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是想結婚,就趕緊結。趁著天氣還好,不冷。”吳愛蓮道,“不過我話說在前頭,小梅結婚,我們家什麼陪嫁都沒有。當然,我也聽說了你家的情況,就算是門當戶對吧,我們家沒陪嫁,你們家條件也不咋地,你們兩個覺得對方好,就去扯證,就當結婚了。婚禮辦不辦的,都隨你們。現在小年輕,不是很多人都是自己談戀愛結婚的嗎。有的雙方父母都不通知,自己就結了。你們也是新青年,就向他們看齊。”
吳愛蓮說完,站起身來,“你們倆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累了,上樓了。你們隨意哈。”
沈繼亮再次站起身,目送吳愛蓮上了樓。
這是一個奇特的家庭。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沈繼亮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是一個不一樣的家庭。回頭又看見大梅和三梅兩人冷漠的臉,更加堅定了這一想法。
隻有小梅,一直咬著下唇,忍了又忍,直到她媽上樓了,她才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淚流啊流。最後撲到了她大姐懷裡。
大梅撥弄著她的發絲,小聲道:“你又不是沒想到,彆哭了。嫁人吧,嫁了你就解脫了。”
三梅在一旁看著,一句話也沒說。
沈繼亮有點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搓著手,看著小梅哭。
直到小梅想起還有沈繼亮這個人,才從大梅懷裡掙紮起來,走到沈繼亮身邊,哽咽道:“走吧。”
沈繼亮立刻跟著小梅走出那個房間。
從出門的那一刻,到看見外麵的天空,沈繼亮才覺得自己好像活了過來。
能喘氣了,自己是有鼻子的。
兩人從許家出來,小梅就沒有停止哭泣。
沈繼亮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勸,隻能聽著小梅哭。就這樣,她哭了好久,沈繼亮就聽了好久。
直到最後,小梅揉著通紅的眼睛,看著沈繼亮道:“咱們結婚吧。我實在受不了了。”
沈繼亮還能怎樣?
他心裡刀剜一樣難受,雖然他不知道在小梅身上發生了什麼,可他知道小梅在哭,他看出來了,小梅在家裡一點地位都沒有。父母巴不得她趕緊嫁人,像攆出去一個受傷的小狗那樣,要把她攆出門。
沈繼亮點點頭,抹去了小梅的眼淚,道:“好。”
*
褚鳳霞的“鳳霞瓜子”正式麵世,換了新包裝後,大家的反饋更好了,有一次褚鳳霞跟著去送貨,便聽見一個人說,終於有名字了,以前都不知道你家瓜子叫什麼名字,這次終於知道了。
褚鳳霞見過這個女人一次,她比褚鳳霞大一些,很漂亮,也很溫柔,十分有韌性的一個女人。自己一個人打理一個小賣部。
這次再去送貨,見到了她的三個雙胞胎女兒,今年剛六歲,和許童差不多大,一個個長得很水靈,叫的名字也好聽,叫西西南南和北北。
褚鳳霞就順口問了一句,是不是還有一個東東呢。
張東東就出來了,在後門露了一個臉。說她就是東東。
褚鳳霞打心裡佩服這麼一個女人,四個女兒,享福的日子都在後頭呢。
從小賣部出來,褚鳳霞還特意看了一眼,名字叫得福,很有靈氣的一個名字,忘不了。
她的鳳霞瓜子算是打出了名堂,畢竟沒有海鹽甘草口味的,她的瓜子是第一名,沒有可取代的。一下就在各個代銷點有了名氣。
接著便是訂單。不但這一個口味,五香和話梅的也越賣越多。大家都說一是看上了口味,第二便是這個包裝。有的家庭人口多,瓜子吃的多,買一麻袋那是不可能的,這種小包裝又能放的最好。很多人來買,不再是一斤半斤的買,而是一袋一袋的拿,這麼一來,貨出的就快了。
還有一個好消息,王鵬汽運幫她在省外送的瓜子,也闖出了名堂,來了幾個電話,都是要續訂瓜子的。褚鳳霞從來不嫌彆人訂的少,知道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不管要兩包也好,一包也好,她都好好給打好包,送到王鵬那裡,讓他再把瓜子送到客人手裡。
這樣,又為她掙了一份信譽。
所以,在第三個月結束的時候,褚鳳霞有了盈餘,開始往上交錢了。
劉紅和沈懷強的工資已經不成問題,給工廠結完錢,褚鳳霞一算,她竟然賺了一千多快。
真是一個大數目,沒想過的事。
拿著錢,褚鳳霞才有了實感,感覺自己是站在這片土地上的,自己的工夫,終究沒有白費。
轉眼便是十一,國慶節到了,瓜子是大家慶祝時必不可少的零食,褚鳳霞的車間在加班加點的乾活,她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多勻出幾包來,給洪鈺婚禮上用。
洪鈺要嫁人了,終於。在訂婚後的國慶節,她要嫁給於偉輝了。
臨近婚禮開始,褚鳳霞慌慌張張地往於偉輝家裡趕。
婚禮是在家裡舉行的,褚鳳霞因為實在太忙,沒辦法早去。而且早晨化妝盤頭等,褚鳳霞是不能跟著的,因為她的離婚身份。
所以在婚禮開始時,她趕到看一眼,就可以了。
剛到於偉輝家的胡同,就看見一地的紅鞭炮。褚鳳霞把自行車停在外麵,鎖好了,才往裡走。
門上貼著兩個雙喜字,不大的院子裡已經站滿了人。
來人很多,有於偉輝家的親戚,也有朋友。年輕人擠在一起說說笑笑,年紀大的就坐在桌前喝茶,等著新娘子接來。
褚鳳霞誰也不認識,就站在門口,默默等著。
不一會兒,就有人擠到自己身邊,和她打了招呼。
“你來了?”
褚鳳霞不需要抬眼去看,就知道是誰。
這聲音已經無比熟悉,她笑著看向沈繼軍:“你來的好早。”
“那可不。”沈繼軍說,“這都是我布置的,我昨天晚上就沒走,一直在這裡了。”
褚鳳霞點點頭,道:“我還以為你跟著去洪鈺家了呢。”
院子裡人多,太亂,沈繼軍沒聽清,便弓起身子,往前探過去,問:“什麼?”
褚鳳霞隻能湊到他耳邊,道:“我以為你跟著去洪鈺家了呢。”
沈繼軍原本隻是想聽褚鳳霞說了什麼,可沒想到當褚鳳霞在他耳邊吹氣如蘭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畢竟是個男人。
沈繼軍的耳朵一下就紅了。
他自己是看不見的。可是有人卻能看的一清二楚。因為就在眼前。
褚鳳霞側了側身,假裝沒看見,剛轉過頭,又覺得十分好笑,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
沈繼軍原本覺得燥熱,又被褚鳳霞一笑,更難受了,默默掐了自己一把,才鎮定下來,清了清嗓子,道:“小輝不讓我去,說我太帥了,去了會搶他的風頭。”
褚鳳霞原本是要在譏諷一下的,可實在沒有理由說什麼,畢竟人家說的是大實話。
“大概幾點能到啊。”褚鳳霞問。
沈繼軍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了,應該要來了。”
兩人剛說完話,就聽到外麵小孩一陣鬨騰的聲音。
沈繼軍便說:“好像是來了。”
兩人離大門最近,一貓腰就從門口走出來,站在胡同口,往外看。
不一會兒,於偉輝騎著大摩托就到了。
他這次接親是摩托大軍。他自己騎一輛,上麵掛著大紅花,旁邊還有兩個朋友一人一輛,一樣掛大紅花。
到了胡同口,人就要下車了。
鞭炮先點起來,幾個人一起去點,抽著煙,把煙從嘴裡拿下來,一點,火紅的鞭炮就響了起來。
褚鳳霞離的太近了,被突如其來的鞭炮聲嚇了一跳。
沒想到會這麼響。
旁邊的沈繼軍早就捂好了耳朵,正幸災樂禍的看著褚鳳霞,還在那裡無辜的問:“你怎麼不捂耳朵?”
褚鳳霞白他一眼,道:“你還笑!也不提醒我!”
沈繼軍沒聽清,隻能大聲問:“你說什麼?”
褚鳳霞笑著大聲在他耳邊說:“我說你怎麼不提醒我!”
“什麼?”沈繼軍一挑眉,問:“你說我很帥?是啊,我知道。”
褚鳳霞驚訝看著沈繼軍,這人幾天不見,臉皮倒是厚了不少。
沈繼軍已經放開捂著耳朵的手,板著褚鳳霞的肩膀,把她往前麵扭,說:“我知道我很帥,那也先彆看我了。看看洪鈺他們,下車了!”
新娘子洪鈺今天打扮的特彆好看,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外套,化了妝,頭上戴著大紅色的頭飾。
褚鳳霞沒見過那樣的頭飾,把洪鈺的劉海都蓋住了,整整蓋了半個腦袋。
頭發是盤了起來,劉海吹得高高的,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十分好看。
於偉輝則是一套西裝,加皮鞋。身上掛了一個大紅花,此刻的臉蛋比大紅花都紅,十分喜慶。從胡同口下車開始,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
大家呼喊著,笑著,喊於偉輝不要讓新娘子下地,要直接抱回家。、
於偉輝心想這還不簡單,可他絕對忘記了洪鈺的身高,洪鈺雖然瘦,可是身高擺在那裡。
於偉輝一抱,有點點吃力。
他的手隨即往下一沉,在場的人無一不倒吸一口冷氣。
隻見他又笑著把洪鈺托起來,大喊一聲,回家嘍。
從劈裡啪啦亂炸的鞭炮中穿過來,於偉輝抱著洪鈺直接衝進了小院。
然後便是婚禮儀式,給父母見禮,長輩給洪鈺紅包,又當著大家的麵改了口,儀式一結束,院子裡所有的人都在喊,送入洞房。
當然,這是上午,洞房是不可能洞房的,大家也就是討個吉利話。儀式結束後,便都去了定好的飯館。
家裡地方小,容不得這麼多客人,便在洪鈺上班的人民飯館訂的桌,來的客人,中午都去那裡午餐。
褚鳳霞和沈繼軍等著人都走了,才進去,和洪鈺說句話。
洪鈺看見兩人來了,高興的一把拉住鳳霞。
於偉輝也跟著過來,手裡端著碗,裡麵是麵條和雞蛋,一邊跟著洪鈺走,一邊往洪鈺嘴裡塞麵條。
“你再吃點,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上飯呢。”
洪鈺連忙又吃了一口,才得空對鳳霞說:“我真高興你能來。”
“你結婚的好日子,我怎麼能不來呢。”褚鳳霞看著洪鈺,“你今天真漂亮。沒有人比你更漂亮了。”
洪鈺笑了,“是嗎?”
“那當然。”於偉輝也吃了一大口掛麵,然後說:“鳳霞,一會兒麻煩你幫她換一下衣服,還要去飯館敬酒呢。”
“嗯,好。”褚鳳霞說,“趕緊再吃幾口,肯定餓了。”
洪鈺立刻點頭,“哪裡是餓了,是餓死了。早晨五點就起來盤頭,什麼都沒吃。一直餓到現在。”
說著話呢,於偉輝的媽媽就進來了。
褚鳳霞第一次見於偉輝的媽媽,之前隻是聽說她身體不好,見了才知道,她腿腳不利索,走路一跛一跛地。
洪鈺看見於偉輝的媽媽來了,連忙叫了聲嬸子。
叫完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往地上看。
於偉輝的媽媽不太開心,隻是瞥了於偉輝和洪鈺一眼,催促道:“彆再聊了,趕緊吃,人家都去飯館了,你們趕緊吃一點,換了敬酒服,去敬酒。”
於偉輝連連說好,於偉輝的媽媽也就離開了。
洪鈺見她走了,緊張的抓了一把褚鳳霞,連忙說:“天呢,你聽見我剛剛叫什麼了沒有?”
褚鳳霞笑著點頭,“聽見了。”
洪鈺不吃了,往新房走,一邊走一邊說:“我怎麼那麼不習慣啊,叫媽。”
“不習慣也得改。”褚鳳霞在後麵跟著,把房門關了,“慢慢來,彆著急。先換衣服吧。”
幫著洪鈺把衣服換好,又整理了一下頭發,褚鳳霞這才打開門。
於偉輝已經在外麵等不及了,催了又催,見洪鈺換好出來,拉著就走。
走到門口想起來囑咐沈繼軍:“軍哥,帶著鳳霞去飯館吃飯,我們先走一步了。”
“行,趕緊去吧。”沈繼軍道。
於偉輝騎上摩托車,然後讓洪鈺坐上去,兩人趕緊往飯館趕。
沈繼軍看著褚鳳霞,“走吧。”
褚鳳霞點點頭,“好。”
“你騎車沒有?”沈繼軍突然問。
褚鳳霞嗯一聲,“停在胡同外麵了,怎麼了?”
沈繼軍笑了笑,“沒事,我沒騎。是你帶我,還是我帶你?”
褚鳳霞沒想到,還有這麼坐順風車的。竟然提出這個問題。
“肯定是你帶我啊。”褚鳳霞道,“你沒騎車?”
沈繼軍道:“沒有。”
褚鳳霞把車鑰匙從包裡拿出來,遞給沈繼軍,“那個就是。”
胡同口就剩一輛自行車,孤零零的立在那裡。彆人都已經走了,就剩他們了。
沈繼軍接過鑰匙,打開車鎖,跨上車,對褚鳳霞道:“上來吧。”
褚鳳霞再活這一次,還是第一次坐在男人騎的自行車上。
其實認真算起來,兩輩子也是第一次。
上一世,即便是和許文彬談戀愛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騎車帶過她。
因為嫌沉。
褚鳳霞看著沈繼軍寬闊的後背,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下手。
她看了一會兒,就聽見沈繼軍問:“還不走?”
“走走走。”褚鳳霞說著,按著車座,便跳了上去。
沈繼軍已經做好了準備,誰知道人家並沒有扶他,白白期待了一場。
他在前麵踩著自行車,有點賭氣,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你剛剛是怎麼上來的?”
褚鳳霞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沒有營養,道:“就那麼跳上來的啊。”
沈繼軍心想算你厲害,竟然會這種絕世神功。
“聽說你的瓜子賣的很好。”沈繼軍道,“鵬哥那天告訴我的,說之前你讓他捎的貨,好多家都給你打了電話,訂了貨。最近也在他那裡往外發,是不是?”
“是。”褚鳳霞不瞞著,也不炫耀,隻是說:“還是你名字起的好,上次我送瓜子的時候,一個姐姐還和我說,瓜子總算有名字了。”
“一個姐姐?”沈繼軍問。
“是啊,一個姐姐。”褚鳳霞想了想,道:“很漂亮。又很能乾。四個女兒,我看著她很幸福。”
褚鳳霞一下就陷入了自己的情緒裡,“人的幸福是掩藏不了的。是不是?她說話的時候眉眼都帶著滿足。也是,自己操持一個小賣部,有四個漂亮可愛的女兒,還有一個疼她的老公,如果是我,也會覺得很幸福。”
沈繼軍在前麵聽著,褚鳳霞喃喃自語一般,像是在和他說話,又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沈繼軍便問:“你呢,你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