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從上午等到晚上，莫晚楹屁股都快要坐塌了，工作人員才來通知她進入麵試間。
麵試官有好幾個，經過一天的麵試工作，臉上均有疲憊，於城坐在所有人的中間，漫不經心地抬了下頭，視線凝住，在莫晚楹的臉上逡巡幾秒，抿著唇笑了下：“你跟我想的不一樣。”
莫晚楹才剛進來，還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就被導演劈頭蓋臉丟了這麼一句評價，有些踟躇：“是哪裡不一樣？”
“我看了你模仿Lisa的那個視頻，幾乎難辨真假。”Lisa是蘇婉婉角色的名字，於城說，“我以為你會以那樣的麵貌來麵試，至少，更像蘇婉婉一點。”
莫晚楹是以自己的麵貌來的。
在與潘瑛探討角色之前，她確實打算化一個難辨真假的妝容來麵試，但在深入交流之後，她改變了這個主意。
“如果我今天參加的是蘇婉婉的模仿秀，我會這麼做。”莫晚楹乖乖巧巧地站在麵試場地的中央，165的身高，骨架纖細，脖頸修長，穿著一身淺色長裙，清麗溫婉，麵對場上這幾個直接決定她錄用與否的人物，不急不緩地闡述緣由，“但我今天麵試的是紀嫣，她是紀漣的妹妹，不是蘇婉婉的妹妹。”
一席話，堅定有力，毫無小人物諂媚奉承的意思，讓場上所有人都抬頭認真看她。
小姑娘看著溫馴，骨子裡是有自信和驕傲的。
於城挑了挑眉：“那現在來看看你的功課做到什麼程度了。”
他將手中的紙張往旁邊一擱：“就來紀嫣發現自己隻是替身，夫君愛的人從來就不是她這段。”
這段是紀嫣一角中難度最高的幾場戲之一，在定好的麵試題裡沒有這個，於城臨時換題了。
莫晚楹默了默，被於城調侃：“怎麼，這段沒準備嗎？你剛才說的那一段話，我以為你已經將劇本吃透了。”
“準備了，我隻是在醞釀。”小姑娘的聲音糯糯，與剛才堅定自信的她判若兩人。
於城笑了笑。小網紅的模仿視頻果然當不得真。
視頻當中，扮演Lisa的那女孩眉目冷豔、氣場乖張，是能拯救一方世界的超級女英雄，與蘇婉婉所飾演的Lisa風格相似，靈魂卻不同，除了身為戰士的孤傲和英勇之外，還多了一份對於世人的悲憫。
這樣複雜的情緒，怎麼會是眼前這個軟糯的女孩所能呈現的呢？一定是湊巧。
莫晚楹背過身去整理情緒，時間有點久，久到於城旁邊的副導演心生不耐，皺起了眉頭，剛想出聲讓她離開的時候，她轉回身子，徐徐掀起眼簾，換成了另一個麵孔。
把紀嫣得知真相後一瞬間的茫然、憤怒、難過和刹那間產生的恨意全演了出來，眼眶裡忍而不落的眼淚，讓在場所有人為之動容。
仿佛紀嫣穿越時空站在了眾人麵前。
直到莫晚楹表演結束，給場上的人鞠躬，眾人才回過神來，於城更是坐直了身體，開始正式眼前這個小姑娘。
今天麵試了幾十個紀嫣，各種各樣的呈現方式，其中也不乏可圈可點的演員，但是在這一刻，於城心裡就已經認定，紀嫣就是眼前這個姑娘。
他翻開手邊的資料，鄭重其事地記了她的名字：“莫晚楹。”他字正腔圓地念了一遍，說，“名字裡也帶了個wan。”
莫晚楹在剛才的表演中，情緒起伏太大，一時間還收不住，眼眶紅紅地看過去，點點頭，鼻音很重地應了一聲：“是。”
“你這個wan，有點厲害。”於城衝她微笑。
*
麵試室的門打開，安然看見莫晚楹眼睛紅紅地從裡麵走出來，嚇得趕緊上前關切：“怎麼了晚楹，導演罵你啦？不怕不怕哈，咱們不要太放在心上。”
像哄小孩似得一頓安慰，莫晚楹哭笑不得：“沒有罵我，我隻是入戲了，情緒還沒收住。”
“啊……”安然呆滯，入戲這麼高級的動詞，是她們小老板這種演技菜鳥就能達成的成就嗎？
“導演讓你試的是哪兒一段啊？哭得這麼凶。”安然看過劇本，對於紀嫣這個角色還是了解的，“該不會是發現自己是替身那一場吧？”
“就是那一場。”莫晚楹抽抽搭搭地，情緒還沒平息。
這場戲，潘瑛教了她三天，愣是沒辦法讓她進入情緒，按照潘瑛的說法是：“你沒有這樣的閱曆，表達不出這麼複雜的情感，你有男朋友嗎？”
她說有。
“愛他嗎？”
她說愛。
“那你就把他代入丈夫的角色，他不愛你，隻把你當成某人的替身。”
眼淚馬上就飆出來了。
莫晚楹眨了眨哭到腫脹的眼睛，心想，今晚一定要抱著周聿澤睡覺，抱得死死得！
到了家後，她先用冰袋冷敷眼睛，差不多去了水腫。這晚周聿澤回來得不算太晚，兩人躺上了床入寢的時間同步。
熄了燈，她轉身貼近周聿澤，右手搭在他的結實的腹腰上，額頭貼到他的肩膀，滿鼻息都是他身上淡雅的冷香。
往常在這種時候，周聿澤會轉過身抱住她，但是他今天沒有。
他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
寂靜漆黑的夜放縱著想象，莫名其妙地，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悲傷情緒再次湧上來，莫晚楹先是眼窩潮熱，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右眼滑落，與左眼的淚水彙聚成一條蜿蜒的線，將左耳的耳廓打濕，滴落在周聿澤的肩膀上。
哭泣的抽噎隨之而來，她不想吵醒周聿澤，偷偷背過身去，為了減小動作幅度和聲音，她儘量用嘴呼吸。
什麼情況……
感覺理智和身體像分了家一樣，她明明很清楚她哭得有點可笑，但是身體不聽她的使喚，眼淚衝破大壩決了堤。
落針可聞的黑暗裡，隱約能聽見壓製不住的咽嗚聲。
耳朵嗡鳴，她竟不知道已經把周聿澤驚醒，直到腰際攬上一隻手，將她往身後一撈，便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晚晚？”周聿澤的聲音低沉，帶著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