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回來。”魏梅花說，“今天好像加班呢，回來晚。”
褚鳳蘭換好衣服出來，小茉莉還在給各種玩具洗澡，魏梅花見她出來了，便站起來：“你來看著她玩吧，我去做晚飯。”
“好。”
小茉莉現在正是好帶的時候，什麼都能玩好長時間。最喜歡的就是玩水，給她一盆水，她就能換著花樣玩好久。
褚鳳蘭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隻管盯著她，隻要不會一下鑽進水盆裡，任她怎麼玩，都不去乾涉。
可舒服地坐著還沒多久，就聽到外麵一聲高過一聲的吵鬨。
褚鳳蘭最不喜歡看熱鬨，這樣的吵架在家屬院裡隨時都會發生，所以她就當沒聽見，坐在椅子上，繼續盯著小茉莉。
可是小茉莉卻不玩了，轉頭看向褚鳳蘭，道：“媽媽，姑姑。”
褚鳳蘭微微一滯：“姑姑？你姑姑沒回來啊。”
小茉莉繼續嘟著嘴道：“媽媽，姑姑！”
褚鳳蘭這才留意道，外麵吵架的，好像就是張光茹。
是她的聲音。
褚鳳蘭連忙站了起來，伸手去拉小茉莉，“走，跟媽媽出去看看。”
這走到大門口時，就看見張光茹了。
張光茹正推著自行車，和剛剛褚鳳蘭打過招呼的人對罵。
張光茹自從過年時被接回來之後，就一直在家裡住著，再也沒有回去。
一開始她還不出門，後來總算出門了，如今糟糕的情緒和那寒冬一起，都被春天拋去了腦後。
她罵人的功力也在這幾個月的積蓄中爆發了。
此刻，上嘴皮不碰下嘴皮，正指著對方飆臟話。
“你管好你自己個兒得了，不看看自己什麼模樣，自己什麼身材，還笑話彆人呢擱這裡。怎麼，就你瘦，就你好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樣子。咱們笑話彆人的時候，自己得有本錢吧，可你有嗎？說人家胖，你瘦，你看你那兩坨肉，小的哦，你男人都懶得看你一眼。再看看你那臉，你覺得你那臉能比得上我家鳳蘭？我告訴你，彆說就你們幾個，咱們這家屬院全加一起，也沒鳳蘭好看！睜睜眼吧，先看看自己長得什麼驢臉，再來笑彆人胖！”
張光茹一手扶著自行車，一手指著人開罵。從頭到尾不帶打磕絆的，劈裡啪啦就是一大堆。
褚鳳蘭牽著小茉莉一邊走一邊聽，走到近處時，便聽明白了。
這是有人說自己了，張光茹就和對方乾起來了。
中間便有和事佬，立刻勸：“就這麼一說，你看你還急了呢。你不是和鳳蘭不對付嗎，這是怎麼了？以前也沒見你這樣過。行了行了，都彆說了，都少說一句，以後再也不當著你的麵說了，這樣行不行？”
“你可彆我和鳳蘭不對付，我們倆好不好，關上門怎麼吵都是我們自己家的事。你們說，我就是不願意！你們也不是隻說鳳蘭，你們還帶上我小侄女。怎麼，一個孩子你們都不放過？嘴碎的要死，什麼孩子長得不好看，都沒你們好看是不是？你們多好看啊，仙女一樣，在這裡一坐，整天東家長西家短的，損完這個扁那個的，都沒你們漂亮，都沒你們家好看，一個個長得驢糞蛋似的……”
褚鳳蘭噗嗤一聲就笑了，這太會罵人了，說人家長得驢糞蛋一樣。
她這一笑，大家才知道有人來了，幾人轉頭一看竟然是鳳蘭，一個個搬起自己的小凳子，趕緊走了。
張光茹不肯放過她們，大聲喊道：“以後誰再敢說我家鳳蘭和小茉莉，你們等著！看我不撕了你們的嘴。”
褚鳳蘭笑著對小茉莉道：“快去，拉上你姑姑，讓她回家吃飯了。”
小茉莉走的快，一把就拉住了張光茹的手指，看著她說：“姑姑，回家吃飯吧。”
魏梅花也出來了，可是沒聽見罵人，隻能問：“又怎麼了這是？都是街坊鄰居的，光茹你乾什麼啊。”
張光茹把小茉莉抱在自行車上，恨恨道：“我下班經過呢，看見她們了，她們喊住我，我以為有什麼說呢，竟然和我說，鳳蘭怎麼這麼胖，冬天穿的厚沒發現，這剛剛過去，穿的薄，那肉一層一層的……”
魏梅花已經在旁邊用力使眼色了，心想祖宗啊，你就彆再說了，這不是找事嗎。非得再說一遍，讓褚鳳蘭生氣？
魏梅花立刻道：“剛生完孩子，誰不胖啊，鳳蘭，彆搭理她們，你也彆生氣。又沒吃她們家大米，是不是？”
褚鳳蘭在後麵走著，倒是不生氣，隻是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肉，感覺是有點多。
隨即便下了決心，是要減肥了。晚飯不吃了。
可是等著張光慶下了班，褚鳳蘭便隨口問了一句，張光慶立刻道：“你聽她們說呢，你哪裡胖了，這樣就好，正好！你沒發現你現在臉色很好了嗎？以前沒生小茉莉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現在是白裡帶著紅了。”
褚鳳蘭立刻去照了鏡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張光慶說得很對，她的臉色就是比以前好多了。
心裡一舒坦，又忘了自己做好要減肥的決心，伸手拿了一塊點心，一邊吃一邊聽張光慶問：“那這麼說，咱姐還幫你出頭了？你們倆行啊現在，這關係……”
褚鳳蘭突然笑起來，一口酥餅噴了一桌，“我和你說，大姐說她們個個長得驢糞蛋似的，哈哈哈，你說多損啊。”
……
褚鳳霞和沈繼軍出差回來後，自然少不了回家一趟。
回來的時候帶的當地特色，照例是一家兩份。
沈繼軍十分貼心的給崔老師買了咖啡和茶，都一齊送了過去。
然後才回了自己家。
小梅和往常一樣在廚房準備晚餐，知道鳳霞要來吃晚飯，便一直在苦惱，要不要和鳳霞攤牌。
想事情的時候難免心不在焉，擇著擇著菜，就把擇過菜葉扔了，留在手邊的，則是蔫壞。
張夢蘭翻了無數個白眼，在小梅又扔了一個菜葉時連忙叫醒了她：“你乾什麼呢，好的都扔了，這些黃不拉幾的倒是留著。”
小梅如夢初醒，看看手邊，立刻把菜葉撿了起來，然後對張夢蘭抱歉笑了笑。
“你說你要是不想做飯，你和我說一聲，我自己乾就行。”張夢蘭說，“你這麼乾活，不是給我添麻煩嗎？”
張夢蘭說著話，就聽見沈繼亮從外麵說：“又怎麼了？媽，你在廚房訓人，我在外麵就聽見了。”
“這人。”張夢蘭自言自語：“耳朵倒是很靈。”
沈繼亮已經打開廚房門走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副錄好的豬下水，“這些都切切，裝盤，晚上正好喝點酒。”
張夢蘭接過來看了一眼：“你這是發工資了？”
“不發也得吃飯啊。”沈繼亮說，“繼軍和鳳霞難得回來一次，總不能每次回來，都是那幾樣蔬菜吧。”
張夢蘭不說話了，哼一聲：“我沒錢，自然買不了好東西。”
沈繼亮也不接話，隻是看著小梅，道：“來，我有點事。”
小梅隨即就站起身：“怎麼了？”
“來啊。”
張夢蘭眼看著唯一給自己幫忙的人出去了，連忙道：“快點回來啊，要準備的多著呢。”
“你叫我大嫂唄。”沈繼亮皺著眉說：“她又不是沒回來，就在屋裡呢。”
“你大嫂上了一天班了。”
“跟誰不是似的。”沈繼亮無語撇撇嘴，拉了一把，就把小梅拉出去了。
出門就訓：“你怎麼不長點心眼，天天都是你幫忙做飯，吃完飯還是你洗，大嫂就吃現成的。什麼時候飯快做好了，她才進廚房。吃飯吃的又快，吃完站起來就走，等著你洗完收拾好了，她才進去，說一句，哎呀，又沒趕上，下次叫我。”
小梅聽著就笑了，學得是一樣一樣的，道：“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學的也這麼像！”
“那你以為呢。我可都看眼裡了。”沈繼亮不滿道：“結婚這麼幾年了，你以為大家都看不見？咱媽看不見是故意的，她本來就是個偏心眼。咱大哥是裝看不見！”
“你先說，叫我出來做什麼！”小梅問。
“你看這個。”沈繼亮說著，就從包裡拿出來一疊紙，遞給了小梅，“好好看看。”
小梅打開看了一眼，租房合同。
“這是乾什麼？”小梅立刻問，“真的準備租房子？”
“你還沒住夠？”沈繼亮皺著眉頭說，“我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咱們沒錢買房子，但是可以先租啊。我覺得攢錢買房根本行不通，總不能攢一輩子再買吧。咱們就先出去住著，再慢慢想辦法買自己的房子。你覺得呢？”
“那怎麼和爸媽說？”小梅苦惱道：“又不是買了房子出去住，是租房子出去住。爸媽肯定不高興。”
“管他們呢。”沈繼亮道：“不高興也是一時的，咱們走了誰都舒服。馬上就夏天了，太不方便了住在一起。廁所每天都排隊。對了，就趁今天說，老三也來，大家都在，咱爸媽總不能掀桌子。”
小梅想了想，“行吧，是咱們上次一起去看的房子不是？”
“是。”沈繼亮點頭：“離你們單位近，走著過個馬路就到了，多好。”
“行了，知道了。”小梅點點頭，就要往廚房去。
沈繼亮連忙拉住她：“你怎麼這麼笨，不知道偷懶啊。”
“你信不信，我不進去，咱媽什麼都不乾。拖到最後，還得是我的活兒。反正都要搬出去了，乾什麼還惹不痛快。”
“那行吧。”沈繼亮看著小梅：“反正跟著我是委屈你了，還得租房子住。”
小梅倒是不覺得怎樣，她十分高興沈繼亮能處處為自己著想，便道：“租房子怎麼了，多少人還租不起呢。”
這說完就往廚房去，一臉的開心洋溢。
可是進去一看，那豬下水還在桌上放著呢，切也沒切。
小梅就知道，她不進來，張夢蘭便什麼都不會乾，專門等著她呢。
“說什麼了，這麼高興？”
張夢蘭劈頭蓋臉就問一句。
“沒事。”
“沒事？”張夢蘭翻了個白眼，心裡想的是我能信你的沒事？沒事還能說那麼久。
可是小梅壓根就沒和她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便道：“你把豬下水切了吧，我腰疼，乾不了了。”
“行。”小梅動作十分利落地拿起了刀。
這次劉玉鳳一直沒出來，就連晚飯快準備好了，她也沒有掐著點出來。
在自己房間忙著呢，正在問沈繼明，新廠房進展到哪一步了，每一步都是怎麼安排的。
沈繼明像個小學生，從褚鳳霞和沈繼軍那裡學來的經驗，又一五一十的教給了劉玉鳳。
因為新廠房都是每天下班後沈繼明才過去幫忙，劉玉鳳每每想在一旁學著點什麼，都被沈懷強趕著讓她回家了。還有就是沈繼明，也十分反對自己去新廠房幫忙，畢竟沈繼明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她便隻能從沈繼明那裡打聽點什麼。
可沈繼明不是傻子，裡裡外外對劉玉鳳倒了那麼多，便能猜出她是什麼意思了。
這剛剛說完一方麵，沈繼明便停下來，問：“你每天都打聽這些事，是想做什麼啊？”
劉玉鳳看他一眼：“我說實話，你不準生氣。”
沈繼明不能保證不生氣，隻是瞧著劉玉鳳，其實自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我想自己乾。”劉玉鳳道：“咱們兩個乾？不行嗎？”
“開工廠？”沈繼明雖然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可是聽到劉玉鳳這麼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還是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咱們也開瓜子廠？”
“不是也開瓜子廠！”劉玉鳳重點強調：“是重新開始做瓜子！你明白嗎，是重新開始。”
這是個十分合理的理由。
不是偷的褚鳳霞的，也不是看她賺錢眼睛紅了，而是重新開始自己原來的事業。
原來就是炒瓜子的，出了一個小攤子，沈家三代人的生存之本，怎麼了，重新開始不行嗎？
沈繼明微微遲疑一下，低聲道：“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
“沒有可是。”劉玉鳳道：“為了咱們自己著想，為了咱們自己的孩子著想。繼明，我覺得現在是個很好的機會。鳳霞也招了人，新工廠也即將投入生產，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們這個時候走，她肯定說不上咱們，因為她需要新的開始，咱們也一樣需要啊。”
“可是我總覺得……”沈繼明喃喃道：“你不知道玉鳳，這裡麵事情多著呢，開廠需要很多錢。得租廠房吧，還得有機器……”
“我算過了。咱們這些年的積蓄，足夠租廠房的了。機器怕什麼，鳳霞的機器也不是她全款買的啊，是貸款來的。咱們也可以貸款買，或者買舊機器，這都可以。然後還有什麼，就人工了，咱們倆個乾，又不需要開工資。你管生產，我負責後勤，繼明，你想想，肯定能成！”
沈繼明繼續道：“主要是賣出去，你覺得咱們的瓜子能賣出去嗎？”
“為什麼不能？”劉玉鳳立刻說：“和鳳霞瓜子一個味道，比她賣的便宜，為什麼賣不出去？你信不信，咱們的瓜子一出來，每袋比鳳霞的定價便宜個幾毛錢，市場肯定就會摟過來一大半！”
劉玉鳳正說著，就聽到外麵沈繼亮的聲音響了起來，“這都是什麼啊，怎麼買回來這麼多東西。怪不得每次你一出差回來，咱媽就絮叨著，趕緊讓老三回家，趕緊讓老三回家。拿這麼多東西，誰不惦記著你趕緊回家？”
沈繼軍笑著把東西往客廳了送，小梅已經推開了廚房的門，對褚鳳霞道：“鳳霞，你彆理你二哥，就跟他不吃似的。這次我給你看著，看他吃不吃你們拿來的東西！”
“對，二嫂給盯著，隻給二嫂吃，二哥一口都不行。”沈繼軍笑著一回頭，看見劉玉鳳從房間也出來了，打了招呼：“大嫂。”
“嗯嗯，你先和你大哥聊著，我去看看飯好了沒有。”劉玉鳳說完便叫沈繼明：“繼明，繼軍來了，你快出來吧。”
沈繼明半天才從裡麵出來，出來的時候臉上訕訕的，不太好意思抬眼和沈繼軍對視。
沈繼亮已經扒拉著沈繼軍拿來的東西找好吃的了，見沈繼明出來了，連忙招呼他說：“大哥，快來挑了，一會兒咱媽都給拿她屋裡，咱們就都彆想見著。”
沈繼亮也就剛說完沒多久，張夢蘭就從廚房裡跑了過來。
一進門看見沈繼亮已經在裡麵劃拉了，趕緊把袋子都搶過來，係好了，說：“這是給你的嗎，我都沒見呢，你拿什麼啊。”
沈繼亮做了個你們看吧的表情，把自己已經劃拉過的，先塞進自己的口袋。
廚房裡的小梅，見張夢蘭走了之後，對褚鳳霞小聲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褚鳳霞轉頭看她，“什麼事。”
小梅十分緊張，眼睛瞟向劉玉鳳的方向，然後道：“一會兒出去說吧。”
褚鳳霞便點點頭，“好。”
“怎麼不把童童帶來？”小梅問。
“來之前去了我媽那裡，見著大寶了，死活也不跟著來，和大寶去打籃球了。”
“好久不見他了，怪想他的。”小梅說，“周末的時候，我去看他打籃球好了，還在文化宮？”
“是。”褚鳳霞道，“每周都要去，真是雷打不動。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籃球。”
兩人一邊準備晚飯一邊聊天，小梅剛剛已經把豬下水切好擺盤了，可是一盤沒放下，這又切了一盤出來。
褚鳳霞接過來，先放在桌上，這麼一擱，正好擱在劉玉鳳麵前。
劉玉鳳正擦酒杯呢，看見那一盤的豬下水，臉色都變了，立刻側過頭去，乾嘔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