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深山穀地裡,居然還有人家?
還能養得起仆人?
同樣差不多的年紀,這位小哥身上穿的灰布袍,腳上穿的灰鞋子,都是完完整整,不但沒有破洞毛邊,甚至連個補丁都沒有。
還有那頭騾子,也膘肥體壯,毛皮光滑的,顯然是沒餓過。
就連黃狗都肉乎乎的!
可見這戶人家有錢,又有糧!
少年低頭看向自己手裡捧著的餅子。
不用嘗就知道這餅子比他們仨中午吃的那雜麵黑餅子強好多倍!
他衝著弟妹招了招手,看到弟妹跑到了跟前,看著他手上的食物都是眼睛放光。
“餅子!”
兩個小的看著餅子直咽口水。
少年還是把餅子分成了兩半,三兄妹分著吃掉了半個餅。
可這餅子一入口,三人都驚呆了。
“大,大哥!”
三妞咽下了嘴裡的一口餅,眼淚就下來了,將她沾滿黑灰的小臉衝出了兩道痕跡。
“這是什麼餅子,太香了!”
二弟連吃了兩大口,這才有工夫說話。
“有肉味!真香啊!”
“真是個大善人!”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餅!
這要換成他,他是決計舍不得把這餅子給人的。
少年沉默著把自己那份吃完,把剩下的半塊包好藏在身上。
“走,咱們去喝水……”
他帶著弟妹走到了那灰衣少年指點的石頭水槽處,看到水槽裡有個竹勺子,就拿起竹勺子舀起清水,自己先喝了幾口,感覺到這水清甜可口,就又給弟妹喝。
“這水真甜!”
“這真是個好地方!”
“是啊,這真是個好地方。”
不像他們鎮上,已經好些天都沒下雨了,池塘和河都乾了,有些井裡的水打出來都是泥水,如果單是這樣他家裡也還是能活一陣,可那些村子裡過不下去的,加上地痞無賴,竟是開始破門搶劫,他家就是這麼家破人亡的。
少年打了水,給弟弟妹妹都洗乾淨手臉,還摸出一把斷了齒的木梳,給他們梳順了頭,又紮起來,接著也給自己打理了一番。
三個人互相看看,都是清爽乾淨了許多。
先前為了逃命,他們都恨不得在糞土裡打滾,弄得又臟又臭的。
“大哥,這是乾什麼?”
不是說越臟越好?
少年指給弟妹們看,“看到那邊的房子了沒,那邊有人家,還是富戶,咱們去討飯試試……”
其實他心裡還有更多的想法,隻是沒見到主家,現在就跟弟妹說也沒什麼用。
少年帶著弟妹朝遠處的屋舍走過去。
三個逃荒的孩子走到破廟前的時候,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穿了件淺藍色的夏袍,長相清俊,身上除了掛著個荷包以外,並沒有旁的掛飾。
少年走到近處,這才發現他原先想的是錯的。
這裡不是大戶人家的宅院,而是一個破廟。
廟門都是用草編的簾子!
但想到先前灰衣少年給他的餅子,他還是牙一咬,朝年輕男子拜了下去。
“給大爺請安!”
江易聽了賽子的話,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這才沒被這逃荒少年嚇一跳。
“不用多禮,好好說話就行!”
這三個逃荒的孩子,最大的大概十五六歲,最小的七八歲,中間的大概十歲出頭。
都是手腳細長乾瘦,麵頰無肉,更顯得頭大身小。
不過這會兒梳洗得乾乾淨淨,倒是能看得出來,底子都還不錯,有些眉清目秀的意思。
他回頭招呼陶婆子,“陶婆婆,拿幾個包子與他們吃。”
這兩日大夥不學騎馬,就換成了練習射藝。
雖然沒有太大的收獲,但總能打到兔子和野雞這種小獵物。
這種天氣肉食又不能存放,隻能儘快吃光。
今兒的午飯陶婆婆就做的是雞肉餡的包子。
三人的手裡都被塞了大包子,一時之間,都覺得在做夢。
這是麥粉做的包子吧?
就是他們在家裡,年景好的時候,也舍不得用這樣的麥粉做包子啊!
所以眼前這位大爺還是有錢人吧?
不光有錢,還慷慨大方。
但是這包子實在太香了,雖然是冷的,還是能聞到包子皮的麥香,還有裡頭香噴噴的餡!
最小的妹妹三妞實在是忍不住了,張嘴就啊嗚咬了一口。
她以為剛剛的餅子就是最香最好吃的了,沒想到這包子香得讓她都想不到!
不管了,不管麵前這位大爺是要跟他們兄妹說什麼,她得先吃掉這個包子再說!
二弟看著妹妹的吃相,悄悄地咽了下口水,但還是沒舍得動。
他剛剛都吃了餅子了,這個包子得留著,不然下頓吃什麼?
“吃吧,吃完了還有。”
聽到大爺這話,二弟立馬開始狼吞虎咽。
大哥也開始一口接一口的啃包子。
吃完了包子,大哥又是好一陣的道謝。
陶婆婆又一人給發了一個包子。
這回兄妹三人都把包子給收進了衣袋裡,不舍得再吃了。
“你們是哪的人?準備去哪兒?怎麼走這條道?”
如果不是有流民危機,其實這裡山青水秀,清涼避暑,多呆些日子也挺好。
但既然這三個流民小孩都能走到這兒,那就意味著,也許其他的流民也會過來。
“我們是朱鵲縣祥壇鎮人……”
原來這三兄妹姓焦,家住鎮上,在鎮上開了個賣酒的小鋪子,日子雖不富也能過得下去。
朱鵲縣鬨旱災,亂民將祥壇鎮洗劫一空,焦家被搶了個一乾二淨。
焦父因為反抗闖進家門的匪人被打死,焦母帶著三個孩子逃出了鎮,先開始逃往雲鹿縣。
但雲鹿縣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最後縣城竟然被攻破,亂民們大肆燒殺搶掠。
焦家四人哪裡敢進城,同眾多膽小的流民們一起,朝鳳柳城趕來。
鳳柳城初時在城外設了粥棚,流民們每天都能領到一碗粥,保住小命。
但沒多久流民們把鳳柳城四個城門都圍住了。
粥棚裡的粥也供應不足,最後還鬨出了亂子,沒領到粥的流民們推翻粥棚,將來施粥的鳳柳城兵士給打傷,還想趁亂攻進鳳柳城。
聽到這兒陶婆子關切地問,“那後來呢?鳳柳城可還好?”
“鳳柳城也被攻破了。”
經過城外粥棚的亂子,鳳柳城索性關閉城門,不放一個流民進城,也不再施粥。
流民們沒了食物,為了活命,更受到蠱惑,接連攻打鳳柳城……死傷無數也再所不惜。
焦家四人就是在這個時候離開鳳柳城的。
那些壯漢們打下鳳柳城,自然是能大肆搶掠,有吃有喝。
可他們孤兒寡母的,能落到什麼好?
況且這般的大亂,朝廷得了消息,還能不來平亂?
他們自然要跑得越遠越好了。
焦家四人離了鳳柳城還沒半日,焦母就餓死在了半道。
隻剩下了兄妹三個,不敢再和那些人多勢眾的流民們混在一起,焦大郎就帶著弟妹,挑了條沒人走的山道來了。
“我們離開鳳柳城時,鳳柳城還是好端端的,隻是在半路上,聽到有後趕過來的流民說,鳳柳城也亂了……是先前那些交了錢進城的人,結夥在半夜將守衛打倒,開了城門,放外頭的人進了城……”
陶婆子聽得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爺啊!鳳柳城竟是也亂了?”
先前她還有些不太情願離開鳳柳城呢,隻覺得大爺是太過小心了。
沒想到大爺實在是英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