過於忠心,對何明月太過於客氣了。
當然,皇上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除了時韻,還有另外兩個嬤嬤,也被皇上給送過來了,明麵上是伺候何明月和何朧月的。實際上做的事兒,那就不用多說了。
“妹妹,你且放心,皇上這樣也是為了保護你呢。”見了麵兒,時韻隻管笑眯眯的打招呼,然後又和那兩個嬤嬤寒暄:“倒是要麻煩兩位嬤嬤了。”
嬤嬤們是趕緊客氣,又是主動鋪床,又是給端茶倒水。
曾無春路過看了一次,覺得這昭獄裡麵有些陰冷,又吩咐人給送來了炭盆,炭盆上還擺放了一圈橘子,那橘子烘烤出來的香味兒,瞬間就將監牢裡的一股子難聞的黴味給驅散了。
何明月並不願意打理何朧月,隻自己坐在角落裡發呆。
時韻也不在意,自己圍著爐子撥動那橘子,等烤的很均勻了,就伸手拿一個出來撥開。烤過的橘子是很好吃的,味道清淡,連帶著那點兒酸味兒也沒了。
時韻吃了兩個就沒再吃了,吃多了脹肚子,一會兒就要吃不下飯了。
到了晚上,飯菜就送過來了,是簡單的四道菜,還有四碗米飯,都是一模一樣的,也看不出有什麼分彆。時韻等著嬤嬤們將碗筷給擺放好,這才起身往桌子旁邊去。
何明月不開口,時韻主動開口:“我之所以過來陪著你,是因為皇上和娘娘想早點兒將進去出來的關鍵給弄明白,咱們等會兒吃完飯,再試一試吧。”
何明月皺了皺眉,時韻笑道:“反正在這裡也無事可做,就當是找些樂子了。”
那兩個嬤嬤一起看何明月,何明月本來是想反對的,但停頓了片刻,還是應了下來。
時韻吃完飯,主動伸手。何明月看她一眼,也將手伸過來,然後默念了一聲進去。時韻緊跟著就消失不見,因著知道時韻在裡麵也並沒有受罪,都是出來的時候才感覺到要窒息,所以何明月也沒興趣將她關在裡麵很長時間。
片刻,也就將她給放出來了。
隨後何明月又做了幾次,時韻跟著進進出出,她之前本就是在實驗,現下更是抓緊時間在心裡計算。來回幾次,何明月說累了,這事兒也就停下來了。
昭獄裡的日子很無聊,到了第三天,甚至不等時韻提出來,何明月就已經主動伸手了。時韻卻不著急,先是看了看門外,確定了巡邏的人數,然後看門鎖。
隨後,才將手伸給了何明月。也就是瞬間,時韻就消失不見了,兩個嬤嬤是習以為常,還以為何明月是將人給收進去了,正在旁邊等著放出來,就見何明月緩緩地往後麵倒下去。
兩個人心裡一驚,喊了一聲,趕緊上前,一個拽住了何明月的胳膊,另一個扶住了何明月的身體。
這會兒是完全能看見何明月的一張臉了,眼睛已經閉上,嘴角有黑色的血液緩慢的流出來。
“美人!”嬤嬤喊道,另一個伸手摸何明月的胸口,那胸口卻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了。兩個嬤嬤著急慌:“快來人啊,來人啊,出事兒了!”
外麵本就有人守著,聽見聲音立馬有五六個人衝過來。領頭的就是曾無春,一眼掃過裡麵的場景,曾無春迅速吩咐道:“快去請太醫,另外,將這個屋子給看守好了,連一隻蒼蠅都不能飛出去。”
沒過一刻鐘,來的不光是太醫,還有禦醫,甚至連宮裡的皇上,也喬裝打扮之後過來了。
但何明月死了就是死了,大夫隻能診斷出來是中毒死了。但是仔細檢查這屋子裡,什麼時候中毒的,如何中毒的,卻誰也說不清——屋子裡根本半點兒毒藥的痕跡都沒有,所有的碗筷,桌椅,甚至床鋪枕頭,全都是正常的。
何明月就是死了,同時,何朧月消失不見。
根據兩個嬤嬤的說法,是何明月將何朧月收到空間裡之後人死了的,所以在場的人隻能推斷,何朧月怕是已經死在了芥子空間裡,畢竟,控製空間的人都死了,誰還能再將人給放出來呢?
但是皇上不死心,他將何明月手腕抓過去,翻來覆去的看,上麵的那個痕跡已經消失不見了。
之前何明月說過,這個東西就是一個開關。現下,沒有了,她的屍體上,一片乾淨,彆說是什麼痕跡了,連個胎記都沒有。
“朕不信,怎麼人說沒就沒了?”皇上氣的眼睛發紅:“曾無春,這就是你說的好辦法?”
“皇上恕罪,是屬下看守不利,還請皇上降罪。”曾無春沒什麼可辯解的,隻能跪在地上,將腦袋磕在地上:“但是還請皇上救救屬下的妻子,她可能還活著,她可能還在,請皇上……”
曾無春沒敢繼續說下去,但也是這幾句話,終於提醒了皇上,曾無春也是受害者,曾無春的媳婦兒現在都還不見蹤影生死不知呢。
可是皇上還是不能承受失去芥子空間的事兒,人最痛苦的不是有一個寶物就在眼前而得不到,而是有一個珍貴的寶物,曾經擁有過,但是還沒來得及用,這東西就又沒了。
皇上最終還是下令,讓太醫將何明月的屍體給解開了,一寸寸皮膚,連血管骨頭都不放過,找什麼皇上也說不清,誰知道哪個芥子空間會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之前的表現是個印記,但是現在,印記已經沒有了。
同時,皇上下令,京城禁嚴,從現在開始,隻許進不許出。所有的人,都要被官差檢查,看身體上有沒有類似的痕跡。不管男女老幼,全都要被檢查。
當然,士兵們是檢查男人們的身體。女眷則是被宮裡的嬤嬤帶宮女們一起檢查。
一時之間,京城裡怨言四起,人人都覺得皇上是在胡鬨。知道芥子空間存在的那一群人呢,心裡也明白過來了,這怕是東西沒了,找不到了,皇上才出此下策。
然後,有人貪心起了,就忍不住跟著打聽。
終於,何老爺忍無可忍,上了折子,嚴厲抨擊了這個檢查,說的後果十分嚴重——怕死有人打著官府的名義,借口檢查,糟蹋女眷,長此以往,倫理何在?京城怕是不等三國壓境,就直接要內裡起義了吧?
為了個還不知道有沒有的東西就如此,皇上這皇位是坐的太舒坦了嗎?
何老爺這折子當然是不討喜的,皇上肯定不喜歡,但是,時韻失蹤了,何明月死了,連屍體都沒能落下個完整的。這種情況下,皇上能對何老爺如何?斥責都不能大聲的。
於是這個態度一緩和,隨著何老爺上折子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三國使者也很是不願意,因為皇上的重點懷疑是放在他們身上的。不光是他們自己要被一天三次的檢查——皇上是擔心那芥子空間今兒不出來,明天才出來,所以檢查一次根本不能讓人放心,隻能是三五次的來。
甚至連三國使者帶來的各種東西,也要被拿出來再次檢查。
這檢查著檢查著,就順便了結了一件事情了——旬國使者的死,之前那三國的使者是一直譴責朝廷的,因為人是死在他們的地盤的。但是現在這證據就被檢查出來了,人是被旬國另外一個使者給殺掉的,用的是下毒的手段。
更湊巧的是,這毒藥的毒性,和何明月中的毒藥對上了,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是完全相同。
皇上迅速將外麵搜查的人給撤回來了,直接盯上了旬國。
現下是輪到旬國的時辰焦頭爛額了,但是他們並不算冤枉,因為之前曾無春已經調查過了,此次三國聯手,就是旬國出麵遊說將人給聯合起來的。
但是現在如何處理這事兒,就是鴻臚寺的事兒了。到底是談和還是談判,都是要看皇上態度。
曾無春這邊是插不上手了。
曾無春回到府裡,已經是快半夜,府裡沒有一點兒動靜,燈光也沒有。他這些天因著時韻的消失,心情不痛快,府裡的人但凡有一點兒做的不和他心思,他轉頭就將人給趕走。
原本時韻嫁過來,給府裡買了快四十個人了,現在被他趕走的就剩下一半兒了。
曾無春也不叫人過來伺候,自己抹黑進門,點亮了油燈,然後才在桌子旁邊坐下。他坐下沒多久,一個身影就慢吞吞的從裡麵走過來了,曾無春瞬間吹滅了油燈。這樣,才不會有影子露出來。
黑影在旁邊坐下,曾無春就從懷裡掏出來一個餡餅:“牛肉的,你嘗一嘗,若是喜歡,明天我再買。”
“還熱的啊?”女子的聲音響起來,然後黑影抬頭,雖然沒有了燈光,但是曾無春黑暗之中也能看清楚那女子的臉頰,不就是時韻嗎?
時韻根本沒進何明月的空間,她進進出出那麼多次,總結出了經驗,何明月雖說是在心裡默念的進去,但是她嘴巴總是會忍不住跟著動,很小的一個蠕動,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然後在這個蠕動之後,大概是有一個呼吸的時間的,很短暫,但是足夠讓她從牢房裡衝出來,衝到曾無春悄悄準備好的房間裡,換上犯人的衣服等著,等到何明月毒發身亡,兩個嬤嬤驚慌失措,曾無春帶人衝進來,然後時韻再飛快的從牢房裡衝出來,再次穿上尋常兵卒的衣服,在皇上也過來的時候,一片混亂的時候,從昭獄離開。
這一天府裡的人是早就被安排開了,給時韻溜進來提供了道路和時間。
她自從回來到現在,就再也沒有出門過。一半兒是靠之前藏起來的乾糧,一半兒是靠曾無春偶爾帶回來的飯菜度日。
是的,時韻沒死。
她一開始確實是打著和何明月共歸於儘的算盤來的,計劃也是如此安排的,就是在何明月死的時候,她拿到了金手指,就迅速的自殺。同樣的中毒,這樣一來,她就不會有嫌疑了——都成了死人了,如何還是嫌疑犯了?
同時,這樣也不會連累到曾無春,更不會連累到何家。
何家夫妻對她的好,這京城裡無人不知。曾無春和她恩愛,這京城裡也是無人不知。
但是曾無春舍不得,曾無春那天在她身邊守了一天一夜,又威脅她,若是她死了,他就跟著死。所以無奈之下,時韻就暫且換了計劃。反正,人嘛,好死不如賴活著。
既然有人舍不得她死,她不死就行了。再者,為一個何明月賠上性命,也確實是有些不值得。
其實若不是何明月一開始心存歹念,害死了原主,時韻是更願意等何明月慢慢老去,然後再收回金手指的,就像是石靜。但何明月並不是個善茬,以至於這芥子空間也成了不得不銷毀的東西。
時韻這才等不得。
“放在懷裡帶回來的。”曾無春說道,停頓了一下:“皇上最近有些喪氣,大約是已經對找到芥子空間的事兒不存希望了,再過一段時間,這個事情就能徹底解決了。”
然後,曾無春就會想法子辭掉錦衣衛的差事。
還是那句話,錦衣衛雖然風光,但其實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不一定哪天就被人給參奏了,然後,就要血債血償了。
曾無春也不能說自己沒做過虧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