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霧和阿媽一起坐在自家院子裡, 麵前堆著小山般的鮮果和乾果粒。
她們兩個一邊說著話,一邊把裡頭混進去的草葉和土塊石子給撿出來。
老阿媽捏著個紅色的果子,對著夕陽, 眯著一雙老眼看了半天。
“唉,現在的果子, 不比往年多也就算了,這個頭怎麼也越來越小了!”
石霧從果子堆裡捏出一隻八隻腳的甲殼蟲來, 熟練地抄起一塊石板,“啪”地拍死。
“阿媽你們那會兒都是多少年前了,那時候村邊上的地裡, 還有果子可摘呢, 現在還不是啥也不剩?”
老阿媽歎了口氣, “雖說石坎打回來的肉也能夠咱們一家人吃的,但是冬日裡吃的肉多果子少,怕是容易生病啊!”
“那有什麼辦法?采集地再遠,就快比捕獵隊還走得遠了。”
石霧說著, 又拈起一片草葉。
“等石梨再大一點, 就讓她跟著石坎學捕獵!”
說到這兒,石霧不由得抬頭, 四處尋找著大女兒的影子。
“這丫頭,不在家裡乾活, 去哪兒玩了?”
老阿媽忙替孫女辯解,“石梨帶著弟弟妹妹在村口撿骨頭撿木頭,又抓尖角鼠,勤快著哩!”
“木頭不是多得是?還用撿?撿骨頭做啥?”
每年過冬之前,村民們家家戶戶都要囤積許多柴草木頭不假,但這壓根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兒。
林子裡到處都是枯草和乾枝, 隨便一摟就是一大捧,全家人多來回幾趟就有了。
至於說抓尖角鼠,這倒是有些用場。
肉再小也是肉,多少能練練孩子們的眼力和手勁了。
骨頭這東西,就是完全沒用了。
她家一年也得往村口扔它幾百塊獸骨了吧?
老阿媽看了女兒一眼,不由自主地舔舔舌頭。
孫女她們換到了好吃的,也是有孝敬她這個老阿媽一份的。
“咳,那些東西,不是都能拿去江家的小鋪子裡換吃的麼!”
石霧正挑著壞果子的手就是一頓。
“換吃的?那些東西能換吃的?”
木頭不值什麼就算了,尖角鼠也不是什麼正經食物,至於骨頭……都是被挑剩下的部分,她實在想不出來,還能拿來乾啥?
老阿媽咽了下口水,“可不是嘛,孩子們懂事的哩,換到了巴掌大的烤肉乾還要給我先嘗一口。”
“也給你留著呢!就是你這幾日回來的太晚,吃了飯就睡了,孩子們都沒工夫跟你說!”
石霧愣了幾息,才笑了。
“這些家夥!”
“唉,這不是土溪家裡鬨得凶,我和石雲兩個回來放下東西就得去她家裡勸解麼!”
老阿媽一聽到土溪,老臉上頓時一黑。
就虛空啐了一口,“呸!那玉花就不是個好東西!不知道怎麼就能把土虎給迷得五迷三道的!”
“要脫離親娘和親姐,去給外姓人當上門的勞力!這不是心眼壞掉了是什麼?”
石霧歎了口氣,“阿媽,如今這采集越來越不行,全家人過活差不多全靠捕獵,可不是就有許多的漢子就有了自己小心思了?幸好咱家石坎年紀還不大,還沒有相好的,不然要是他也學土虎,咱家可就要難過一陣子了。”
雖說她兒子她還是相信的,但就算石坎也跟土虎一樣了,大不了她就也去捕獵隊唄!
反正她兒女也生了四個了,最小的兒子都十歲了,什麼也不怕。
她們娘倆個正閒話著呢,突然就聽到附近傳來陣陣哭嚎聲。
兩個人都頓住了。
石霧站起來朝聲音的方向望著,又仔細聽了聽。
“阿媽,我聽著像是土溪家傳來的聲音,我先過去看看!”
老阿媽點頭擺手,“快去吧!我看著家!”
石霧跑過去的時候,土溪家裡外都圍了好些人。
看到石霧跑過來,就有人積極地給她報信。
“石霧,你們隊的土溪上吊哩!要不是她家大女兒土矛回來的早,這會兒怕不是就已經伸了腿了!”
石霧大驚失色,趕緊穿過人群就往裡走。
“怎麼回事?好好的為啥要上吊!”
那多話的人也不忘記給她解惑。
“還不是她兄弟土虎,今兒打回來二十多斤肉,就都拿去換了肉鬆……”
“先頭土溪家的閨女們還以為是舅舅給她們換的,沒想到就看見土虎把肉鬆送進了玉花家裡。那玉花家的仨孩子還當著土家的孩子們大口吃得噴香!”
“這不,土家的孩子們回去告訴了土溪,土溪就去找土虎對質,土虎可是放話了,他從今日起,就歸了玉家了,他就願意跟玉花一起過活,願意把打獵來的肉養活玉家的小崽子,誰也奈何不了他!”
“這不,土溪回來了,越想越氣,就想不開了,上了吊!”
旁邊還有人幫著腔,“是啊!擱著誰誰不想上吊啊?”
“土家家裡沒有男人了,都是女人老人和小孩,壯年的女人還就土溪一個,土虎這一跑,讓這一家子可怎麼活?”
“土虎一個人要養活這麼多人,也的確挺難的。”
“誰說光靠他一個了,土溪在采集隊裡,那也是能乾的女人!幾個孩子雖然還沒長大,可也都在努力的乾活,過不了幾年,大丫頭就十六歲能進采集隊了吧!老阿媽也是有名的能乾利索人啊!更何況當年土家是有兩個兒子的,老大土樹不比土虎能乾?還不是在捕獵的時候為了護著土虎,半個膀子都叫野獸給撕裂了,抬回來沒過三天就去了?土虎被老阿媽生養大,被大哥救了命,哦,現在他被相好的給迷住了,想走就走,想不管老人孩子就不管啦?”
“可不就是麼!咱們村可不能開這個頭!還是得由村長來評評理!去請村長的人怎麼還沒來!”
在聲聲議論中,石霧擠進了屋,就看到隊長石雲和幾個女人都圍在土溪身邊,土溪仰麵躺著,一手捂著眼睛,淚水順著腮邊流下,洇濕了麻布的床鋪。
牆角裡,土家老阿媽,懷裡抱著個三四歲的娃娃,無聲地抹著淚。
土溪生的幾個孩子,都跟離了老狼的小狼一樣,恓惶地蹲在一邊,有的嗚嗚直哭,有的雙手握拳,咬牙切齒。
石家老阿媽把那一堆果子都收拾好,又熬上了一陶罐的肉湯,把昨兒的肉塊切好,用樹枝叉上,準備放到灶火邊上烤。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石霧還沒回來,倒是石坎打獵完背著肉回來了。
石坎把打獵分的肉放到了自家的地窖裡,這才擦了手,坐到了灶火邊。
“奶奶,阿媽呢?小梨他們三個呢?”
“小梨他們應該就快回來了,你阿媽回來了,聽到土家有動靜,就過去看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老阿媽說得神神秘秘的,石坎也好奇上了。
“土家又有什麼動靜了?”
土家的土虎因為總是偷著送東西給玉花,導致土家經常吵架,這些破事,村裡都傳遍了。
還因為玉花總說土虎要去和她一起過,勾的村裡的年輕人也有動了心思的。
不過那些人可不像土虎這般做的絕,好歹要等到了明年開春,過了這個冬季的難關了,才會和阿媽阿姐分開呢!
老阿媽指指門外,“不知道呢,要不你去找找你阿媽!”
她也好奇得很啊!
可是家裡這麼多的食物,她得看著,不然被蟲子和尖角鼠給禍禍了怎麼辦?
石坎就進了身,朝院門走去。
他才走了十來步,就迎麵碰上了他阿媽石霧。
“土家是怎麼了?”
石坎和老阿媽一見石霧就打聽。
石霧搖搖頭,一屁股坐到了灶邊上。
“這個土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