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貴, 你扶著咱媽，我打。”
姚君歌聽見了，她離電話最近, 已經三步並做兩步，往電話機方向走了過去。
褚家貴連忙扶著崔毓秀進來，褚鳳霞也聞音跑了過來。
於此同時，姚君歌已經撥通了褚鳳蘭家的電話，可是電話響了好久都沒有人接。
姚君歌聽著裡麵不耐煩的嘟嘟聲，隻能先把電話掛了。
崔毓秀便道：“君歌，繼續打, 你大姐家不會沒有人，大過年的，能去哪裡？”
“對, 可能是在廚房包餃子呢, 沒聽見。”褚鳳霞走了過去, 接過電話機，對姚君歌說：“你去坐著, 我來打吧。”
姚君歌點點頭，回到沙發上坐下，一隻手拉著許童，看向許童的時候, 許童的眼睛裡也充滿了期待。
期待著下一刻電話能接通，她大姨褚鳳蘭沒事。
褚鳳霞繼續打, 連著撥了兩遍，那邊終於有人接了起來。
褚鳳霞剛開口，要說什麼，就聽到對麵的聽筒好像撞到了哪裡, 發出當當響聲，這響聲十分有節奏，直到裡麵人說話的聲音，壓過了撞擊聲。
褚鳳霞便聽到有人喊：“鳳蘭，你去哪兒？你去廚房拿什麼了？光慶，快拉住你媳婦，快點……”
電話開了免提，房間裡所有人都聽見了電話裡的嘶喊聲。
崔毓秀差點就暈倒了，猛地一站起來，“家貴，走，跟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媽，你彆去了。”褚鳳霞立刻道：“我和家貴去。你彆去。”
姚君歌也立刻拉住了崔毓秀：“對，媽，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還是在家等著。讓我姐和家貴去。咱們得先去看看是什麼事，不能太衝動。”
崔毓秀聽明白了，點頭道：“那，你們兩個先去。鳳霞彆騎自行車了，讓家貴帶著你。騎摩托車快。”
沈繼軍也趕緊把自己的行動電話從包裡掏出來，塞鳳霞手裡：“還是我和你去吧。”
“彆了。”褚鳳霞說，“就我和家貴去。你去了，也不方便。”
褚鳳霞拿著電話說：“你放心，有什麼事我會立刻打電話回來。”
“好。路上彆騎那麼快。”
在褚鳳霞和褚家貴趕去張家的時候，褚鳳蘭已經騎著自行車在風中肆虐淩亂了。
她實在不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為什麼會下那麼重的手。
今天是除夕，正好張光慶也放假在家，兩人便商量著，中午在家陪張光慶的父母吃飯，晚上除夕去鳳蘭家熱鬨一晚上。
張知文和魏梅花也十分通情達理，也是想著崔毓早年就沒了男人，如今兩個女兒出嫁，過年家裡太過冷清。便鼓勵鳳蘭和光慶回鳳蘭家看看。
下午先是在張家包餃子，這是本地的風俗，除夕晚上是要家家都吃餃子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包著餃子，包了半個下午，褚鳳蘭看看天色，不太早了，差不多該走了。
這正準備要走，就聽到大門響了。
跑進來的不是彆人，卻是董洋。
大冷天的，要下雪了。董洋卻隻穿了一件線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
腳下踩著的棉鞋，一雙鞋子都沒有係鞋帶，就這麼衝了進來。
魏梅花被嚇壞了，看著董洋站在院子中間又哭又是喘氣的，連忙從房間拿了一件棉襖給他包起來。
董洋眼睛被淚水糊著，都要睜不開了，看著魏梅花就喊：“姥姥，你救救我媽，我媽快被我爸和我奶奶打死了。”
褚鳳蘭站在台階上聽著。
董洋說不清楚，翻來覆去的意思是，張光茹在家裡包餃子呢，董洋的小姑姑又提起什麼這是最後一頓在家吃的餃子了，不知道農村還能吃上不能。
然後一個家裡的人，又把矛頭對準了張光茹。
張光茹前事不忘，一開始沒敢還嘴，隻是說很快就能回來的安慰話。但是這話並沒有什麼效果，董洋的奶奶就說張光茹是在說風涼話，自己不幫忙，還說什麼風涼話。然後一邊包著餃子，一邊抹眼淚，又挑撥離間幾句，就把董謙給挑撥動了。
董謙中午喝了酒，這一會兒窩在沙發半睡半醒的。
上次動過手之後，張家並沒有怎麼他，他去接的時候，順順利利就給接回來了。
這便給了他十足十的勇氣。
在他媽他妹抹淚痛苦的同時，張光茹的沉默不語徹底激怒了董謙，從沙發上跳起的那一瞬間，就拿起桌上的煙灰缸朝張光茹砸了過去。
張光茹原本就是死活忍著，她不想大過年的鬨什麼不痛快，且董洋這麼大了，怎麼離婚？離又離不了，隻能自己先忍著。
誰知道董謙會朝她砸來一個煙灰缸，張光茹便忍不了了，順手拿著擀麵杖朝董謙扔了過去。
那老婆子看見了，還能願意？大喊一聲，你竟然敢打我兒子，然後就開始上手了。
老婆子和董謙兩人按住張光茹開始打，董謙那小妹就在一旁站著看笑話。
董洋被裡麵的聲音吵到，看見的時候，張光茹的臉都腫了。
他去拉的時候，被他姑姑一把抱住，不讓他去。董洋便跑著回了姥姥家求助。
這邊是整個事情的經過。
魏梅花一邊聽一邊抱著董洋哭，轉頭看張知文，哽咽道：“這可怎麼辦啊。”
“我去接我姐回家。”張光慶已經推開了自行車。
“光慶啊，”魏梅花喊：“你做弟弟的接回家，那你姐就再也回不去了。真的要離婚？那洋洋怎麼辦？”
張光慶微微一滯，“那，那也不能讓我姐白白挨打。”
褚鳳蘭一直默不作聲，突然一陣風一般，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直接就鑽進了廚房。
再出來，她手裡提著什麼東西，扔進自行車筐裡，就往外跑。
魏梅花淚水糊了一眼，沒看清褚鳳蘭拿著的是什麼東西，隻見得光亮處不停泛著光，就喊了起來，“鳳蘭，你去哪兒？你去廚房拿什麼了？光慶，快拉住你媳婦，快點！”
張光慶把自己的自行車放好，再來追褚鳳蘭的時候，人已經沒有影子了。
魏梅花好像想到了什麼，趕緊放開董洋就去廚房，再出來，人都傻了，說話也順了，看著張光慶道：“光慶，快點，快去追鳳蘭。她、她去你大姐家了。她還拿著、拿著刀。”
……
褚鳳蘭原本正在換衣服，隻穿一件毛衣，外麵的大衣還沒來得及穿，董洋就來了。
她此刻穿著一件高領毛衣，用力蹬著自行車，在除夕的寒風中，卻一點都沒覺得冷。
她的心是火熱的，大腦卻是冰冷的。
她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能對另一個人下那麼重的手。
褚鳳蘭沒生下小茉莉的時候，魏梅花和張光茹也沒有對她多好，每次都拿生孩子這件事說她。但是褚鳳蘭和她們吵和她們鬨，張光慶永遠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所以不管她們吵成什麼樣，都沒有真正翻臉過。
而且從來沒有人會想著動手。
如今，張光茹在家裡，不但受自己婆婆和小姑子擠兌，更重要的是她男人，也一次次把拳頭揮到張光茹身上。
上次張光茹挨打，整個張家也是忍了又忍，說到底，為的還是自己的女兒。
而且上次董謙來了，還給張知文和魏梅花跪下了，痛哭流涕的保證，自己絕對不會了。
這才讓把張光茹帶走。
可才過了多久啊？
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才會讓他們對嫁進董家那麼多年的張光茹拳腳相向。
褚鳳蘭不明白，此刻她也不想再明白。
除夕的傍晚，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了。
偶爾路邊有小孩跑出來，蹲在那裡放鞭炮。
有人家的灶頭裡點了火，煙囪裡開始冒了煙，煮餃子了吧。
這都是因果聯係，有前頭才有後頭。
褚鳳蘭覺得她也是，有了張光茹再次挨打，才有了她今天不顧一切提著刀就出來了。
張光慶不好出麵，張家父母更不好出麵。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總歸是要解決的。
張光茹對她再不好，那也是光慶的親姐姐。是萬萬千千女性中的一位。
是董洋的媽媽，卻在孩子的眼皮底下，動了手。
褚鳳蘭把自行車往胡同裡一扔，隨之就踢開了董家的大門。
這一會兒家家戶戶都包好了餃子，院子裡擺好了鞭炮，等著餃子下鍋的那一瞬間放鞭炮呢。
誰知道等著的時候，就看見有人提著刀從胡同裡穿過，然後踢開了董家的大門。
餃子不煮了，電視裡的節目也沒有親眼所見的震撼。
褚鳳蘭提著菜刀就闖了進去，然後直奔裡屋。
桌上還擺著包好的餃子，董謙和他媽坐在沙發上喘著氣。
張光茹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褚鳳蘭站在門口，一步就邁了進去，直接踢翻了那包好的餃子。
雪白的餃子頓時滾了一地。
董家老婆子當時就愣了，直到董謙喊了出來：“鳳蘭？！”
褚鳳蘭右手提著菜刀，指著董謙罵：“你忘了上次怎麼跪在我家保證再也不動手了？才幾天過去，你就打我姐！覺得我們家沒人，好欺負是不是？我今天倒是想看看，你們有幾條命！”
董家老婆子就沒見過這麼厲害的人，直接提著刀就衝進來了，正閃躲著，就看見鄰居們都湧了過來，站在門口指指點點的。
任誰都可以看見，張光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大家便都議論起來。
董家老婆子掛念的還是自己的小閨女，畢竟沒結婚呢，就趕緊把她往裡麵屋裡拉。
褚鳳蘭一下就堵住了去路，手裡的刀，刀刃朝外，“彆動，想去哪？打完人就要走了？還有地方說理沒有！”
“就是就是。看著挺老實的，怎麼這樣啊。”
“一家人打人家媳婦自己？真是沒有天理！”
“壞良心啊，你家閨女就不嫁人了？”
……
褚鳳蘭拿著菜刀，看向董家老婆，在她麵前晃了晃手裡的刀：“沒你們這麼欺負人的。覺得我們家人都老實？不敢怎麼你們？我告訴你，我褚鳳蘭不是好惹的。你敢欺負我姐，敢動手打我姐，這事兒就沒完。”
“你、你能怎麼樣！”董老婆子被逼急了，叫了起來。
“我不能怎麼樣。”褚鳳蘭笑了，“你過來我和你說。”
褚鳳霞湊上前小聲道：“知道我男人在教育局吧，你不是不想讓你女兒去農村嗎，我告訴你，原本說是鍛煉個一兩年就回來了。這次，再也彆想。你啊，要不然就讓她彆當老師，要不然，你就準備好，你家閨女，老死在那個地方。你作，你使勁作，報應都在後麵呢。”
褚鳳蘭說完，用力推了董老婆子一下，走過去就扶起了張光茹。
她把張光茹架了起來，伸手把張光茹淩亂的頭發撫平整了，道：“姐，走，咱們回家。”
張光茹站得歪歪斜斜，一張臉麵向大家的時候，眾人沒忍住，驚呼一聲。
她整個人都腫了，眼睛也似乎睜不開了，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卻沒有跟著褚鳳蘭往外走，而是轉回了身。
她走到愣著的董謙麵前，用力睜開了眼睛，看著董謙那張令她嘔吐的臉，用儘了全部的力氣。
隻聽得啪的一聲，董謙的臉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褚鳳蘭連看都沒看董謙一眼，隻是扶著張光茹，往外走。
可人還沒走出院子，張光茹就直接倒了下去。
褚家貴和張光慶兩人已經趕到了，張光慶已經背上了張光茹，嘶吼道：“快，快去醫院！”
……
崔毓秀這盤子裡的餃子實在是吃不下了，聽褚鳳霞說的，就聽得心驚肉跳，實在是張不開嘴。
“所以你姐就不來了？”崔毓秀問：“她沒事吧。”
“她一點事沒有。”褚鳳霞連忙說：“都提著刀跑人家家裡去了，還能出什麼事？人家一家人都讓她給嚇死了。”
褚鳳霞頓了頓，又說：“我姐說，家裡已經亂成一團了，小茉莉的奶奶哭的不成人樣，公公也是方寸大亂。都在醫院裡守著呢。這個時候，她如果再回來，家裡就沒有人管了。”
“沒想到啊，你姐也有這時候。突然就成了她家的頂梁柱了。”
“誰說不是呢。”褚鳳霞道，“也巧，我們騎摩托車趕到的時候，正好碰見姐夫，為了快點追上去，姐夫坐著家貴的摩托車就走了。我騎車趕到的時候，我姐手裡還提著蹭亮的菜刀呢。從那家裡出來，在寒風中站著，也不知道想什麼呢。”
“哼，那是衝動後就害怕了。”崔毓秀道：“我還不知道她？看著潑辣，其實膽子絕對就這麼大。”
崔毓秀比劃了一下，“她沒你的膽子大，鳳霞。”
褚鳳霞點點頭，“可是我姐太帥氣了。我真沒想到她能去。我還問她來著，怎麼想著自己就去了。張光茹對她又沒有多好。她說她就是生氣，彆說是自己男人的親姐姐，就是路邊看見一個被男人全家打的婦人，她也能提刀就上了。”
“衝動是魔鬼。”姚君歌在一旁道：“雖然這麼說，可是還是得理智一點。小茉莉才多大啊。不能腦袋一熱，什麼事都乾了。”
“是。”褚鳳霞道。
“今天晚上你大姐家估計沒餃子吃了。”崔毓秀喃喃自語：“恐怕是沒心情吃飯的。”
崔毓秀正說著，家貴騎著摩托車回來了。
這是送張光茹去醫院後，又跟著跑前跑後的，忙了一遭，才回到家。
一進門就聽到崔毓秀說吃飯的事，褚家貴一邊把大衣脫掉，一邊道：“我姐咋沒吃啊，在家煮餃子呢。”
“吃飯呢？”崔毓秀總算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