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時韻煽動人心的本事強大, 當然,她肯定是有這方麵的本事的,估計是她本身長的親和, 又十分自信, 說話的時候也很流利不打磕絆,所以本身讓人可信任的程度就高。
當然了, 劉菊花這個,就純粹是為孩子著想了。
想想那現代,還有為了能讓孩子上名校,被騙幾萬幾十萬的家長呢,不老少呢。現在這個,時韻至少沒說讓劉菊花花錢是不是?就是想想辦法去衛生所當幾年不要錢的學徒, 這個事兒又不是完全沒可能的。
時韻吃完飯隻管去睡覺,坐車這種事情也是很累的,尤其是坐的牛車。一路上,骨頭都差點兒要被顛散了。可能是後遺症,她雖然累得很,但是躺在床上卻並未立即睡著, 而是有一種還在坐牛車的感覺, 晃晃蕩蕩的。
實在是累到了極點了, 她都聽見院子裡安靜下來了,不光是整個屋子裡,甚至整個家裡, 整個街道上, 都聽不見什麼聲音了,她這才微微有了點兒睡意。
這一覺——不到五點鐘就又要起床了,因為和印刷廠約好了今天去看樣品的。時韻很是疲憊的起身, 洗漱之後出門,恰好一哥也出來:“媽說讓我今天陪著你一起去,今年袁知青他們都不去。”
袁知青的瓶子約好的是三天後,今兒就不用去。村子裡其他人也沒打算去,縣城這地方,又不是說裡麵的東西都是白送人的,去縣城逛兩圈花花錢,還不如留在家裡上個工賺個錢呢。
但就時韻一個女孩子的話,劉菊花也是不放心的,反正她家勞力多,所以就特意叮囑了一哥,讓他陪著一起去。
劉菊花現在正在廚房忙碌,昨兒看時韻沒將乾糧帶回來就知道她是沒舍得在國營飯店吃。今兒還要帶著個大男人,估計兩個饅頭就不夠了,索性一早就起來在攤蔥花餅。
蔥花餅其實她並不經常做,主要還是太費油了。
“先吃點兒墊墊肚子。”看時韻進來弄熱水洗臉,劉菊花就交代道,時韻搖搖頭:“等會兒了。”
早起是吃不下東西的,肚子飽脹,但這種蔥花餅,肯定是熱乎乎剛出鍋的才好吃。劉菊花起那麼早,她要是一點兒不吃,那豈不是白浪費了親媽的難得的慈母心腸?
刷完牙洗完臉,她吃了小半個,倒是一哥不嫌棄肚子鼓脹,直接吃了一個半。剩下的五六個,全部用油紙包裹好,然後兄妹兩個去村口等牛車。
進了縣城已經是快九點了,因為今兒車上沒彆人,時韻倒是能得了個機會好好躺著,反正有一哥在旁邊守著呢。大約是昨晚上沒睡好,所以這躺下來沒多久,伴隨著馬車咕嚕嚕的聲音——估計也是因為沒有手機可玩,所以時韻竟然是睡著了。
“起了起了,你口水都出來了。”一哥很是嫌棄,時韻趕緊伸手摸自己的臉頰,美少女怎麼能有流口水這種事情呢?沒摸到,再看到一哥臉上那笑容,意識到是被耍了,氣哼哼的起身打人。
一哥趕緊躲開:“好了,我要是不這麼說,你不就起不來嗎?好了好了,為表示歉意,等會兒給你買一碗豆花喝?”
豆花就是豆腐腦,他們這邊是口味比較……嗯,參差不齊,就是大家夥兒並不隻固定喝某一種口味,今兒可能是喜歡吃甜的,放紅糖也行,白糖也行,冰糖……可能不太行,化不開。明天可能就喜歡吃鹹的,有放鹹菜調味的,有放醬油香油調味的,還有放鹵子的。
反正就是口味多樣化,前台上就擺放著各種小料,你喜歡哪一種口味的,自己直接調就行了。
一碗豆腐腦不便宜,得六毛錢。
“你哪兒來那麼多的錢?”時韻悄默默的打聽,一哥笑嘻嘻的:“你可千萬彆告訴彆人,我和你三哥有時候會弄點兒……”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時韻沒看懂,一哥東張西望了一下,衝時韻噓了一聲。時韻隻好不吭聲了,等兩個人吃完了豆腐腦,一起出門,到了沒人的地方,她才又問:“到底是什麼?”
“就是偷偷弄點兒東西去賣啊。”一哥笑嘻嘻的說道,又衝時韻做了剛剛那個動作,就是手指頭捏在一起,再張開一下:“這個是說,有貨,這個價錢。”
時韻猜測了一下:“三分錢?”
“三分錢讓你看看,至少三毛錢,黑市上的東西就沒有比低於一毛錢的,雞蛋都得一毛一一個了。”供銷社的收購價是四分錢,但是你賣給供銷社了,回頭再去買,就是六分錢得要票的東西了。
誰家要是有個孕婦產婦什麼的,雞蛋票是不一定夠用的,到那會兒,就算是再舍不得,黑市那雞蛋也得買一點兒湊湊數。至少了,產婦要喂奶,一天一個得保證吧?
產婦吃不好就沒奶水,孩子到時候就沒得吃,有些人家心狠,也不是不能給點兒麵糊糊或者米湯吃的,但大部分的人家還是心疼孩子的,願意拿錢給產婦補一補身體,然後讓孩子吃個母乳的。
再說了,這賬聰明人也會算啊。
你產婦現在月子裡吃的好了,頂多是幾十塊錢的事兒對不對?但產婦要是吃得不好,身體落下病根了,以後就不一定能生了,就算不影響生孩子,這以後病啊痛的,是不是不能乾重活兒?老了是不是得花錢看病?這是三五十能完事兒的嗎?
所以彆看這黑市上雞蛋貴得很,簡直貴出圈兒了,但還是有人會買,甚至,供不應求。
一哥和三哥當然不是賣雞蛋,現下各家各戶都是按人口養雞,他們家總共五口人在家,所以隻能養五隻老母雞,雞是有數的,雞蛋也是有數的,少一個劉菊花都能去罵街。一個是怕劉菊花,一個也是不能霍霍自家東西是不是?
所以兩個人是做好人去,村子裡誰家想要去供銷社賣雞蛋的,他們兩個就用一個雞蛋做辛苦費,幫人家送過去,然後積攢下來幾個再拿到黑市上換錢——人家的雞蛋可不能拿去黑市,萬一被紅袖章給抓了算誰的?再說了,黑市的雞蛋可沒票。
這點兒良心兩個人還是有的。
“上次我們去,你猜遇到誰了?”一哥笑嘻嘻的問道,時韻搖頭,一哥說道:“就是知青點那個,昨兒你們還一起來縣城了。那個女的。”
時韻恍然大悟:“趙燕?”
“就是她,她在裡麵買東西呢,好家夥,那手鬆的,就那種餅乾,黑市上八塊錢一斤的,她一買就是兩三斤,給人家包圓兒了差點兒,我和你三哥看著她彪呼呼的,傻不拉幾,一個年輕女孩子一出手就是那麼大方,也不怕被人給盯上,我們兩個就跟著她出來的,後來果然有人跟著,我們上去和她打招呼了,那些人才散開。”
黑市黑市,什麼叫黑?就是黑吃黑。
沒點兒本事的人進去了,彆說是貨物了,就身上帶的錢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更何況是趙燕這種小姑娘,就算在場子裡有規矩不能動手,但是場子外麵誰管?
能去黑市的,不是自己能打,就是有點兒人脈,和黑市的人認識。
“她沒認出來你們啊?”時韻問道,一哥搖搖頭:“我們一出來就立馬將衣服給換了,我看她眼神不怎麼好。你以後少和她接觸。這麼一個缺心眼,又手鬆的,小心給你帶壞了。”
現在大家喜歡的女性是勤儉能持家的,像是趙燕這種賺錢了光買吃嘴的,並不太受歡迎。當然,這並不是說趙燕有什麼不好,或者不喜歡她的人有什麼不好之類的,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印記和特色,這個時代,不光是要求女性能勤儉持家,還要求男人也得勤儉節約,本身就是因為國家的物資短缺,並非是人本性上有什麼問題。
時韻笑嗬嗬的應了下來,兄妹兩個一路說著話,一路到印刷廠。門衛大爺也認識了時韻,見她過來就開門:“廖主任一早就吩咐等著了,你們直接去就行了,她這會兒正在辦公室。”
時韻道了謝,趕緊領著一哥過去。
“來了?”廖主任還是在寫東西,聽見敲門聲才抬頭,立馬笑眯眯的說道:“走走走,我帶你們去看看,要是能定下來,這回兒就能開機器,一會兒功夫就能行了。”
時韻跟著廖主任一起去,這個排版和印刷車間是分開的,但是距離很近,就是一個屋子,不過是中間多了一個簾子而已。這邊的機器聲轟隆隆的,人說話就的很大聲了。
時韻湊過去看,所有的排版都做好了,該大的字體很大,該小的字體也很標準。那商標圖案,按照時韻說大,占據了五分之一的位置,特彆的顯眼。
時韻左看右看,覺得很滿意,就點頭應了下來。
她這一應下來,廖主任就動手操作了幾下,隨後那邊就傳來工人的聲音,說是準備好了,可以拉閘了。
廖主任帶著時韻他們出來,隻在外麵等了一個多小時,中午十一點下班之前,第一版的就出來了——第一版總共是一百張。
並未裁剪開,就是一個長條,上麵按照時韻之前說的各種數據做了調整,寬多少,長多少,距離多少。
廖主任帶著時韻將這一版的展開,挑了四五個,拿了尺子一一測量,這算是在驗收。要是時韻滿意,下一版的就要按照這個標準來做了,要是時韻不滿意,就要再調整一下,當然,這一版的也是不會退的。
時韻昨兒就丈量過袁知青拿回來的瓶子了,這會兒用卷尺量一下,就心裡有數了:“現在這個正好,那下午這個大概幾點能做好?”
廖主任笑眯眯的:“五點左右。”
也行吧,反正今兒的馬車是專門為這個事兒來的,可以等。
結賬是要等收貨的時候,這是規矩。所以這會兒不著急,時韻和一哥就沒事兒乾了,索性就先借了人家的地方,跟著去了食堂——中午了,不吃飯沒力氣。
他們也沒糧票,就將自己的蔥油餅拿出來,一哥還帶了豆醬,兄妹倆就弄點兒豆醬卷餅吃。
“你們食堂的飯菜怎麼樣啊?”時韻是個社交小達人,眼看人家的工人也都過來打飯吃,她就笑嘻嘻的和人家打招呼,和人家交談:“這個貴不貴?有沒有肉菜?”
“還行吧,就是外麵一樣的價錢,你自己能吃多少打多少,肉菜得另外掏錢。”那被問的,見她一個小姑娘,笑起來挺喜慶,就願意多和她說說話。有來有往嘛,也問她那蔥油餅:“你自家做的?聞起來味道不錯。”
“那是,你要不要嘗一嘗我家做的豆醬?味道好著呢。”時韻趕緊說道,拿了乾淨的竹片給人家弄點兒:“乾吃也好吃。”
都放過來了,也不好拒絕了,那人嘗一口,就點頭:“果然不錯,不像是彆人家弄的味道齁鹹,這個味道正正好,很是下飯。你們兩個是哪兒來的人啊?”
時韻就將自家村裡準備辦作坊的事情給拿出來說:“覺得好吃以後可以買點兒嘗嘗,這個和你們自家做是差不多一樣的價錢,你自己家買黃豆是不是就得三四毛錢一斤了?還得買鹽買調料,大半夜的還得起來給豆醬翻身,這七七八八算下來,不說你這力氣活兒了,光說這材料錢,是不是就得一斤七八毛了?我們這豆醬,一斤的瓶子也才八毛錢,你們自己說,哪個劃算?”
其實還是自己做劃算的,因為時韻算本錢的時候有點兒投機取巧,誰家的黃豆也不是乾巴巴的直接拿來做豆醬的啊,那都得泡一泡的。
黃豆泡水,一斤黃都能出兩斤豆醬。也就是說,這本錢其實是應該打個折的,自家做的話,大概是八毛錢能做兩斤,但買的話隻能買一斤。
最重要的是一個省事兒,半夜裡不用起來伺候黃豆醬。
關鍵是這東西嬌氣,不是說你好好伺候了,就能得到一瓦罐的好豆醬了,而是隻有一半的可能會做成,還有一半兒的可能是做成了臭豆醬了,浪費了材料,還白費了力氣。
那工人順著時韻的話一盤算,嗨呀,好像還真的是買的話更劃算啊。
“我們那黃豆醬還有瓶子呢,一個瓶子可以乾許多事兒呢,你裝點兒白糖裝點兒鹽,不比弄個紙袋子強?”時韻笑眯眯的說道,還是那句話,物資短缺的年代,一個玻璃瓶子,那真的是能派上很大用場的。
不說彆的了,就是衛生室每年給人輸液用完的瓶子,那都是供不應求的好嗎?還得家裡有關係,才能到醫院去要一兩個,那拿回家晚上裝上熱水塞到被窩裡,彆提多美滋滋了。
時韻家裡還有一個呢,劉菊花還特彆細心的在外麵包裹了布套,生怕熱水太燙,那東西夏天不用才收起來,冬天那就是家裡的寶貝,誰都想抱著暖暖手。
當然,大多數時候還是時韻一個人專屬的。
畢竟劉菊花要忙活家裡事情,少有手能空閒下來的時候,三個大男人火力旺,也不用去和時韻一個女孩兒家搶這東西用。
那工人被時韻說的十分心動:“這麼說的話還是買更劃算了。”
“那是,再說這味道,你剛才也嘗過了,好吃吧?”時韻笑眯眯的,她當然知道這男人也不是什麼食堂主管也不是什麼供銷社負責人了,她就是隨便誇誇自家東西,等這條路鋪出來就好了。
那工人就連連點頭:“那等你們這東西賣的時候,我可一定得買點兒,一瓶都不夠吃,得多買點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