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慶雖然這麼說, 可心裡高興。
美滋滋地,說不出來為什麼,反正就是真的高興。
他麵上沒露, 暗自開心。走路就開始生風了, 惹得褚鳳蘭在後麵喊他:“我就隨便說一句, 你生什麼氣啊你。”
“我什麼時候生氣了?”張光慶問。
“你沒生氣你走這麼快乾什麼?我這麼大的肚子,能追上你?”
張光慶立刻就停下腳步,不好意思撓撓腦袋, 道:“嘿嘿, 忘了。”
“這也能忘?”褚鳳蘭走近了, 伸出手臂, 道:“扶我一把, 我覺得腰疼的厲害, 走不動了。”
張光慶趕緊扶住褚鳳蘭的手臂, 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然後伸出手,搭在她的後腰,扶著她慢慢走。
“你可慢著點吧, 萬一閃著腰怎麼辦?”張光慶囑咐。
“那怪誰?”褚鳳蘭翻了個白眼。
“怪我!”張光慶這次開竅的十分迅速, “肯定是怪我。我不應該走這麼快。應該一直扶著你。你說是不是?”
“去!”褚鳳蘭嗔怪道,“吃了一個糖葫蘆, 這一會兒撐得不行了。走不動了。”
“那就慢點走。”
“也是。”褚鳳蘭說,“慢點走, 等著你姐走了之後, 咱們再進家。”
張光慶看看手表,道:“這都幾點了,她肯定走了。”
“打賭不打?”褚鳳蘭立刻來了興致, “輸了怎麼樣?”
“輸了、”張光慶想了想,說:“輸了我晚上給你洗腳,加按摩的那種。”
“你拉倒吧。你不熟也每天給我按啊。換一個。”
“那,你說吧。”張光慶實在想不起來。
“明天一早去給我買小籠包。”褚鳳蘭滿腦子都是吃的,“我要一籠大蔥肉的,一籠韭菜雞蛋的,再給我帶一碗胡辣湯。”
“完全沒問題!”張光慶十分有把握道:“明天洋洋還上學呢,她肯定回家了。”
“要我說,洋洋跟著他爸先回去了,你姐啊,至少會等到咱們回到家,她才會走。”褚鳳蘭笑著說,“你就倔吧,看誰說的對!”
兩人聊著天慢慢往家走,誰都忘了剛剛的薑冷荷。
她就像是初春裡的一陣小風,夾在在無孔不入的倒春寒裡,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一般。
張光慶推開家裡大門,見褚鳳蘭沒跟上,便停下等她一等。
褚鳳蘭壓低聲音問:“聽見了沒有,你姐在不在?”
“肯定已經走了啊。”張光慶皺著眉說,“都幾點了。”
可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裡麵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光慶嗎?”
張光慶像見著鬼一般,往後連著退了兩步,然後看向褚鳳蘭:“她真的還在家!”
褚鳳蘭笑道:“我就說了吧。你還不信。”
張光慶把大門關上,褚鳳蘭等著他關好門,兩人一起往裡走。
張光茹站在客廳門口,披著一件外套,往兩人身上瞧著。
她已經把門廊前的燈打開了,就著昏黃的燈光,看著兩人說:“你們笑什麼呢,什麼事這麼開心?”
張光慶沒好氣道:“我們笑一下也不行了?”
張光茹哼一聲,“你吃槍藥了你?”
魏梅花也走出來,站在門口往外瞧。
“冷吧,這天晚上還是冷得厲害。趕緊進去吧。”
“好的。”褚鳳蘭說。
“那個光慶,你進來一趟,我有點事。”魏梅花說。
張光慶應一聲,讓褚鳳蘭先走,自己往客廳去。
褚鳳蘭上了台階,抬眼瞧向魏梅花,魏梅花明顯感覺到褚鳳蘭看過來了,心虛地往後一閃,避開和褚鳳蘭目光相對。
褚鳳蘭就知道這肯定又是有什麼事了。但是她也不願意管,不想聽,自己走自己的,回了房間。
張光慶走進去,也不坐,雙手插在褲帶裡,問:“有什麼事啊?天天這樣,背著鳳蘭。她得怎麼想啊。”
“背著她怎麼了,咱們家的事,肯定要背著她啊。”張光茹在一旁道。
魏梅花趕緊說:“把門關好,關緊了,還留著一個縫呢。”
張光茹便走過去,把門關好了,自己乾脆抓了一把瓜子,倚在門上,說:“行了,沒事了,可以說了。”
“到底怎麼了?”張光慶問。
“你們今天參加訂婚宴,怎麼樣?排場很大吧。”張光茹磕著瓜子問。
“是。很大。行了吧。”張光慶雙眉都要擰到一起去了,十分不耐煩問:“還有事嗎?”
張光茹便看向她媽,道:“你怎麼不說啊。”
魏梅花沒開腔先微笑,“你們吃完飯回來的時候,鳳蘭她媽和你們說什麼了沒有?”
張光慶不明白他媽什麼意思:“什麼意思?肯定會說話啊,又不是啞巴。媽,你要問什麼,直接問行不行?”
張光慶又看向他姐,“我怎麼越來越聽不懂你們說話啊。”
“我的意思是,鳳蘭她媽有沒有說要錢的事?”魏梅花小心翼翼地問,因為她太了解這個兒子了,從來都不喜歡彆人在背後說鳳蘭什麼,就算是父母也不行。
“要什麼錢?”張光慶還是不明白,“我丈母娘有工資啊,她從來沒給我們要過錢。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事?”
“不是,平時不要是不要的,現在不是不一樣了麼。”張光茹趕緊道。
“現在怎麼了?”張光慶忽然就明白了,看向他媽,“你的意思是,家貴結婚,他媽找我們要錢,是嗎?”
“對!”魏梅花立刻說,“家貴要結婚了,肯定需要錢啊。我就看看你丈母娘找你們要錢了沒有?”
“那我結婚的時候,你找我姐要錢了嗎?”張光慶突然問。
魏梅花微微一滯,然後道:“你這孩子,我找你姐要什麼錢啊。”
“那鳳蘭她媽就得找我們要錢?你什麼道理啊?”
魏梅花隻能耐心和家貴掰扯:“不是,咱們家條件和你丈母娘家不一樣啊。她家就她一個人養大三個孩子,一個老師,能有什麼錢。我就問你一下,你看你還急了。”
“沒有。沒有要。也從來沒提過這件事。”張光慶說,“你也知道鳳蘭她媽不容易,就算為難,要了,那又能怎麼樣?鳳蘭嫁過來後,能回幾趟,能照顧家裡多少啊?還要給咱們家生孩子,怎麼,就算是她要給錢,不應該嗎?”
魏梅花一邊聽一邊撇嘴,聽到最後,實在聽不下了,趕著張光慶往外走,“行了,你回你屋吧,說的什麼玩意兒。聽見你說話就心煩。”
張光慶便道:“是你叫我進來說話的。”
“行了行了,趕緊走,趕緊!”魏梅花用力往外推張光慶。
張光茹連忙起身,把門打開,等著張光慶出去了,她又立刻關上,磕著瓜子,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對魏梅花說:“媽,看見了吧,這就是你兒子。我說的沒錯吧。”
魏梅花歎了一口氣,跌坐在沙發上,道:“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個傻子。”
“我看光慶也不是說謊的人,鳳蘭她媽估計就是沒提這件事。但是現在沒提,以後不一定啊。你看你兒子說的話,彆說鳳蘭她媽一旦提錢他立刻就會給了,說不定人家不提,他還要巴巴給送上去呢。你信不信!”
要不然就是說,一家人生活時間長了,對方的脾性都能摸個一清一楚。張光茹和張光慶雖然不對付,可是張光茹猜了個百分百正確。
因為張光慶回到自己房間後,一直沉默不語,想的就是家貴結婚的事。
張光慶從小富養著長大,沒有半點壞心思。他人很純潔,就像剛剛過去的冬天那樣,乾淨又冷冽,透著的都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良善。
幫褚鳳蘭泡完腳後,兩人躺在床上,褚鳳蘭的肚子大得已經無法正麵躺著睡了。她側著身,一隻腿搭在張光慶腿上,給自己的肚子留下足夠的空間。張光慶就一邊給褚鳳蘭捏腿,一邊想自己的心事。
褚鳳蘭早就看出來了,這人從進房後,就有心事。她也不問,就想看他什麼時候說。
張光慶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他什麼事情,不拘大小,都要和褚鳳蘭說一說的。
等他想透徹了,終於開了口。
“鳳蘭,家貴這不是要結婚了嘛。”張光慶說。
“嗯,怎麼了?”
“結婚要花不少錢啊。你看今天那陣勢,也是不得了。君歌肯定要帶很多嫁妝,咱們家……”
褚鳳蘭明白他要說什麼,便道:“君歌家也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況,量力而行吧,總不能為了攀比,打腫臉充胖子,以後還是要過日子的。”
“是,是這麼說。不過,我想了想,咱媽肯定沒什麼積蓄,這彩禮啊,買三金啊,還有婚宴什麼的,都需要錢,要不你回家問問咱媽,還差多少……”
張光慶說到這裡,又立刻糾正道:“不對,咱媽也肯定不知道差多少。怎麼辦好呢,這樣吧,你乾脆直接給錢吧。但是給多少好呢。太少也沒什麼用,太多吧,咱們也沒有,對了,鳳蘭,咱們家現在有多少錢,存折不都在你那裡嗎?”
褚鳳蘭越聽越覺得張光慶可愛,抬手在他臉蛋上捏了一把,道:“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張光慶受寵若驚,忙問:“真的嗎真的嗎?”
“真的!”褚鳳蘭不希望他驕傲地翹尾巴,便說:“再問的話就不可愛了。”
“那我不問了。”張光慶說,“反正你想著點,看看這個錢要怎麼給,給多少。還有一點就是,也要注意一點人家鳳霞的感受,你們兩姐妹要不要商量一下。你自己給了,鳳霞沒給,或者給的少了,都不好看。”
“行,我考慮考慮吧。”褚鳳蘭說,“不過咱們也沒什麼錢。孩子要出生了,需要買的東西很多。到時候再說吧。咱媽如果不張嘴的話,那就是她的錢夠用。那就算了。”
張光慶低頭看向褚鳳蘭,突然覺得欣慰。
自從褚鳳蘭懷孕後,張光慶越來越覺得她把自己這個小家庭放在首位了。如今也是,首先考慮的便是自己的小家庭,而不是她娘家。
終於,張光慶覺得,他的鳳蘭終於長大了。
……
褚家貴從沒有過的壓力,此刻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得他無法呼吸。
自從崔毓秀和他談過之後,褚家貴便再也沒去找過君歌。
他總是對君歌說自己這些日子很忙,讓君歌再等一等。他其實是更害怕,怕君歌誤以為自己要帶她去買什麼東西。褚家貴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發現連兩百塊都不到。
崔毓秀還告訴他讓他去買金戒指、金耳墜……他就是把自己賣了,也買不起這些東西。
褚家貴便躲著君歌,一麵躲著,一麵想法子。
他絞儘腦汁想到的辦法,除了借錢,就是借錢。
可是借誰的呢?
褚家貴從工廠出來,推著自行車,雙目無聲的瞧著前方。
有工友從後麵過來,拍他肩膀道:“怎麼這麼沒精神,不是馬上就要結婚了?恭喜啊。”
褚家貴無奈笑了笑,“謝謝。”
“婚宴在哪裡辦?在家裡還是飯店?”
“還沒定呢。”褚家貴說。
他從工廠走出來,這一路就能聽到好多人來恭喜他。褚家貴的壓力就更大了。
還有婚宴,婚宴又該怎麼辦?
他仔細回憶起那晚崔老師和他交代的事情,好像隻是說讓他買金戒指什麼的,還有家具,婚宴的事情並沒有提。是不是就意味著婚宴不需要他來管了?
褚家貴鬆了一口氣,暗道:還好還好。
可是出門的時候就知道不好了。因為姚君歌正等著他呢。
而且除了姚君歌,還有趙雁,兩人就在門口堵著,想跑都跑不了。
褚家貴隻能硬著頭皮上了,趕緊快走幾步:“君歌,你怎麼來了!”
“你還說呢,找你幾天了,你都不露麵。”姚君歌說,“我媽今天都跟著來了。”
褚家貴對趙雁笑了笑,道:“阿姨。”
趙雁見他神色憔悴,便問:“這是怎麼了,君歌說你最近工作很忙,看出來了,臉色都不太好。”
褚家貴連忙說:“就是稍微忙一點,沒什麼。”
“那今天怎麼沒加班?”姚君歌走過去,挽住褚家貴的手臂問。
“今天結束的早一點。”褚家貴說話吞吞吐吐,生怕君歌或者趙雁看出了他的心思。
“那可真好。”
姚君歌剛剛說完,就聽到後麵有人叫褚家貴。
“家貴,這是你未婚妻啊,真漂亮!”
“是啊,好漂亮啊。”
姚君歌聽了,站直了身體,揚著臉朝他們微笑,“謝謝。”
趙雁在一旁看著,也覺得這兩人很配,越看越喜歡,就說:“本來就是想來試試看,能不能見到你。這下好了,今天正好沒有加班。那咱們事不宜遲,趕緊去吧?”
“對,趕緊去。”姚君歌拉著褚家貴就要走。
褚家貴連忙問:“去哪兒?”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姚君歌神秘道,“我和我媽還能把你給賣了?”
姚家貴跟著一起去,一直到了一個其貌不揚的胡同裡,趙雁和君歌站在一處院子前,道:“好了,進去吧。”
“周爺爺在嗎?”姚君歌問她媽,“不會不在家吧。”
“肯定在。”趙雁說,“我提前打過電話的。”
說完,裡麵就有人聽見了聲音,出來開門,來人是一個中年婦女,一看是趙雁,便笑了,道:“你們來的好晚。”
“等著下了班又來的。真是抱歉。”趙雁十分客氣,難得這樣。
“沒關係,我爸在房裡等著呢。去吧。”女人說。
中年女人說完,看了褚家貴一眼,微微笑了一下,繼而加緊走了兩步,在前麵帶路。
姚君歌便低聲囑咐:“一會兒跟著我一起叫周爺爺,知道了吧。”
“哦。”褚家貴說。
四個人進了房間,一個瘦小的老人便從裡麵走了出來。
看見君歌後,就伸手抱了君歌一下。
“這小君歌都長這麼大了。”老人說,“好多年不見他了。小時候還總跟著長卿來做衣服,後來也不來了。”
姚君歌放開挽著褚家貴的手,活潑轉身,就挽上了老人,撒嬌道:“都是周爺爺不做女裝,你如果做女裝,我就天天住在這裡了。”
老人笑道:“這孩子真會哄人。”
褚家貴聽明白了,這老人應該是為裁縫,專門做衣服的。
隻聽得趙雁介紹:“家貴,來見你周爺爺。”
家貴立刻叫:“周爺爺好。”
“哦。這就是我們君歌的未婚夫。讓我看看。”老人說著,伸出手在空氣裡畫了一個圈,意思是讓褚家貴轉一下。
褚家貴會意,立刻慢慢轉了一圈。
老人便道:“好,身材很好。不輸當年的長卿啊。”
趙雁便道:“這次又要辛苦您老人家了。我去百貨商廈看了,那些西裝再好的,也比不上您老人家親手做的。”
“放心吧。一定讓他做最有體麵的新郎。”老人道。
等量完需要的數據,從院子裡出來,褚家貴才知道,這老人不是一般人,給很多重要領導做過衣服,而且隻給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做。姚長卿從年輕時到現在,穿的西裝都是老人量身定做的。隻不過現在退休了,不穿正裝了。這些年也就沒再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