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衣褲上都沾了泥點,頭發亂蓬蓬的,臉上還不知道在哪兒掛了一道,活像是街上的小叫花子,懷裡卻緊抱著籃子,那籃子又沉重,墜得少年走路都不大穩當。
王婆子一拍大腿,“好你個活猴兒!這是去做什麼來?”
柱子看到劉婆子,靦腆一笑,“劉嬸子,你家虎頭也跟我一處來,他也弄了不少東西回去。”
南城這一片的半大小子,常有成群結伴出去淘氣的。
有在城邊的河溝裡摸回來一大把的螺螄蝦米,結果卻又腥又臭全扔了的。
也有家教不嚴,去偷了城外附近村民的果子蔬菜,被村民們結夥找到門上來的。
總之各種各樣,大禍小禍的沒少闖。
劉婆子見了心裡一格登,顧不上多問,趕緊辭了王婆子,往自家趕。
王婆子送走了劉婆子,把院門一關,就四處尋摸掃帚。
柱子趕緊拿出錢袋子遞了上去。
“阿娘,這錢你收著。”
劉婆子狐疑地接過來一看,居然有二十文!
“哪來的錢?”
“阿娘,不是說了麼,江家當鋪收破爛陶瓷哩!這都是我那籃子陶瓷片換來的!”
劉婆子半信半疑,目光又落到籃子上。
“這是什麼?你這一身,去哪兒打了滾回來?”
她說著就走過去,一把揭開了籃子上的布。
原來是滿滿的陶瓷碎片!
“竟有這麼多,你,你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就是城牆邊,樹林的水塘那邊……”
王婆子啞然,那地方她知道,這條街的街坊們都在那兒倒垃圾扔爛菜爛葉,冬天還好,一到夏日,臭氣熏天,蚊蠅亂飛,平日不是扔垃圾,大夥兒都繞著那地方走啊!
“你,你們,竟是去淘了垃圾山?”
街坊裡有些人家的淘氣小娃子也有去那地方亂扒拉的,但那都是冬天秋天味道不重的時候,如今天氣漸暖,那邊的味道……
說完這話,她不由得就捂住了鼻子。
她這小兒子的身上,果然散發著陣陣臭氣!
“我去洗洗,再換身衣裳!”
柱子今兒和小夥伴去淘垃圾山,果然收獲滿滿,本來隻是想淘上個把時辰的,誰知道越淘越上癮,把籃子都裝滿了這才收工。
不過垃圾堆裡的破爛,也的確是臭得很,他怕拿到鋪子裡惹江掌櫃不喜,還和虎頭打了水來把這些碎片都衝洗過一番,這才抱回來的。
柱子打了水衝洗一遍,又換上身乾淨衣裳出來。
王婆子已經把飯都擺上了。
她回過味來,看著多出來的二十文錢,也歡喜得很。
這可是憑空多出來的呀!
都不用把自家的好衣裳拿出去當!
她瞥了眼正狼吞虎咽的柱子,發現他換的這身夾襖下擺已經短了一截。
“趕明兒把你爹的衣裳改了給你做件新夾襖。”
這省下來的衣裳,給小兒子改了穿,也屬該當。
柱子長這麼大,幾乎就沒穿過新衣,都是他大哥穿了打下來給他的。
當然了,他大哥除了成親也沒穿過幾件新衣,也都是親爹的舊衣。
因此對於這件“新”衣,柱子倒也沒那麼心熱。
卻是想起了當鋪掌櫃的話。
“阿娘,江掌櫃說了,這些天鋪子裡的舊衣要減錢甩賣哩!”
王婆子聽了,心頭一動。
隨後便搖搖頭,“咱家的衣裳都夠了,倒是得給你小侄子準備起來。”
小孫子出世,總得準備一兩身新的,那就不能去舊衣鋪裡買了,得去扯些尺頭現做。
柱子已經喝光了一碗稀飯,又盛了第二碗。
他夾了好幾根鹹菜放進稀飯裡攪了攪,吃得噴香。
“等明兒我當了那籃子東西,得了錢,阿娘拿去給小侄子買布吧。”
他其實也不是不喜歡小侄子啊,他就是討厭那些拿小侄子作筏子的……
王婆子聽了,倒有些慚愧。
“我兒懂事了!等有了餘錢,娘也給你做個夏布新褂子。”
這一竿子扯的就有點遠,而且夏天的褂子用的布料最少,但柱子聽了還是心裡快活。
他就從兜裡掏出一把瓜子,放到王婆子麵前。
“阿娘,這是江掌櫃給的瓜子,味道好得很!吃著有茶香氣!”
王婆子半信半疑,拈了去嗑,“茶葉可不便宜,竟舍得去炒瓜子?”
“啊呀,還真有茶香!這江掌櫃好生奇怪,這般大方?”
什麼奶味的糖啦,什麼茶香的瓜子啦,這些零嘴可都不是窮人家吃得起的,江掌櫃隨手拿來給人,簡直比地主還闊綽……總不會是性情大變,神智失常了吧?
柱子一聽就不樂意了。
“阿娘可彆這麼說,江掌櫃是個好人!”
“還有,江掌櫃的收破爛陶瓷這個,你也彆見誰都說,不然他們都要去刨垃圾山,搶我的活計哩!”
王婆子小心地收起那把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