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 90 章 陳姨媽瘦了很多,頭……(1 / 2)

圓圓記事 竹筍君 12549 字 6個月前

陳姨媽瘦了很多, 頭上一點東西也沒戴,隻用布條挽成一個髻,穿著纏枝四季花暗紋豎領大襟衫和如意雲紋膝褲, 這類服飾陳姨媽往年也常穿,行動間都是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不過一年的光景, 現在通通都沒了, 衣裳跟掛在骨頭上差不多。

段圓圓眼睛紅了,看著寧文博還在,怕他覺得自己不給他臉回頭對姨媽態度不好, 愣是沒掉眼淚。

她悄悄對寧宣說:“姨媽在鄉下肯定吃了大苦頭。”

陳姨媽心裡寧文博就是殺女凶手, 每跟著寧文博過一天,寧珠七竅流血的慘狀就得在陳姨媽腦子裡轉一天。

日久年深的,她怎麼受得了呢?

寧宣心裡更震撼,他記事早,自己小時候娘是什麼樣子他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前兩年他還看不出太大的差彆, 但今日一見, 他心裡忽然冒出了幾個字——娘真的老了。

可她才十多歲而已, 是自己不孝沒有照顧好她, 才讓她容顏有損。

兩夫妻都愣著沒敢上前, 看著跟繞著陳姨媽腿轉來轉去又不敢撲到懷裡的大郎似的。

陳姨媽知道自己沒以前漂亮了,可寧文博總想著要敦倫, 她也有傲氣, 怎麼也不願意跟寧文博同房,但是妻子怎麼能拒絕丈夫呢?陳姨媽就這麼餓自己給自己化醜妝,折騰得人比黃花瘦之後, 寧文博當真消停下來,不再對她動手動腳了。

誰不想漂亮一輩子?陳姨媽照著鏡子覺得自己老了也挺美!日子一久,她也就釋懷了。

她摸摸這個又摸摸那:“沒瘦,瞧著還是老樣子。”

一句話說得段圓圓眼淚沒繃住掉了兩滴在她手上。

陳姨媽能接受自己老了,段圓圓接受不了,強壯年輕滿頭青絲的母親怎麼能老?

母親不會老,隻會死。

段圓圓牽著陳姨媽跟她說悄悄話:“以後我和表哥都給你養回來。”說著在背後狠狠瞪了清瘦但精神抖擻的寧文博一眼。

好好的人跟他一起住了還不到一年,怎麼就能讓身上那二兩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統統不見了?

寧文博沒來得及搭理這個兒媳婦,說了聲好之後就找兒子去了。

兩父子並肩而立,寧文博被寧宣高大寬闊的身影嚇了一跳,道:“這才多長時間沒見啊,怎麼你看著又高了不少?”

段圓圓跟陳姨媽小聲道:“表哥沒長,他縮兜(人老了變矮)了,他快死了!”

陳姨媽笑噴。

寧文博還在門上沒動身,拍著寧宣的肩膀說烏紗帽的事,破天荒地對著兒子誇了又誇說他:“不愧是寧家的種子,不愧是我的兒子,不聲不息地就弄了頂帽子回來。”

隻是話裡話外還有點埋怨寧宣不會做兒子。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一點氣都不給老子通,惹得他差點在太監麵前鬨笑話。

兒子翅膀終歸是長硬了啊,寧文博想。

兩父子就這麼站在大門口說著話,丫頭婆子不敢細聽,都悄悄溜得一乾二淨。

風吹得人臉上冷得慌,段圓圓沒鬨清楚他們在門上等什麼,隻是寧文博不發話誰也不好往裡邁步子。

段圓圓懷疑這事寧文博想當老太太故意給表哥下馬威。

很快,她就知道不是了。

寧文博從鄉下大包小包地回來,帶了好幾輛騾子馬什麼的,等了半天車馬都進門了,後頭才有一輛掛著白的大肚子馬車晃晃悠悠地過來。

段圓圓湊頭過去問寧宣:“表哥那個是誰家的車?”

寧宣看著二房的標記也吃了一驚,抓著表妹的手指頭在掌心裡揉來揉去,眉緊緊蹙起來。

二叔身子骨是不成了,但他悄悄問過大夫,大夫分明說他還能有一二年光景,怎麼這麼快就沒了?

寧文博挑著撿著把二弟被丫頭燙傷的事說給他聽道:“你二叔生前遭了大罪,衙門裡都還沒來得及去打點,這麼些傷二房這回得破不小的財,到時候人來驗屍你也幫著點兒,好歹穿了身官皮子,怎麼也不能讓人把家裡作踐壞了。”

寧宣一一答應,說自己都會儘力,隻是官服還沒下來,彆人會不會給他麵子他就不能保證了。

寧文博聽得皺眉,還想要仔細問問,馬車已經晃晃悠悠地走到二房門口停下來了。

一個穿著喪服的小子從車上跳下來,小跑著過來請人報喪道:“大老爺,接下來就麻煩你啦!”

寧文博看了眼段圓圓的肚皮,吩咐寧宣道:“你媳婦兒有身子,不好撞見晦氣,你帶著她們娘兒兩個先回去,我去吃點飯就回來。”

說著就拿著傘頭朝上的傘,放到二房門口去了。

守門的嚇了一跳,捂著胸口半天都不敢信是自家老爺死了,等馬車裡抬出棺材,他跑過去看了裡頭蠟黃色的一張臉才扯著嗓子嚎叫,屁滾尿流地跑進去喊人過來抬棺。

寧家兄弟隻有寧大和寧在家,寧二還不知道在那個花街柳巷睡著,怎麼找也找不到人,兩兄弟等不了他,隻能先把親爹安頓好。

看著最後一車被堵著嘴捆著的丫頭婆子,兩兄弟心裡有了點兒底,知道爹的死可能沒那麼簡單。

隻是人多眼雜,兩人都忍了這口氣沒問。

寧大是長子,家裡又隻有他有太太,他跳出來擺起哥哥款,一麵打發人去買麻布孝衣,一麵去衙門叫人威風得不得了。

寧也沒跟他爭,隻是不停地看親爹身子。

寧二老爺生前被燙過傷處,人硬了痕跡越發明顯,寧看得膽寒,哆嗦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兩兄弟知道親爹病得厲害,一個月也要過去看寧二老爺一次,寧二老爺怕傳給幾個兒子,愣是不見人,還讓大夫跟他們說自己好好的。

兩兄弟是真沒個準備,顯得呆呆笨笨的。

寧大懂得多,看著爹上頭的梅花印漸漸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哎呀,死得多臟啊。寧大這麼想著,又撲在棺材上哭著喊著,聲嘶力竭道:“爹啊,兒子叫你回來治你不回來,麵子哪有命重要呢?豺狼當道,你走了兒子怎麼活呀!”

幾句話說得寧臉紅得要不得,拔腿就站在屋子外頭去了。

薛珍看丈夫這麼傷心也跟著難過,她雖然跟這個公公相處不久,可隻要想到自己的爹娘,哪裡能不感同身受呢?

薛珍把丈夫扯起來坐在椅子上,又挺著肚子讓廚房端著米麵粥點過來放到寧文博跟前請他吃。

這是報喪的規矩。

寧文博看寧大眼睛都哭紅了,口裡也沒味道,勉強每樣吃了一筷子就不吃了,又想起弟弟臨終遺言,跟寧大道:“以後我就是你們哥兒兩個的老子,有我一口飯吃必然不能少了你一口飯吃。”

叔侄一下子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寧文博擦了擦眼淚問寧大:“你是當哥哥的,你說喪事要怎麼辦?你媳婦是大肚子的女人,大肚子的女人晦氣,沒福做這樁子事。你有想好的人嗎?”

方小太太站著都難,讓她做事不是要她的命嗎?兩兄弟也膈應方小太太,不願意讓她來做露這個臉。

在外頭站著的寧忽然跑進來,跪在地上哭著道:“我娘走了也有幾年,她跟爹是少年夫妻,這麼長日子,多少恨也消了,叔暫時知道我娘在哪兒,就替我們哥兒個把她請回來成不成?”

寧文博還真不知道曹氏在哪裡,隻是兩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他,人家又才死了爹,不答應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寧文博應下來道:“好孩子,我就是派人去找,你們也要有個數,萬一找到的時候過了喪期了怎麼辦?總不能讓你們爹就這麼冷冷清清地躺著等她吧?”

兩兄弟抹著眼淚道:“都聽叔的,咱們沒個二話。”寧文博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兩兄弟等他走了,就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院子裡後頭看那一群被捆起來的丫頭婆子。

這些人沒有照顧好爹,他們該死!

送完喪信寧文博抹著眼淚溜回大房心裡依然很不是滋味。

跟著他的小子就勸:“老爺,人死不能複生,活人還是繼續活啊,不然不是叫去了的人不得安生嗎?”

寧文博紅著眼點頭道:“也是這話。”說著,滿腹惆悵地進院子去了。

陳姨媽在屋子裡發神,又驚又喜地抓著段圓圓問怎麼不寫信跟她說。懷孕多大的喜事啊!

段圓圓看了眼寧宣,兩個人都知道知道寧文博壓根就沒把信給陳姨媽看了。

她還想著要不要說呢,寧文博在窗戶口聽見這一句,怕段圓圓沒眼水說出什麼不好聽的,已經兩步進來截住話頭道:“正遇上老二走了,家裡一時太忙,我就把這事給忘了,現在知道了也不算晚。”

說著坐到陳姨媽身邊哄人去了。

陳姨媽盯著人嘴裡都是苦味,她也回過味兒來了,寧文博都知道沒道理她不知道,隻能是這個狗東西沒跟自己說。

為什麼不跟她說呢?是怕自己鬨著要回來照顧圓圓?

活人難道還比不上死人重要嗎?這是他們的親兒子啊!

想到這個陳姨媽就喘不上氣,眼裡也紅了。

寧文博看著陳氏,手慢慢也鬆開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陳氏心裡還是怨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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