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又笑:“衍之啊,辛苦了。”
“沒有導演辛苦。”他隨口說,把花接過來,又隨手放到一邊,看了看柏栩川,有點遺憾似的。
遺憾什麼呢?
柏栩川笑嘻嘻跑過去,也像抱黎惠一樣抱了他一下:“恭喜賀老師殺青!”
賀衍之撩了撩眼皮,感覺口袋裡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黎惠因為事忙,殺青後就走了。
柏栩川還有最後一場戲,但他似乎狀態不好,一直出錯。
“停!”
非秦頓了頓:“你休息一下,小柏,怎麼回事?”
柏栩川坐在那,聞言抬了抬頭,低聲:“對不起。”
這場戲拍的是終場那一幕。
沈河穿過幽暗的村中小徑,一路走到小溪旁,再閃回到小時候,兩人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其實這一段難的是獨白,而獨白的部分他已經錄好了,隻需要拍下中年沈河冷寂的背影。應該說難度是不大的。
但偏偏就是難度不大的這一段,他一直表現不好。
非秦看了看他:“你是情緒不對嗎?”
沉默了半天。
“嗯……”柏栩川含混道,“我有點……”
賀衍之站在角落,看著柏栩川塞到他口袋裡的那塊表。
君安的鑽表,很難找的一款,確實是他會喜歡的樣式。這一支估摸著也要四十來萬,雖然他知道小家夥沒少賺錢,可是一件殺青禮物出手就這麼大方,並不那麼合理。
他把冰涼的金屬貼在掌心,重新放回口袋裡,再抬頭看時,柏栩川望著他,眼裡充滿了淚水。
賀衍之擰眉,大步走過去。
他蹲下去,皺眉仰頭看他:“你怎麼了。”
“對不起。”柏栩川一個勁為自己的情緒崩潰道歉,“對不起,就剩最後一場了我還……”
“喂。”賀衍之看著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他拳頭捏得緊緊的,又攤平開來。
他站起來對非秦說了句什麼,就拍了拍柏栩川的肩:“我們去那邊談談,嗯?”
那語氣極儘溫柔,聽得非秦直起雞皮疙瘩。
柏栩川蔫巴巴地走過了那個拐角,等到周遭都沒有人能看見的時候,他紅著眼睛說:“對不起。”
賀衍之真想罵臟話。
“你對不起誰?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表現得很好了。”
“如果是因為太入戲,更沒有必要道歉,受折磨最多的是你自己。”
柏栩川點點頭:“是挺受折磨的。”
賀衍之:“嗯?”
他微微有點愣,看見青年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柏栩川,還是沈河了……”
“我不想殺青。”他像是沒看見賀衍之的臉色,一鼓作氣說下去,“殺青了,這部戲就拍完了,然後這一切就會像是我做的一場夢。”
賀衍之眼神變了變,想說什麼,卻聽柏栩川繼續道:“剛剛我站在那裡看屏幕……你向黎惠求婚,我太難受了。沈河一直希望自己心死,但直到沉星真的結婚了,他也還是愛著。”
“沈河太死心眼了,衍之,他永遠都得不到解脫。”
賀衍之要給他擦眼淚,柏栩川搖了搖頭,自己擦乾淨。他抬手拉開了走廊上的窗,厚厚的灰塵撲棱一下飛起來,午後傾斜的太陽照進來,照得兩人渾身金燦燦一片。
賀衍之叫他名字:“小川。”
柏栩川道:“沉星。”
他背靠著牆,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看起來有些憂傷。
“師哥。”青年喃喃道,“你能不能……你能不能親一下我。”
那一刻,賀衍之也開始不確定,站在這裡的到底是沉星和沈河,還是他和柏栩川。
年輕人的臉在斜照進來的光中隱沒一半,睫毛染成金色,殘留的水珠也泛著光彩。他低頭垂手立在那裡,那樣不知所措,把自己看得那樣低。
沉星向前邁了半步,低下頭去。
劇組。
一群人玩手機的玩手機,看報紙的看報紙,非秦坐在角落剪片子,剪了好一會兒還不見那兩人回來。
非秦納悶道:“這不是掉廁所裡去了吧!”
助理:“要不我去看看?”
非秦站起來:“算了,我自己去。”
他走到走廊儘頭,沒看到人,隻聽到樓上似乎有輕微的喘息聲,不由寒毛直豎,探了個頭從樓梯拐角往樓上看去。
隻見一片金燦燦的光暈裡,背對他的男人微微弓著背,一手抓著另一人的手掌抵在牆上,側著臉低頭親吻著。
靠在牆上那位眼睛半開半闔還泛著水光,一臉被親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樣,臉上泛著玫瑰色,肩膀還微微顫抖。
非秦倒吸一口冷氣,腳上後退一步,忘了自己是在樓梯上,於是險些閃了他那把可憐的老腰。
我的男主角!我的男二號!
你們在做什麼!
入戲也不是這個入法吧?
非秦手抖著,扶住了滿是灰塵的樓梯扶手。
他一時有點擔心自己製造出的聲音會導致那兩人發現他,但很顯然,他們太投入了,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位可憐的導演。
非秦轉過身,蹣跚的腳步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劇組攝影棚。
助理看他回來,卻沒看到賀衍之和柏栩川,不由奇怪道:“賀老師和柏老師呢?”
又擔心地問:“導演,您這臉色……”
非秦顫巍巍抬起一隻手:“無,無妨。”
他像是發現新大陸後低血糖的哥倫布,整個人陷入了長長的思考,隻對助手說:“衍之正在安撫小柏的情緒,咱們彆去打擾他們。”
助理恍然大悟,敬佩道:“賀老師真是太敬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