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Chapter 66 上麵。(2 / 2)

酥酥 弱水千流 14374 字 4個月前

想到這裡,張秀清強忍著怒火開了口,說:“大春,今天你表妹第一次帶表妹夫回殷窪溝這邊,待會兒還要去隔壁她大爸家,吃了飯就走。你找你爸有什麼事,改天再說!”

“姑,這事兒我要能拖到改天,我肯定不會這個時候跑來找我爸啊。”付大春吃完瓜,隨便拿手掌在嘴上一抹,蹭掉淌得到處都是的瓜汁,又把手往衣服上隨便扒拉兩下揩乾淨,慢悠悠說,“你家帶女婿上門是大事,總不能說我這兒就不是大事吧。”

二舅聞言也皺起眉,說:“大春,你這就過分了吧,人家小費第一次來上門,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

“嘁。”付大春低嗤了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我都說了幾次了,這兩年雨水太少地裡沒收成,種的玉米死一半,靠我那點兒看大門的一兩千塊錢,我跟張馨悅根本活不下去!這兒我想買輛車去跑貨,這不也是為了你們家張馨悅嗎?就缺三萬塊錢,你讓我爸早點把錢打給我,能有今天這檔事?”

大舅要被這不爭氣的混球氣到嘔血,抬手指著他怒道:“那你跟我到旁邊說去,大家夥都要吃飯,少在這兒添亂!”

“彆啊。我不也還沒吃嗎。”付大春動身坐到了餐桌跟前,探首往桌上一瞧,玩味地笑,“這吃得真不錯,侄女婿的待遇比我這個親女婿可好多了。”

張秀清見女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實在穩不住了。她走過去拽了下付大春的胳膊,壓低聲:“大春,姑跟你好好說,你找你爸要錢本來就沒道理,馨悅嫁給你這幾年,你自己算算你哄著你老丈人要了多少錢,他那點兒棺材本都要掏給你和馨悅了!”

“姑,你這話說得可難聽啊。”付大春冷哼,“我爸有沒有錢我不知道,但是你和我姑父的荷包肯定是鼓鼓的,這我知道。姑父是公務員,大科長,酥酥是明星嘛,現在我看你找的女婿也是個有錢人,我老丈人要是缺這三萬,你們肯定不會缺,不然,你借給我?”

張秀清:“……”

一旁的殷酥酥也被說辭給驚呆了。她實在沒想到,這個表姐夫會厚顏無恥到如斯境地,正要出聲反駁過去,不料更驚人的一幕卻發生了——大舅娘直接拿了把拖布就衝了出來,二話不說,直接就往付大春腦門兒上揮。

付大春毫無防備,讓這一拖把揮得從椅子上跌下去,哐當一聲巨響。

“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我上次就說了你再來我不客氣!你還選這種時候來砸我們家的場子,你!你!我今天就打死你!”大舅娘怒不可遏,雙眸盛怒中隱含委屈淚光,用儘全力又揮起拖把打下去……

“大舅娘彆激動,你小心身體!”

“是啊大嫂,彆衝動……”

眾人七嘴八舌地勸起架,場麵霎時間一片混亂。

半個鐘頭後,不速之客灰溜溜地被趕出了大舅家門,但一家子人的心情也算是壞了個徹底。吃完飯,張秀清跟自家大哥打了聲招呼,緊接著便將女兒和準女婿帶離。

與大舅告彆時,老人滿臉愧疚與尷尬,捉著費疑舟的手不住致歉,道:“對不住啊小費,我屋裡的孩子不爭氣,讓你看笑話了。實在是對不住。”

費疑舟溫文爾雅地說:“大舅您言重了。之後如果有什麼需要,讓酥酥告訴我。”

“欸欸,好。”大舅點頭,目光又看向邊上的小侄女,伸手摸摸殷酥酥的腦袋,低聲無奈道,“蛋娃,對不起,大舅和咱們老張家給你丟人了。”

殷酥酥搖頭,握住大舅的手誠懇道,“大舅你彆這麼說。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難處和難事,我們都理解。”

大舅拄著拐杖將殷酥酥一行送出了窯洞大門。

回到車裡,殷自強發動了汽車,準備帶著一家人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張秀清的麵色不太好看,上車後她沉默了會兒,接著便轉頭看向後排的準女婿,試探道:“小費同誌,不好意思啊,我那侄女婿就是個沒出息的,家裡種著幾畝地,嫌收成不好想做生意,缺錢就問你大舅要,伸手伸慣了。”

費疑舟淡淡地說:“這裡氣候條件相對惡劣,看得出來,村民們家家戶戶的日子都比較艱難。我理解的,您不用介懷。”

一旁,殷酥酥聽他這麼說,沒覺得鬆口氣,心頭反而愈發沉重。

她考上大學以後就去了京城,離開蘭夏的日子太久,往些年偶爾回次老家,也很少去到鄉下。原本以為,這麼多年的時間過去,殷窪溝這邊的情況會隨著時間推移改善許多,沒想到幾乎是停在原地。

殷酥酥心中苦歎之餘,不禁微側目,深沉看向身旁的丈夫。

她不敢問,也不敢深想,他如今對她家鄉會是個什麼印象,又會因此對她產生如何的看法。

她隻能確定,這裡的藍天白雲,一草一木,或質樸善良或厚顏無賴的人們,必定都會令這位高不可攀的矜貴公子畢生難忘。

*

晚餐是在大爸家吃的,等殷酥酥與費疑舟偕同殷家二老回到蘭夏市區,時間已近晚上的八點半。

小地方沒霧霾,空氣質量良好,夜空中月明星稀,能聽見藏在樹梢裡的夜鶯在輕鳴。

殷父一路驅車回到自家小區,將車停入了地下車庫。

殷酥酥家住蘭夏城西,是個小高層電梯公寓,兩梯兩戶的板樓,家家戶戶還帶一個入戶花園。這樣的居住環境,在蘭夏可謂是相當優越,但放到大城市,自然不值一提。

車停入私家車位後,殷自強和張秀清要外出采購一些明早吃的小菜,要殷酥酥先帶費疑舟上樓回家。

帶金主老公進電梯時,殷酥酥心裡其實在打鼓,她知道費疑舟自幼住的都是寸土寸金的園林彆墅,怕他進她家門後產生的心理落差太大,因而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我先跟你說一下,我家挺小的,室內麵積也就一百來平米,一共三個房間,裝修也很普通。”

費疑舟聞聲,側眸看了她一眼,似不解,“你跟我說這個乾什麼。”

“……我怕你不習慣,先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殷酥酥低下頭,雙手無意識地捏了下衣擺,瞧著既窘促又不安。說著,她稍頓,內心掙紮片刻後還是輕輕吸了一口氣,吐出來,續道,“另外,今天我表姐夫的事……實在對不起,讓你看了笑話。”

電梯廂內彆無第三人,空間安靜而幽寂。

費疑舟伸手捏了下她小巧粉潤的耳垂,淡聲道:“你表姐夫的事,與你沒有半點關係,你道什麼歉。”

殷酥酥遲疑地抬眸看他,緩慢道:“我心裡其實挺難受的。”

費疑舟微怔,沒有出聲,安靜等她下文。

“以前我在蘭夏生活,長大,一直覺得蘭夏很好,可是直到我去到了京城,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家鄉和真正的‘好地方’有那麼大的差距。”殷酥酥彎了彎唇,笑意泛起些微的苦澀,“我甚至總是在想,為什麼同樣都在中國,同樣都在北方,京城可以那麼發達富裕,而蘭夏會這麼窮。”

“從我被梁姐簽進華壹的第一天,我就被告知,要隱瞞自己的籍貫,不能讓彆人知道我是蘭夏人。”她目光放空幾分,陷入回憶,“因為在許多奢侈品牌高層、包括我們國內的大多數人眼中,蘭夏就是貧困落後的代名詞,隻要和這個地方沾邊,我今後就絕無可能拿到任何高奢資源。”

“蘭夏好像一直有個標簽,土氣,落後,黃土高原,窮山惡水。”

“我被公司往江南水鄉美人的方向打造,好像不止京城、滬上,廣城,雲城這些都分比蘭夏好,連江南的所有城市都比蘭夏‘高端’許多。”

“我甚至從來沒有機會,也沒有勇氣,對大眾說一聲我是蘭夏人,我是從黃土高原走出來的孩子。”

清柔溫婉的女聲落了地,在空曠的電梯廂中久久回蕩。

也正是在此時,叮一聲,電梯停下,抵達殷酥酥家所在的十二層。

電梯門開的瞬間,殷酥酥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多言,麵露窘色,朝身旁的男人不甚自在地笑了下,說:“今天回過一次老家,感觸比較多,所以話也就多了點。不好意思。到了,走吧。”

說著,她抬手若無其事地捋了下頭發,率先走出了電梯。

費疑舟始終沒有作聲,隻是平靜而深沉地直視著她,跟隨她前行。

到了家門口,殷酥酥拿出鑰匙開了門,請他進屋。

“啪”的聲,她摁亮玄關處的燈開關,扭頭一瞧,看見換鞋凳的下方擺著一雙全新的男士拖鞋,純黑色,料想是老媽特地為費疑舟準備的,便伸手指指,隨口道,“你就穿這雙鞋。”

“所以你才這麼介意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家鄉。”

毫無征兆地,背後傳來這麼一句話,嗓音清冷低沉,在蘭夏消寂的夜裡聽來,格外的悅耳動聽。

殷酥酥身形微僵,遲疑地轉過頭。

費疑舟深深地凝視著她麵容,淺溪般的眼瞳似沉入了霧色,繾綣而平靜,仿佛兩口古井,不可見底。

屋子裡安靜了數秒鐘。

隨後,殷酥酥朝他很淺地彎了彎唇角,以故作輕鬆的語氣,與他玩笑:“在京城那個地方,被灌輸的思想太多,難免就會心有芥蒂。可能以前還不算太介意,但自從認識了你,見識了你的人生,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費疑舟盯著她看了片刻,忽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說蘭夏方言的樣子很可愛?”

殷酥酥愕然,“可愛?”

當初她剛上大學時,普通話還不太標準,可沒少被同校的藝術生們嘲笑嫌棄。她隻聽過有人吐槽蘭夏方言土氣,從來沒有人將任何美好的褒義詞加諸其上。

“嗯。很可愛。”費疑舟說,“我很喜歡聽。”

殷酥酥兀然紅了臉,垂著眸輕聲嘟囔,“你肯定是在說好聽話哄我,肯定不是肺腑之言。”

“我說過很多次。”費疑舟裹住她的下頜輕輕抬高,低垂眼睫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很好,你的家鄉也很好,你從來無需為此介懷自卑。”

“……”殷酥酥眸光微微一閃。

因被他言中心事,被因他這包容又縱容的溫柔。

“剛才我跟何生聯係過,讓他對接蘭夏政府。”不等她開口回話,費疑舟便再次出聲,語氣懶漫而鬆弛,道,“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殷酥酥人都呆了,完全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冒出這句話。

她不解道:“你讓何建勤聯係政府乾什麼?”

“不是缺錢修路,缺投資商搞發展嗎。”費疑舟挑了挑眉,“我這個新來的蘭夏女婿,彆的拿不出來,剛好有點兒錢。”

殷酥酥:“……”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在這裡幫扶投資?”殷酥酥瞠目結舌,“天呐,你做這麼大個決定,不需要和你們費氏其他人商量嗎?”

費疑舟靜了靜,接著便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以指側輕撫過她臉龐,漫不經心道:“自己的老婆自己疼,我出資建設你的家鄉,僅僅因為這裡生養了你,而我對你情有獨鐘迷戀至斯,不需要旁人來建議。”

話音落地,屋子裡又是一陣靜。

好一會兒,殷酥酥才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她望著費疑舟深邃清冷的眸,怔怔道:“阿凝,你對我這麼好,我真的無以為報。”

“我想要的回報很簡單。”費疑舟低下頭,在她粉潤的唇瓣上很輕地咬了口,低聲:“晚上,我想看你在上麵。”

殷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