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甜甜嚎啕大哭:“可到最後, 靈泉也沒有了,他也沒有醒過來,時韻,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辦啊?”
時韻也沒什麼話能說, 她伸手抱住王甜甜的腦袋, 將人攬在自己懷裡,然後輕輕拍王甜甜的後背:“哭吧,想哭就哭吧。”
王甜甜又是一場痛哭, 但是在之前,時韻來之前, 她就已經是大哭一場了, 現在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身體就承受不住, 一個閉氣,白眼就翻出來了,人就軟綿綿的往下麵滑溜了。
時韻趕緊將人拽著,又給拖起來放在椅子上,抬手輕輕拍她臉頰:“王甜甜?王甜甜?”
王甜甜在昏迷之中都痛苦難受,呼吸都忘記了,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臉色就開始發紫,嘴唇發黑,身體開始抖動抽搐起來。
時韻一邊伸手掐她人中,一邊喊人:“快來幫忙,先將人給放好,再端點兒熱水來。”
本來就有人留意這邊的情況呢,聽見詩韻的話, 好幾個穿著警服的人衝過來,有幫著抬王甜甜,將人放在地上讓她側躺著的——抽搐的人是不能平躺的,因為怕等會兒有嘔吐物出來,若是平躺,非常容易堵住鼻子和喉嚨,到時候會引起窒息。
有人按住王甜甜的手腳,免得她抽搐的厲害會傷害到自己。還有人將自己的帽子摘下來 ,塞到王甜甜的嘴裡,生怕她會咬到自己的舌頭。
大約是三分鐘,也可能是五分鐘,反正這種情況下時間就會顯得特彆慢。王甜甜總算是平靜下來了,身體不再動彈,人也慢慢睜開了眼睛。但是睜開之後,人還是迷糊的,雙眼無神,身體一動不動。
時韻又將人拉起來:“好了好了,嚇死人了。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但是想想孩子,你的兒子和女兒,他們現在在哪兒?他們要是知道了爸爸的消息,會不會難過?”
王甜甜好一會兒才轉動了一下眼珠子:“對啊,孩子,我還有孩子呢,我不能這樣倒下來。”
“對,就是這樣,孩子也是他的血脈,你好好的將孩子養大,培養成人,你就不辜負他了,日後你老了,到了地下,也不用擔心無法麵對他了,是不是?所以你現在,應該振作起來,將孩子給照顧好,將他的父母給照顧好。”
時韻並不了解宋陽是怎麼死的,所以時韻也不敢提報仇這事兒。
但是她不提,王甜甜自己就能想得到,她木著一張臉好半天,臉上忽然出現了仇恨憎惡:“我不光要照顧好孩子,照顧好他的父母,我還要為他報仇,他不能就白白犧牲了,我得完成他的遺願!”
時韻沒說話,旁邊的幾個警察也沒說話。
王甜甜心裡有了目標,總算是略緩過一口氣,她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因為之前的那兩場大哭,她現下身上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的,但強撐著,又有時韻在旁邊伸手,她還是站起來了。
她抿唇看那幾個警察:“我作為家屬,是不是有權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之前接過時韻的宋婷看了一眼另外一個人,見那人點頭之後,才輕聲說道:“隊長是得到了一個密保,說是成省那邊,忽然出現大量的吸~毒人員,經過跟蹤審訊,他們覺得,可能是當地出現了一個大毒梟。”
因為案子比較大,基層刑警隊沒辦法,就隻好上報到這裡了。然後宋陽就帶著人去查證,最終是確定了,確實是有個大毒梟,並且印證了那大毒梟的身份。
但是辦案過程中也不知道是出了紕漏,本來宋陽帶隊是秘密追捕的,但到了之後就發現,人去樓空,這個案子是宋陽帶了人查了三個多月的,宋陽自然是不能接受這麼一個結果。
於是他在發現了車子的軌跡之後,一馬當先,沒來得及招呼其他人,就自己衝上去了。
但這是對方設下來的一個陷阱,在宋陽即將追到的時候,對方開了槍,正好中了宋陽胸口。等後麵的隊員趕到,宋陽已經是倒在了血泊裡,隨後將人送到醫院,到醫院就已經是停止了呼吸。
確定宋陽沒有生命跡象之後,刑警隊就將屍體給帶回來了,一個是要通知家屬來認領,一個也是想要檢查一下傷口,看是什麼樣的子彈造成的。
“既然已經是查到了最後階段了,那個大毒梟的身份,想必你們也已經確定了吧?”時韻問到,能做大毒梟的,必然是有點兒身份的。
宋婷猶豫了一下,搖頭:“這個是隊裡的機密。”
王甜甜開口:“現在已經不算是機密了吧?這麼大的事兒,連宋陽都……肯定有很多人知道的,我是宋陽的妻子,我也有資格知道,到底是誰害死了宋陽。你們要是不告訴我,我就去找彆人,我自己找……”
這樣更麻煩,因為王甜甜可能需要找更多人來問,到時候也就會將事情宣揚的有更多人知道。
宋婷不是能做主的,她是宋陽的徒弟,要是宋陽沒死,她跟著宋陽再學幾年,到時候能獨當一麵,就會是個出色的警察。然但現在宋陽死了,她也隻是個才進警察局沒兩年的小菜鳥。
宋婷轉頭看另外一個人,之前她就看過的。時韻跟著去看,應該是副隊長之類的。
或者,是局長?她是分辨不出開的,因為那人身上的衣服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徽章之類的,就是一身簡簡單單的警服。
“我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得先保證,你不會自己去找這個人,也不會自己去查什麼。”男人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你,那人既然已經出逃,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找不到蹤跡的。你自己莽莽撞撞的去問,落到那人耳朵裡,那人必然是不會放過你的。”
其實就算王甜甜不去打聽,她的身份也必須是保密的。因為作為緝毒警的家人,本身就更容易遭受到那些人渣垃圾的報複。王甜甜明麵上的高調身份,其實是能略微遮掩一下宋陽妻子這個身份的。
“你是宋陽的妻子,他之前那麼愛你,那他的心願必然是你能好好的活著,他更不希望你去接觸那些危險,更不願意你因為他就陷入到險地。再者,你也應該為兩個孩子考慮,他們本來已經失去了父親,要是再失去母親,你讓他們怎麼活?還有你們家雙方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忍心嗎?你想想你若是失去孩子,你會是個什麼感受?你的父母,他的父母,就是同樣的感受。”
王甜甜將這些話也都聽進去了,她想到兩個孩子,再想到自己要是失去了這兩個孩子,會是什麼感受,將心比心,若是她也跟著宋陽沒了,雙方父母,能承受得住嗎?
“抓住毒販,這是我們的職責,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後照顧好兩個孩子,照顧好雙方的父母。”男人說道,說到最後,麵上說是願意告訴王甜甜那凶手是誰,可實際上,一點兒沒提。
彆說是名字了,連基本的情況都沒有說。
王甜甜怔怔然的,她大概也是明白過來了,本身,人家就是不願意說的。
她轉身往屋子裡走,那裡還放著宋陽的屍體。時韻擔心她,趕緊跟上去。這房間大概是法醫的屋子,中間一張床,就是那種很狹窄的,方便驗屍的那種架子床。
宋陽的屍體就擺放在那上麵,現下那屍體周圍都是水,宋陽的臉上也是濕潤的。
宋婷疑惑了一下:“怎麼回事兒?”
王甜甜沒出聲,隻拽著自己的袖子給宋陽擦。她擦的費勁兒,時韻就過去幫忙,拿了乾淨的紙巾,擦完一張正要丟掉,忽然聽見腦袋裡傳來一個聲音:“檢測到金手指靈泉,回收金手指。”
隨即,宋陽身上的水跡就像是忽然蒸發了一樣,變得無影無蹤了。
王甜甜的手也停頓下來,她有些激動的拽著時韻:“沒了,沒了,是不是他吸收掉了?是不是?他還有救對不對?”
宋婷幾個人的臉色就像是見鬼了,那麼大的一片水跡呢,說沒就沒了?關鍵是,到底怎麼沒的呢?去哪兒了呢?
時韻也不知道應該說點兒什麼,王甜甜已經放開了她胳膊,自己去檢查宋陽,伸手在他鼻子下麵檢查,又趴在宋陽胸口聽,然而,死了就是死了。
時韻是見識過的,哪怕是金手指自己的攜帶者,死了也就是死了,從不會因為金手指複活。
更何況,宋陽這個,根本就不是吸收了,而是金手指被回收了,被消滅了,更不可能出現死人複活之類的荒謬事情。
王甜甜趴在宋陽胸口好半天,根本感受不到動靜,她有些不死心,張張嘴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她也不願意起來,就那麼彎著腰,趴在宋陽身上。
“你……”時韻停頓了一下才說道:“讓他安心走吧,不然還要惦記你,操心你,擔憂你,他就是走也走的不安心。我聽說,投胎的路隻會開一會兒,若是耽誤了,他可就去不成了。”
王甜甜沒動靜,時韻拉著她胳膊將她拉起來,她倒是不反抗,就是身上軟綿綿的,像是被人抽掉了全身的力氣,以及靈魂。
時韻將她帶出門,王甜甜忽然笑了一下:“你說,他要是耽誤了不能去投胎,那是不是就隻能做鬼留在我身邊了呢?那我要不要讓他留下來?我就有了個鬼丈夫啊。”
大悲之後,忽然笑起來,那真是有點兒滲人的。
幸好時韻見多識廣,並不覺得王甜甜這樣是異常,隻拍著她後背將人抱在懷裡安慰:“那樣的話,也很不好,你看不見他,聽不見他,感受不到他,你死了之後也不能和他團聚,因為我聽說,留在人世間時間太長的鬼是要灰飛煙滅的,你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完全消失在天地間了。”
“最好了是讓他安心的走,奈何橋邊等著你。這樣,你再熬個幾十年,你就能見到他了。”時韻完全就是在胡說八道,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穩住王甜甜。
“你們就隻是短暫的分彆了,四十年後,五十年後,你還能再見到他。你若是不讓他安心,那可真是永遠的分彆了,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王甜甜怔怔然,這會兒,宋陽的父母也終於趕到了。宋陽的父母是很知書達理的老人家,路上估計是已經哭過了,眼睛紅腫著,但到了這裡,還是先來拉著王甜甜的手:“孩子,對不起,宋陽他扔下你……是他的錯,你彆生氣,我回頭就教訓他,讓他給你道歉……”
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眼淚又掉下來了。
王甜甜已經沒有眼淚了,她木木然的點頭:“對,要罵他,他不守信用,說好了要一輩子的,結果他半路就逃走了,他丟下我一個人……”
老太太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老爺子也是揉眼睛,眼淚止不住。
時韻歎口氣,最怕的就是這種場麵了。人生之苦,苦不過生死彆離。
隨後老兩口進去見宋陽最後一麵,王甜甜的父母也已經趕到。說句不太合適的話,誰的孩子誰自己心疼,王甜甜的父母雖然也惋惜宋陽年紀輕輕就沒了,但更心疼的還是王甜甜。
王甜甜的爸爸找了局長問這喪事的處理,局裡的意思是在警察局這邊舉辦,也算是讓同事們能送宋陽最後一程。但宋家的意思是,要回家辦,同事們可以改天去祭拜,不和彆人湊到一起。
當然,警察局是要尊重家屬的意見的,於是這事情就算是定下來了。
接下來是要訂做棺材,布置靈堂——這些可以在殯儀館做,祭拜之後,棺材就可以直接送到殯儀館後麵去了——同樣是火化,家屬要是非得加上棺材,殯儀館也是不會反對的。
王甜甜體力不支,在父母出麵的時候,整個人就暈過去了。宋家的父母就說了,勞煩時韻先帶她回去,免得等會兒更傷心——收殮屍體這個,怕王甜甜受不住。
時韻就帶了王甜甜回去,兩個孩子都在家,一見到時韻和王甜甜回來,就撲過來問爸爸在哪兒。
時韻擺擺手,先讓他們自己去玩兒,沒人和孩子說實話,現在孩子肯定是不知情的。但之後,肯定還是要說的,畢竟也要帶他們參加葬禮。
將王甜甜安頓好,她才出來。沉吟了一下,到底是沒多事兒。
王甜甜估計是哭那兩場,將精力已經耗儘了,接下來從出席葬禮到骨灰盒下葬,她一直都是木著一張臉,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宋家父母擔心她這情況,就將兩個孩子給接走照應。王家的父母則是陪在王甜甜身邊,好開解她,讓她走出這個傷心事兒。
時韻就用不上了,她暫且回公司,將公司的事情給接了過來,整日裡忙的是腳不沾地。
一連三個月,王甜甜再出現在公司的時候,整個人是大變樣,活像是難民營裡剛出來的人,麵黃肌瘦,整個人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
她叫了時韻到辦公室:“這段時間,多謝你了,要不是你還在辦公室裡守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宋陽的父母那邊,有兩個孩子照看,慢慢的也是能走出喪子之痛的。
王甜甜這邊,經過三個月,她也知道父母心裡難過,所以哪怕是走不出來,她也必須強迫自己走出來,強迫自己去吃飯,強迫自己去見人,強迫自己去做事兒。
“我每天一閉眼就能看見他血淋淋的躺在那裡,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我會想他是不是餓了,是不是渴了,到了下麵,傷口會不會恢複,會不會疼。”王甜甜說道,時韻抿抿唇,就在她對麵坐下了 。
其實,王甜甜能說出來是好事兒。最怕的就是哭也不哭出不來,說也說不出來。
王甜甜絮絮叨叨的,又回憶自己和宋陽談戀愛時候的事兒,又說剛結婚時候的矛盾,還有剛做了父母時候的慌張。
說到高興的,臉上就會露出個笑容來。說到難過的,臉上就又是木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