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英台上的比試, 輪到了花時與南鳶對敵。
同門弟子,讓花時皺了皺眉。但她看到南鳶的模樣,便重新精神振奮起來:“天目通”毀壞前, 她還沒和南鳶遇上過。聽說南鳶很厲害,而且南鳶說不定在此次比試後就會被巫神宮帶走, 若想試試南鳶的實力,這恐怕是唯一機會。
花時與南鳶在台上過近百招。
天地再次搖晃時,比試場的兩個少女仍沒分出勝負。但已經快了——花時越戰越酣,南鳶節節敗退。
看台上,花長老心神不寧之下,多望了比試中的女兒一眼。他看花時這般英勇, 不禁自豪萬分。
而正是花長老為女兒滿意時,一直閉著目打坐的陳長老忽然站起來。
在眾人詫異中, 陳長老直指台上比試,厲聲冷笑:“次次比試,次次都是花時贏。縱然她是大長老的女兒, 卻也不必次次如此偏心。
“南鳶若不是大天官的女兒,恐怕花時作弊會更囂張些吧?老夫看不得有人如此賴皮!”
此話一出, 眾人皆懵。
連心事重重的巫神宮大天官南鴻,都向陳長老看來。
不等南鴻看出這老頭子要耍什麼花招,這位力持公正的長老驀地伸出一指。
陳長老隻是在五大長老中不甚厲害, 對比其他人,卻已是大能。他的一指直接破開比試結界,向渾然沒發覺外界動靜的花時刺去。
南鳶眼蒙白布,目不能視,卻在寒光定住二人時,迅速上前, 雪白長帶飛出,扣住花時腰身,將花時拉離原先位置。
花時原先所在的位置,地麵被劈得裂開。若是人在此處,必然重傷。
陳長老一擊不成,再次發招。
花長老坐不住了,瞬間起身來攔:“陳星術你發什麼癲?!”
陳長老轉身,就與花長老戰了起來。
大天官南鴻一怔之時,瞬間入場,來幫花長老對敵陳長老:“陳老頭,你莫不是神誌不清?不如我幫你洗洗腦子。”
南鴻下場,長雲觀的方向,葉穿林投來一長橋,攔住南鴻。
眾人聽到葉穿林正經的聲音:“大天官,二對一,不太好吧?”
葉穿林一出手,無奈看著他們打起來的杭古秋,便聽到一聲冷冽喚聲:“老友!”
杭古秋自然想起沈行川之前拜托自己阻攔葉穿林的事。
他苦笑一聲,歎口氣,運劍入場,攔在葉穿林身前:“小友,先與我過幾招吧。”
葉穿林含笑,太極圖徐徐從他頭頂升空,他的長橋看似是去與杭古秋作戰,但他的太極圖,則向看台上還沒下場的沈氏兄妹壓去。
沈玉舒手向外一張,拂塵入手,身如仙子,縱入半空中的打鬥。
她的兄長沈行川出現在她身後,劍如飛鴻,幫她抵住葛長老偷偷摸摸的襲擊。
陳長老:“你們各個狼子野心,以為誰不清楚?你們想操縱玉京門的掌教之位,而老夫在此,絕不允許你們越俎代庖!”
葛長老冷笑:“陳老頭,你以什麼資格允許不允許?我等同為大長老,這掌教位,難道是白掌教仙逝前許給你的?我怎麼不知道?”
陳長老:“我家與白掌教……”
沈行川淡渺聲音打斷:“掌教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
其他幾位長老則紛紛:“看來這劍中第一人,也不能免俗,要在紅塵權勢中浸染一番。”
上方長老們的突然打鬥,讓比試台上的弟子們怔忡。但緊接著,他們想起各自身份,立刻退後,代表本門派,阻攔其他門派的弟子試圖支援長老。
玉京門中,內門弟子懵然中,外門弟子已經亂了。
陳子春茫茫然看著這番變故,他前後左右的很多弟子,如同突然發狂般,向正中的沉英台湧去:“我等支持陳長老當掌教!”
“不服者殺之!”
陳子春驀地回頭,看向這些突然狂熱的同門們。他們的症狀讓他看不懂,很像被人控製。陳子春:“你們怎麼了?你們……”
花時與南鳶並肩立在比試台上,此時,她已完全看呆。
手持長劍,花時卻不知道劍該對向誰。
而正在這時,一重陰影自高空中盤旋,向她們飛來。
白鹿野及時援助她們:“當心。”
妖氣衝天,烏雲密布。
玉京門主峰如地龍蘇醒般震動,一重劇烈的光自最中央發散,眾人都聽到劇烈的一聲轟鳴,宛如雷鳴。
但那不是雷聲。
幾位長老齊齊色變,看向震動發出的最中心——
禁製陣破了。
禁製陣禁著玉京門收服的所有妖物,玉京門看護的鄉野人間中布置的各處陣法,都與這個禁製陣相連。
這個禁製陣曾被陳長老用來與“天目通”相連,演變出一個個秘境,投入其中的妖物們,本就是玉京門封印的那些妖獸。
此時,四方如蝗蟲般,整片天開始黑漆漆,妖獸的嘶吼與龐大的妖氣,向玉京門襲來。他們撞在玉京門的護山大陣上,因數量過多,護山大陣很快有了裂縫,妖物們張狂飛下。
眾長老厲聲:“陳星術!”
弟子們紛紛:“布陣,擋住妖!”
其他門派的弟子們:“你們玉京門這是做什麼?要把所有人一網打儘?!”
玉京門苦不堪言,人人有私心中,聽陳長老冷酷道:“掌教之位,我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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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峰中,所有被封的妖物向外飛去,穢鬼們則更瘋狂地向裡麵襲來。
江雪禾與緹嬰二人,宛如沙海中的一粒塵埃,隨波逐流。
月奴及時落下。
她用劍張開了一張結界,短暫阻止了穢鬼們的襲擊,將自己和那兄妹二人一同罩在了結界中。
結界外,無支穢的那張臉,開始若有若無地現出。
緹嬰臉白如紙,拽著江雪禾衣袖,往師兄身後躲。
月奴落地後,一貫的木然,言簡意賅說明此時情形:“黃泉峰壓著玉京門最厲害的無支穢,除此之外,封印附近百裡所有妖物的陣法,都與此地的禁製陣相連。
“陳長老為了不引起其他長老的注意,不敢自己破陣,便將無支穢的力量引到這裡,借助無支穢的力量破開禁製陣,放出所有妖物,實現他的目的。
“你二人進入這裡是意外。但你們的進來,那些妖與穢鬼都攻擊你們,兩重力量下,你們讓禁製陣的破開時間變得更短。
“主峰中的弟子比試,這時已經亂了套,所有妖物襲擊玉京門,玉京門的長老們能撐,弟子們撐不住。為今之計,應當召喚主峰下的師祖氣息——
“傳聞中,師祖仙逝前,留了一道劍氣用來護山。到了玉京門存亡的危急時分,玉京門的人可以開陣施法,召來那劍氣,護玉京門一次。
“我們開始吧。”
月奴說完,就要把法術教給他們。
緹嬰趕緊舉手:“我有話說。”
月奴一板一眼:“什麼?”
緹嬰:“你怎麼不自己開陣施法?”
月奴:“隻有玉京門的弟子可以這麼做。你們身上有玉京門弟子腰牌,你們會得到師祖的承認。但我不行,我隻是一把劍——一把在師祖仙逝很久後才出現的劍,我是用來對付無支穢的,不是用來守護玉京門的。”
緹嬰半懂不懂。
但是,她抓緊時間,提出第二個問題:“我和師兄,為什麼要幫你啊?”
月奴愣住:“你們不是玉京門弟子?”
緹嬰眨眼:“對啊。但是我才剛進門,我都沒有拜師呢,玉京門完不完,和我們關係不大吧……我和師兄活著,不就好了。”
被她抓著衣袖的江雪禾扭頭,溫潤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緹嬰。
方經變故,他尚未定下神,卻在此時,望向小緹嬰時,他眼中忍不住浮起一絲笑。
如他所料,小師妹又要使壞了。
果然月奴不懂緹嬰,月奴呆呆的:“你們不幫忙?”
緹嬰彎眸。
她好惡劣,甜美的聲音吐出非常沒有感情的話:“我和師兄被連累,不知道怎麼被關到這個禁製陣中。如今雖然還有一些細節沒懂,但我大概聽明白了,這都是你們幾位大長老之間爭掌教爭出來的意外。
“我師兄差點死在這裡呢,還沒有人來找我們。好傷人……是吧師兄?”
江雪禾果然順著她:“是的。”
緹嬰挑釁地看月奴。
月奴徹底宕機了。
她隻是一把劍,她不會處理這些複雜的人情世故。她隻知道,再不開始布陣召喚,主人的謀算會失敗,玉京門的聲望與山門,都會毀在妖獸和陳長老手中。
主人會得不到玉京門。
月奴傻傻道:“那你要如何?”
危急關頭,緹嬰也不和月奴多繞。她快速圖窮匕見:“我和師兄可以答應幫忙,但是,沈長老無論輸贏,都要在我們出去後——收我當親傳弟子……還有師兄。”
江雪禾挑眉。
唔,她還記得他呢?
月奴許久沒說話。
緹嬰催促:“不要以為我好騙。你是沈長老的劍,你出現在這裡,肯定是沈長老的授意。我還是很厲害的,收我當弟子……”
月奴:“可以。”
緹嬰:“啊?”
月奴解釋:“我與主人心神相通,我已經將你的要求告訴主人了,主人說‘可以’。”
緹嬰一愣,臉頰登時通紅。
沈、沈、沈長老知道她的壞了……
月奴:“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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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峰用來鎮壓無支穢,而祖師仙逝前的那道劍氣,就藏在黃泉峰最深處。要召喚劍意,無支穢必然千百倍來阻攔。
月奴:“我可以來攔無支穢,給你們爭取時間。”
緹嬰結巴:“我、我……”
她靈力不濟,提起開陣,便有些心慌。但她生怕沈行川知道自己的問題後,不願意收自己為徒。她結巴半天,江雪禾從容安然:
“我方才解咒時受了些內傷,打鬥時恐怕出錯。不如我來開陣。”
緹嬰立即打蛇隨棍上:“我沒受傷。我來對付那些阻攔我們的穢鬼。”
江雪禾蹙眉,看她一眼,微有些擔心。
他正要開口,緹嬰搶話:“我很能打的!”
……笑話。若是一點力都不出,沈長老後悔了怎麼辦?
月奴不知道他們心裡的小九九,月奴就事論事:“除此之外,主峰中有三處陣眼,要跟著陣心一同開啟。”
緹嬰積極舉手:“我來我來!我師兄……就是你們的白掌教的私生子,很喜歡我。他會幫我的!”
黃泉峰與主峰消息完全隔絕,全靠月奴這把劍來傳遞消息。
而江雪禾沉吟:“除了白鹿野,南鳶師妹應當會相助,花時應該也願意出手。”
緹嬰看他一眼:他怎麼知道?
月奴說好,已去聯係人。
她快速聯係好,告訴他們:“開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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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玉京門的亂象,正是白鹿野想看到的。
他樂不可支。
妖獸們襲擊玉京門,比試當天,大長老生內亂,開始搶掌教之位。
他的煽風點火,弄壞了陳長老的天目通,讓陳長老兵行險招。接著,一步步,在所有人的異心下,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
白鹿野仰望著半空中的妖獸,以及長老們和其他門派大能之間的戰鬥。
玉京門的護山大陣裂開,天穹被蝗蟲一樣的妖撲滿。若玉京門解決不了此事,第一仙門的名望,自今日起,就要跌至穀底。
白鹿野靜靜看著。
他想著那位未曾謀麵的父親,想著母族對自己的追殺;他想著年幼的自己被千山的老人林青陽撿到,耐心養著,卻因自己的衰運,自己不得不一次次遠離千山,無法與師父、師妹長伴……
一生注定的漂泊。
都拜此所賜。
他想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玉京門,巫神宮……
沈行川的聲音,在這時通過傳音入密,在他耳邊響起:“你認識緹嬰?她說你能無條件幫她開陣。”
白鹿野眸子輕輕縮了一下。
他仍然看著這些亂象,看著遍地枯槁,死生半數。
他看著這些傷亡,又想到蔥鬱山林中,老人擁著自己,透過篝火,一起看那剛剛被撿回千山的十歲幼女。
一麵是複仇,一麵是兄妹。
白鹿野久久不動。
半晌,沈行川將要放棄時,聽白鹿野短促笑了一聲。
他垂下眼:“是,我願意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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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鳶前往月奴所指的陣眼,去輔助黃泉峰中的人開陣。
中途遇到妖獸襲擊,她多番周旋,卻因敵人數量過多,難免受傷。
焦頭爛額時,忽有一條絲線從後飛來,扯住她麵前流著口水撲下來的怪物。
南鳶回頭。
隔著眼前飛揚的蒙眼白布,她看不到他,卻知道白鹿野就站在自己身前,操縱著絲線,幫自己擋下了妖物。
白鹿野回頭淺笑:“既然行動不便,何不乾脆摘下布條?對天命,為何畏懼至此?”
南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