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動書頁的聲音頓了下，隔了會兒才繼續。
狄陽焰用被子蒙住頭，又悶悶咳了好幾聲。
他不是故意想咳嗽，主要因為前幾天主題曲練習太辛苦。這兩天放鬆下來，身體突然鬆懈，開始滯後生病。
從昨天開始，狄陽焰就有一點熱感冒的症狀，昏昏沉沉不是很舒服。
醫生建議他好好休息，但主題曲路演是大事，他拖著虛弱的身體顛簸一路，病情似乎更嚴重了。
“抱歉，打擾你了。”狄陽焰啞著嗓子跟池曜希說，“我會儘快睡著的。”
池曜希沒有說話，合起手裡的書本。
狄陽焰蒙在被子裡，聽到開門的聲音。
大概是池曜希嫌吵，所以出去轉轉，留給他入睡的時間。
狄陽焰閉上眼睛，一隻一隻羊數過去。
好不容易有點睡覺的意思，總是被忍不住的咳嗽打斷，搞得他又急又煩躁。
‘吱呀——’
房間門再次被打開。
狄陽焰內心‘咯噔’一下，暗想：完了。
池曜希已經給過自己機會了，這下再咳嗽，他肯定會發作。
狄陽焰用力捂住嘴，忍住咳嗽的衝動，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直停在自己床邊。
他來了他來了！
他來刀我了！
明天的今天，我的墳頭草肯定有三米高！
狄陽焰腦子閃過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麵，然而，池曜希隻是在床邊站了會兒，什麼都沒有做。
狄陽焰隱約聽到什麼被放下的聲音，然後腳步聲再次響起，回到書桌那邊。
過了約莫半分鐘，狄陽焰掀開被子，發現床邊櫃子上放了止咳糖漿和感冒藥，還有一杯熱水。
“你幫我準備的？”狄陽焰受寵若驚，“謝、謝謝。”
他現在就是羞愧。
特彆羞愧。
這麼好的弟弟，竟然一直被自己想成很恐怖的殺手。
“不客氣。”池曜希淡淡回應。
其實他並非在意狄陽焰的身體。這種程度感冒，在池曜希眼裡連‘病’都算不上。
隻是狄陽焰每次咳嗽，總會打斷他的思路。搞得本來想為《泱泱》填詞找靈感的池曜希，實在不堪其擾。
《SS》練習生人均脆皮，他總不能把病號拽起來，警告他不準再咳嗽。
池曜希思索片刻，離開房間請工作人員買藥，內心暗暗唾棄自己：
你何曾碰過‘感冒藥’這種東西啊？！
現在覺得‘感冒應該吃藥’，下次就會覺得‘晚上應該睡覺’。
池曜希，你墮落了。
感冒藥含有助眠成分，狄陽焰吃了藥，又喝了曜帝親手倒的熱水，感覺暖到了心坎裡。懷揣著對池曜希的愧疚，進入夢鄉。
房間裡終於沒有煩人的咳嗽聲，池曜希抽出幾張紙，對照厚厚的《國家地理》寫寫塗塗。
他還沒有正兒八經學rap填詞，隻是把自己想到的東西全部記下來。
不知不覺，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沉，壓在書下的幾張稿紙被他寫的密密麻麻。
正要抽出一張新稿紙時，他不經意瞥了眼時鐘，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想到最近幾天頻繁聽到的喊話，池曜希猶豫兩秒，做好標記後輕輕合上書。
簡單洗漱一番躺到床上，按滅床邊的小夜燈。
對，晚上應該睡覺。
全世界晚安。
.
早晨八點，大學生們普遍上課時間。
路演組練習生們換上整齊統一的正式製服，來到酒店附近的X大學。
X大是國內排名靠前的雙一流學府，校園麵積大，環境好。學校內的主操場去年剛剛翻修過，新鋪的塑膠草坪茂密碧綠，有以假亂真的效果。
《SS》路演的表演場地，就在X大學主操場。
節目組向
校方申請之後，定做了一個十米大的鋼結構廣告牌，立在操場中間，兩邊各用六根繩索固定。
練習生們趕到之前，操場上已經圍滿了人。
除了想方設法混進來的各家粉絲之外，剩下的全部是X大學生和教職工家屬，還有幾個住在附近的小孩，趁著周末來湊湊熱鬨。
放眼望去，看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粗略估計少說有四五千。而且大部分是不了解選秀，頂多眼熟於嵐和秦玦的純路人。
“好多人，我好興奮。”狄陽焰昨天吃了藥，又美美睡了一覺，感冒基本痊愈。
他亦步亦趨跟在池曜希身後，想方設法和他搭話，卯足勁兒想要彌補之前的愚蠢。
狄陽焰：“曜哥，你緊張嗎？”
“不緊張。”池曜希定定站在隊伍末端，臉上無波無瀾。
正式表演之前，所有練習生站成一排，向到場的觀眾做自我介紹。
節目組安排A班站中間，其他練習生按照解鎖路演資格的順序，由裡到外。
池曜希最後一個解鎖，位置在隊伍最左邊，幾乎挨著觀眾看台。
看台區距離操場中間有段位置，觀眾放眼望去，中間和彼端的人基本看不清。
也沒有看清楚的必要。
池曜希往那兒一戳，左側看台區80%的視線黏在他身上，各種相機和手機紛紛對準他，開啟瘋狂拍攝模式。
“最左邊的男生好帥！跟其他人好像不是一個畫風的。”
“我以為愛豆都是照騙，都是化妝畫出來的，沒想到本人真的這麼精致啊。”
“可是他為什麼不笑？拍來拍去都是一個表情。”
池曜希：謝謝，儘力了。
你們剛才肯定眨眼了，錯過我間歇性表情管理。
他端端戳在那兒，任憑周圍觀眾再怎麼起哄，也沒有笑容營業的意思。
本來相中他顏值的高貴路人，逐漸有了意見，嘟嘟囔囔發牢騷。
“哎，左邊那個，你笑一下啊！”
“為什麼一直板著臉，誰欠你的？”
“看看彆人的態度，你不想笑就彆來啊。”
零星幾個希家姐姐，聽到周圍的意見，連忙替自家崽子解釋。
“彆誤會，希崽沒有冷臉。”
“他天生那副表情，真的！”
“我不是玩梗，曜帝天生不愛笑……”
可惜，就算線下希廚再多，和廣大路人相比，依舊勢單力薄。
最初始於顏值的驚豔過去，高貴路人天生帶著‘愛豆低人一等’的濾鏡，挑剔池曜希的聲音越來越多。
池曜希絲毫不為所動，看向拿著話筒上台的校園主持人。
校園主持人緊張地念完台本，要求練習生們依次介紹自己和節目，從中間的秦玦開始。
“大家好，我是《Shiar》練習生秦玦，練習時長八年半，請大家多多pick我。同時，不要忘記觀看每周三
下午七點播出的《Shiar》，我們和四位導師一起等你哦~”
秦玦業務嫻熟，說話滴水不漏，給大家做了個很好的示範。
其餘學員路演經驗有限，比照他的樣子，先介紹自己後安利節目。
A班全部介紹完畢，輪到靠人氣解鎖資格的選手，話筒依次傳遞。
當交到站在隊伍另外一頭、倒數第二位解鎖資格的於嵐手中，現場明顯騷動起來。
“於嵐！”
“山風弟弟，我好喜歡你的戲！”
“於嵐你為什麼站那麼邊邊？你應該站中間！”
池曜希旁邊幾位練習生小聲感歎，“不愧是於嵐，這壓倒性的路人緣。”
“我以為玦哥和山風能五五開呢，看現在的情況，國內路人緣頂多三七開。”
“山風童星出道，拍過好幾部大爆劇，路人緣跟他三七開很了不起了。想想我們剛才的呼聲，零十開。”
“唉，今年節目組如果不黑幕，肯定是玦哥和於嵐爭C。”
話音剛落，於嵐那邊做完自我介紹，朝大家鞠了個躬。
最後，排在末尾的池曜希拿起話筒。
操場上，平時播放體育新聞的大屏幕，出現池曜希的特寫，像素很渣。
即便如此，看台依舊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有些距離遠、剛才一直沒有看清楚池曜希的人們，默契的用雙指放大手機屏幕，還有人激動地互相借望遠鏡。
“各位好。”池曜希簡簡單單報上自己的名字，“我叫池曜希。”
然後放下話筒。
校園主持人：“結束了嗎？請你介紹一下《Shiar》這檔節目。”
池曜希：“他們介紹過了。”
觀眾不明所以，心想漂亮弟弟看起來柔柔弱弱小白花，居然這麼高冷。
清楚真相的秀粉和練習生，好懸才憋住笑。
“不愧是曜帝，剛得一比！”
“曜帝：垃圾節目天天防爆我，還想讓老子怎麼介紹？”
“笑死，其他弟弟害怕不安利《SS》，被節目組針對，曜帝怕啥？”
“哈哈哈哈已經不能更針對了，希廚說著說著就哭了。”
主持人沒想到他不按常理出牌，僵了幾秒才繼續走流程。
練習生們準備就緒，主題曲表演正式開始。
現場開始播放《Dreampick》的伴奏，路演組練習生按照舞蹈老師排的隊形站好。池曜希在第二排最左側，右邊挨著MV護法位的莫艾伽。
其實，無論按人氣、按等級，池曜希都不應該站在這麼前麵。
但舞蹈老師排隊行時，特意把池曜希調到前麵，其他練習生都沒有意見。
論主題曲失誤率，池曜希比秦玦還低，往那兒一戳就是標準答案。
弟弟們第一次在幾千人麵前跳舞，緊張在所難免，確實需要一個隨時隨地能夠參考的定
海神針。
看台區的觀眾們，位置比較高?[]?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能夠看到每一位選手的動作。
有些人舉起手機拍照，有些拿相機錄像，更多人指指點點發表意見。
“中間的那個，還有第二排最左邊那個，動作最標準。可是左邊那個僵僵的，也不笑。”
“剛才好像笑了下？”
“他們不是愛豆嗎？愛豆就應該販賣笑容吧。”
“就是，連這點職業素養都沒有，乾脆彆選秀了。”
池曜希跟隨音樂，身體已經能夠憑借記憶完成動作。
他聽力極好，聽到周圍噪雜的議論聲，關於自己的部分總是在討論表情管理。
——我已經儘力在管理了。
池曜希哪能想到，他的間歇性表情管理還有冷卻時間，每次笑完必須讓笑肌準備個幾十秒，才能笑下一次。
池曜希掙紮了幾次，聽見周圍的評論，更加清晰的意識到什麼叫‘越努力越辛酸’。
行吧。
抬走。
池曜希索性放棄表情管理，順帶屏蔽周圍的議論，專注完成主題曲。
屏蔽人聲之後，環境音變得格外清晰。
恍惚間，他聽到陣陣風聲，帶起一道幾不可聞地沉悶搖晃。
池曜希下意識轉過去，見看台下方，有幾個小孩站在那兒蹦蹦跳跳，模仿大哥哥們的動作。手舞足蹈跳著主題曲，臉上帶著無憂無慮的笑。
日色越來越毒辣，卻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豎在旁邊的巨大廣告牌，灑落一地陰霾。
又是一陣劇烈的風，刮過池曜希耳邊。剛才微弱的搖晃聲，變得更加明顯。
他眉結輕輕蹙起。
主題曲正好播到間奏的部分，其他選手麵向主席台，用力揮手獻吻，和觀眾們打招呼，讓大家記住自己的名字。
池曜希沒有半點猶豫，轉身跑向那片陰影。
他速度很快，被他越過的風，變得更加肆虐而淩厲。
幾個小孩見他跑過來，以為漂亮哥哥要跟自己互動，興奮地向前跑了好幾步。
“站住！”池曜希大喊一聲，語氣充滿壓迫，嚇得幾個小孩愣在原地，周圍人也同時看了過來。
然後——
在他們眼前，龐大的廣告牌因為重心太高，被風刮得劇烈搖晃一下。
淺淺紮在地上的繩索被連根帶起來，廣告牌緩慢而沉重地向下傾倒。
“啊！”有人發出驚叫。
“廣告牌要塌了！還有幾個小孩在下麵！”
聽到聲音，更多人看過去，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崩塌隻發生在一瞬間，廣告牌表麵的幕布搖晃兩下，暴露出內部可怖的鋼筋，重重砸向地麵。
膽子小的學生已經嚇得不敢看，捂住眼睛轉過去。
距離近的幾個男生翻過欄杆，正要跑過去。
恰此時，遠處一道快到模糊的身影，飛快跑過來，一把撈起幾個小孩。
同時抬腿用力踹了一腳，巨大的廣告牌呲出一截鋼筋。落下之前，硬生生往旁邊斜了約莫幾十厘米。
池曜希重新站穩，輕輕呼出一口氣。
把小孩放回地上，看到他白嫩的臉上沾了幾點殷紅的液體。
“你哪裡受傷了？”池曜希皺起眉，用衣袖擦擦他臉上的血跡，沒有發現傷口。
小孩剛才驚嚇過度，這會兒劫後餘生，‘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口齒不清喊‘媽媽’。
池曜希：……
我真的嚇哭隔壁小孩了？
“池曜希！”莫艾伽瞪大眼睛，繞過廣告牌，飛快朝他奔過來，“天呐，你的腿……”
“腿？”池曜希緩慢低頭，這才發現右腿上的製服，被鋼筋刮出一條長長的劃痕。
殷紅的鮮血順著大腿滑落，星星點點，染紅腳底下綠油油的塑膠草坪。
池曜希一臉冷漠地想：
哦，右腿這次真的受傷了。
想點好的。
以後不用每天一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