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買賣, 悄無聲息地開張了。
隻有眼尖的閒人才能發現,原來江家在院牆上開了個小窗口。
小窗口上掛了招牌,這招牌也不大起眼, 就是尋常的木牌。
上頭寫了四個大字, 江家小鋪。
本來這條街上不識字的人居多。
不過齊家齊大山長年在酒樓裡跑堂, 見得最多的就是招牌,因此四個字裡頭就能認識三個。
而這家又姓江,連起來可不就是江家小鋪麼?
齊家人知道了,經由齊家人的口,這左右街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那家新買了曲家凶宅的江家,如今在家門口開鋪子了!
他們這條街位置不算偏,好些人家都將前院開做鋪子,後院住家。
比如那劉家裁縫鋪、丁家豆腐鋪、錢家絨線鋪……都是這般的。
江家這宅院在幾條巷子裡都要算是占地最大的,他家辟出一塊地來開鋪子,倒不稀奇。
稀奇的是江家賣的,竟是大夥都沒見過,也想不到的物件!
據甜水巷的老婆子們說,江家小鋪裡, 就賣兩樣物件。
一件是肥皂, 一件就是什麼洗發露!
這兩樣, 一個是用來洗衣裳的,這東西可比皂角和草木灰好用多了!什麼油啊汗啊, 用這肥皂一打再一搓,就乾淨了!而且一小塊還挺耐用!
另一個就是用來洗頭發的了。
洗的時候把頭發打濕, 再把這個香露倒上去,揉搓上一陣,再洗乾淨, 唉呀,等到頭發一乾,那個花香味,自己聞著都美不夠!
要問為啥老婆子們知道這個?
那自然是因為老婆子們自己都用過了哈哈哈……
但凡跟江家人有過來往,打過交道的,都能得上兩樣小贈禮。
量雖不大,可白來的還挑啥大小呢?
況且肥皂雖隻有嬰兒巴掌大,省著用,竟然也用了十來天還沒用完呢!
而那洗發香露呢,據說最貴重,大夥得了都攢起來,不大舍得用……隻有街尾麻家,閨女要出嫁了,這不是嬌貴著呢麼?又是買麵脂,又是買桂花油的。
這不,麻家閨女就把那一小竹筒的洗發香露給打開用了。
才洗了一次頭,就愛得不得了,說是比皂角水方便又洗得乾淨,洗完了發絲上自帶花香,走到哪兒都香噴噴的……成親前一天,都特意把剩下的香露給用上了。第二天喜娘來給新娘子上妝,都忍不住要問新娘子熏的什麼香也想去買些咧!
江家鋪子這兩樣東西啊!
好是好,這沒的說!
就是貴啊!
那肥皂,大人巴掌大的一塊,要二十文。
那洗發香露呢,一瓷瓶的香露,就要兩百文!
不過雖說他們平常百姓不大舍得用,但若是遇上辦喜事之類的場合,這香露啥的,該用還是得用啊!
而江家鋪子裡那種小贈禮,街坊四鄰們也能去直接買,一種是一文錢,另一種是十文錢。
這樣的話,誰家有個急需,幾文錢倒還是能出得起的。
江家鋪子剛開張那幾天,窗口前冷冷清清的,都沒啥人來買。
就偶而有一兩個人過去問,還是街坊們過去買一文錢的小肥皂。
瞧得大夥都替他們著急。
江家那麼些人口,還有好幾個半大小子,就靠這點小買賣,豈不是每日都是賠的?
不過倒不見江家的人著急。
那江家的家主江易,還是慢悠悠地去逛集市,尤其喜歡在那古董攤子上轉悠,雖然看的多買的少吧,有這個愛好那也燒錢啊?
還有那江家的管家陶婆子,每日還是去菜市上買魚買肉,從她腰間係的雙麵帶字荷包裡掏銀錢,一點也不帶猶豫的……這讓大夥忍不住懷疑江家肯定有不少家底,經得住這麼賠錢!
也是,那陶婆子,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是個下人,每隔段時日,那腰上係的雙麵帶字荷包就要換個花樣子。
先時還是肉啊菜啊這些單個的字,後頭就改成了兩個字,什麼梅花、桃花、菊花之類。
現如今更厲害,竟變成了四個字的,什麼青山綠水,什麼鳥語花香……
雖說那荷包也怪有趣的,但尋常人家,哪有那個閒工夫做它?
再說也沒有人家的花樣子啊?
隻有跟陶婆子交好的齊家,在外頭做工的三個兒子,身上也悄沒聲地換成了雙麵帶字荷包!
齊大山被客人叫住的時候,是有些懵的。
“齊大,你那荷包倒是彆致!”
客人是熟客周老爺,常常邀三五好友在酒樓裡小酌閒聚,手頭大方,時有打賞,實在是位好主顧。
見周老爺示意,齊大山猶豫了下,就解下了自己的荷包,遞給客人瞧看。
周老爺拿起荷包,眯著眼睛打量著,見上頭一麵是繡著山和水,這山與水都不過幾道線,十分的簡單寫意,可另一麵上頭卻繡了四個大字。
青山綠水。
同桌友人見了就笑道,“這荷包雖簡單,卻比尋常的樣子要有趣!沒想到這酒樓裡跑堂,都識文斷字的!雅得很啊!”
齊大山老臉微紅,呐呐道,“不敢當,小的隻略認得幾個大字而已。”
他家雖不富裕,最不缺的就是胚布和絲線。
他家老娘跟陶大姨交好,陶大姨那邊有什麼新樣子的荷包,都會借給他老娘。
他老娘再拿回來交給大秀照樣繡一個。
如今家裡已經有四十來個帶字的荷包了!
但荷包不是緊要處,緊要處,是他家裡的孩子們,甭管是大秀二秀,還是大寶二寶,竟是把這四五十個字都能認下來了!
這才一個多月啊!
他這個大人,也多識了二三十個字!
他有時候都暢想,沒準一年下來,他全家都能識上百個字,他也能再會的更多些!
周老爺摸了摸胡子,道,“齊大,你這荷包賣與我可好?”
齊大山還沒答話,旁邊的掌櫃的已經猛使眼色,讓他莫要得罪老客。
“周爺隻管拿去就是。不過是家裡做的粗陋荷包而已,倒不值什麼……”
齊大山其實還挺舍不得這個荷包的。
因為這是家裡頭一個四字荷包,他閨女才繡好,他就掛上了。
周老爺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周家小廝已經拿了一錠碎銀子塞給了齊大山。
這錠碎銀,沒有半兩,也有三錢!
旁邊友人十分不解,“周兄這是?”
雖然彆致吧,但也是個用過的荷包,周兄身上哪一樣小物件不比這個值錢?
“我家那個頑劣子,蠢笨貪玩,去年啟蒙,到如今認得的大字,都不到一個巴掌。”
“今日看到這個荷包,忽然就想若是讓那臭小子天天都戴著,興許還能多識得幾個大字吧?”
齊大山還沒走遠,耳朵裡聽到了周老爺這話,鼓起勇氣又轉回來。
“周爺,若是給家中的小郎君用的話,小的家裡還有兩個更合適的,不如拿來給周爺看看?”
周老爺撫著胡子點頭,“那敢情好!”
齊大山身為前頭接待的跑堂,自然是走不開,他就尋了個後廚打雜的小子,給了他兩文錢,讓他飛奔去齊家說上一聲。
帶著荷包來的是齊婆子和齊大寶。
齊婆子打發齊大寶從後門進去,她就站在門口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