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崔毓秀去接許童放學, 剛走到就看見了沈懷強。
沈懷強也在幼兒園門口等著呢,見崔老師來了, 立刻說他今天想把童童接回家吃飯, 如果童童不習慣在沈家睡,晚上再給她送過去。
崔毓秀當然說不用了,客氣了好一會兒, 可是沈懷強依然不放棄。
等著許童從幼兒園放學出來,沈懷強一問許童, 許童倒是同意了。
崔毓秀隻能自己回了家,然後留下電話號碼,說吃完晚飯讓家貴直接去接便好。
誰知道家貴還沒吃完飯呢, 鳳霞他們倒是回來了。
褚鳳霞把買給大家的禮物, 分彆送了之後,便要去接許童。
崔毓秀從來沒有吃過什麼保健品,如今看著褚鳳霞大盒小盒的給她,並告訴她要怎麼吃, 寫在紙上然後貼在瓶子上,做個提醒。
崔毓秀就說不出來的開心,不僅僅是因為孩子孝順,更主要是為鳳霞如今小有所成而開心。
這若放在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一個工人,吃穿用度能顧著自己已經謝天謝地了,哪裡會有剩下的錢去買這些。
這從側麵就能說明一個問題, 鳳霞的日子越來越好了。
給君歌的是一套護膚品, 歐美貨,褚鳳霞知道君歌向來都是用好的,且自己結婚時, 君歌還出錢找了化妝師給她。褚鳳霞雖然沒有直接問,但是也知道,肯定花了不少錢。這次出去,就帶了她力所能及最好的護膚品給君歌。
君歌拿著看了又看,興奮對褚鳳霞說,自己想買好久了,可是沒有錢。
褚家貴便伸長了脖子找自己的禮物,最後褚鳳霞指了指一兜的零食,告訴他,那些就是。
沒有單獨的禮物,褚家貴氣得連歎好幾聲氣。
從家裡走的時候,崔毓秀趕緊從自己那些保健品裡拿出來一大半,讓鳳霞和沈繼軍拿著。
“給繼軍爸媽拿著。”崔毓秀小聲提醒,“要去接童童,剛回來,可不能空著手去。”
沈繼軍便道:“這都是給你的,我爸媽那裡還有。”
崔毓秀不相信,又問一遍:“真的有?”
褚鳳霞也連忙道:“真的。都買了。”
從家裡出來,兩人便去沈繼軍家。
可是來的時候沒帶給張夢蘭和沈懷強買的禮物,想著明天特意去家裡時再拿著呢。沒想到童童今天卻是在沈繼軍家。
褚鳳霞便說要再回家拿一趟,沈繼軍不同意,太累了,還要特意去拿,什麼時候送都是可以的。
最後沒說服沈繼軍,沈繼軍騎著自行車便往家的方向走了。
路上卻沒看見沈家的瓜子攤,沈繼軍還說大哥怎麼這麼早就收攤了?
院子裡,沈繼明正在和許童玩遊戲,玩的是藏寶遊戲,兩人一人一棵小草,要藏在某個地方,然後讓另一個人去找。
這次輪到沈繼明找了,他就坐在馬紮上,轉過身,衝著大門,然後讓許童去藏。
許童一邊藏一邊轉頭看沈繼明,提醒道:“大伯,你不能偷看啊。”
沈繼明應一聲,抬眼就看見了騎車過來的沈繼軍。
他立刻轉頭,還沒來得及提醒許童,就被許童發現了,叫道:“大伯,你賴皮,你偷看!”
許童接下來也不藏了,直接跳起來,叫:“媽媽!”
因為剛抱怨了沈繼明偷看,就發現他媽媽褚鳳霞回來了。
沈繼軍正把自行車停好,十分幽怨地看向許童:“還有我呢。”
許童笑著一頭紮進沈繼軍懷裡,抬著小臉問:“沈叔叔,你給我帶好吃的了嗎?”
沈繼軍點點頭,然後牽著許童的手,問他哥:“今天怎麼收攤這麼早?”
沈繼明無奈笑了笑,對沈繼軍道:“先進去吧,進去再說。”
張夢蘭正在客廳坐著和小梅一起纏毛線呢,聽到聲音立刻往外看,就看見沈繼軍牽著許童正往裡走,她兩個膝蓋上掛著毛線,實在是不能動,便開口道:“你們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一家三口加上沈繼明一起走進房間,小梅也趕緊站起來搬凳子,張夢蘭仰著頭問:“什麼時候回來的?吃過飯沒有?”
“吃了。”沈繼軍道,“下午就回來了。”
他四處看了看,“我爸呢?”
“出去了。”張夢蘭小聲嘀咕:“也不知道乾什麼去了,吃完飯就出去了。”
褚鳳霞見張夢蘭和小梅都纏毛線呢,連忙過去幫忙:“媽,這是誰的毛衣拆了?”
“繼軍以前的毛衣。”張夢蘭道,“我看他現在也不穿了,就找出來,拆了再重新織一個。現在慢慢織,等著入秋,你大哥正好能穿。”
“哦。”褚鳳霞點點頭,說:“我來幫你。”
“也行。”張夢蘭說著,就把掛在膝蓋上的毛線拿下來,對褚鳳霞說:“你撐著吧?”
褚鳳霞說好,然後伸出兩隻胳膊,架在膝蓋上,把毛線撐了起來。
沈繼軍在一旁看著,辨認了一會兒,說:“這不是我剛上班時穿的毛衣?”
“是啊。”張夢蘭沒去看沈繼軍的表情,依然在拆著毛衣,又道:“這毛衣好好的,拆了重新織,又是新毛衣。”
沈繼軍默默看了他大哥一眼,隻見沈繼明坐在馬紮上,沒抬頭,一動也不動。
沈繼軍有些惱火,氣道:“這毛衣已經洗得發硬,不能再要了。你還拆他做什麼。”
“所以要拆啊。硬了拆掉,洗一洗,照樣能用。”
沈繼軍無奈歎了口氣,就見他大哥已經站了起來,往自己房間走去。
沈繼軍便小聲提醒他媽:“這毛線真的不能用了,你彆拆了,一會兒我拿出去給你扔了。”
張夢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說不回來是不回來,一回來就要把自己的毛線扔了,這是什麼熊孩子,便抬頭瞪沈繼軍:“你說的什麼話啊。什麼叫給扔了,這麼好的毛線,扔了乾什麼。”
“你喜歡的話,就自己織了自己穿,不要給我大哥穿。”沈繼軍今天有些沉不住氣,也是真的生氣了。
“給你大哥穿怎麼了?”張夢蘭大腦一熱,也是想和沈繼軍掰扯掰扯,“他每天都乾活,不配穿多好的衣服啊。再說了,這毛線哪裡不好了?”
沈繼軍氣得臉都白了,往前一步,試圖勸他媽小聲點,“什麼叫我大哥不配穿好衣服?媽,你說的那是什麼話,我大哥就在裡麵。他聽得見。”
“我說的是實話!”張夢蘭看著沈繼軍道。
褚鳳霞連忙把沈繼軍拉開了,在中間勸道:“繼軍,媽不是那個意思,你彆多想。媽,繼軍也是心疼大哥,你彆生氣,我幫著你一起纏。”
張夢蘭還想說什麼,就聽到門響了,吱地一聲,沈懷強進來了。
沈懷強手裡還拿著冰糖葫蘆,在外麵就聽到裡麵人說話聲了,看著沈繼軍和褚鳳霞,略略有些尷尬,問:“你們回來了?”
張夢蘭瞥了沈懷強一眼,看見了他手裡的糖葫蘆,冷淡道:“我說去乾什麼了,吃完飯就沒影了。”
沈懷強沒理她,笑眯眯地把冰糖葫蘆遞給許童,然後拍拍他的小腦袋,對小梅說:“小梅,你帶童童去院子裡吃吧。”
小梅自然知道沈懷強是什麼意思,便牽起許童的手說:“童童,你要不要跟著二伯母去接二伯?”
“二哥還沒回來?”沈繼軍問。
“沒有。這幾天說買車的事呢,他們那幾個朋友,天天湊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說正事呢,反正每天都是喝的醉熏熏才回來。”
沈繼軍便問:“買什麼車?”
“買麵包車拉人。”小梅歎了口氣,“我帶童童先出去了,等你二哥回來,讓他自己和你說。繼軍,你到時候一定要給他好好參謀一下。”
小梅說完,便帶著許童出去了。
褚鳳霞趁機拉了沈繼軍一把,衝他搖搖頭,意思是不要和張夢蘭這麼針鋒相對。
沈繼軍也不知道怎麼了,好似長時間的壓抑著自己,此刻終於受不住了。他自己媽什麼樣,自己比任何人讀都清楚。典型的哪個兒子混得好,就和哪個兒子親。以前靠大哥的時候,就眼裡隻有大哥,如今三兄弟都長成了,大哥就成了不配穿好衣服的人。
眼皮子太淺了,淺到在自己兒子身上尋找利益的依靠點。
沈繼軍看著褚鳳霞懇切的目光,內心又奮鬥了好久好久,才對她微微點了頭。
沈懷強自許童出去之後,便拉了一個凳子,往門口一坐,半天沒有說話。
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隻有張夢蘭還在扯著毛線。
舊毛衣的毛線拆開時,發出突突突的聲音,那麼小的聲音原先是無法聽見的。可這一會兒,竟然在客廳裡如同爆炸了一般,撕裂了每個人的神經。
“鳳霞,”
沈懷強突然開口,“你去看看小梅去哪了。彆帶著孩子到處跑,她沒帶過小孩,我怕她看不住。”
褚鳳霞知道沈懷強的意思,便嗯了一聲,“那我去看看。”
可是雙臂還掛著毛線,褚鳳霞抬眼看向張夢蘭。
張夢蘭已經伸手把毛線拿了回來,重新盤在膝蓋上。
她的手裡也不停著,繼續拉著毛線,從舊毛衣上扯下來,突突突地。
每一個織好的結再解開的時候,不但會有一點聲音,更會微微震動一下,張夢蘭第一次覺得這種震動的幅度竟如此之大,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她一邊拆毛衣,一邊偷偷掃一下坐在對麵的沈繼軍,然後是沈懷強。
兩個姓沈的都沉默不語,最後還是沈懷強先打破了沉默。
“繼軍,幫我把火柴遞過來。”
沈懷強說著,指了一下茶幾上的火柴。
沈繼軍弓下身子去拿,拿了之後遞給沈懷強。
沈懷強從上衣口袋把香煙拿出來,然後點燃了,用力抽了兩口。
“今天老大回來的也早啊。”沈懷強突然開口問。
一直在臥室坐著的沈繼明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便走到臥室門口,站在一片黑暗中,回:“嗯。”
“是不是又攆了?”沈懷強道,“剛剛我出去買冰糖葫蘆,找了很久才找到。以前電影院門口就有賣的。”
“是。”沈繼明應了一聲,“中午攆了一回,五點的時候又攆了一回。我一看躲也沒地方躲了,也沒有地方可去,就收拾了回家了。”
沈繼明越說聲音越小,頭垂得也就越低,“反正也沒什麼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