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三人安靜的吃著飯,一直到吃完了,三人一起去洗飯缸時,江檸和何小芳站在一起,才對她說:“這次考試有哪些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
何小芳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到了洗碗池裡。
她覺得自己好笨。
同樣的題目,老師隻要講一遍,江檸和徐秀麗就懂了,她哪怕當時聽懂了,可考試時,隻要老師換個出題的方式,她就又不會了。
而且越學越吃力。
她哭著問江檸:“我初中成績明明還可以啊,為什麼到高中就跟不上了呢?是不是真的女生到高中就不如男生了?我是不是真的到高中就不行了?”
江檸給她拿了條手帕,在自來水下洗了洗,遞給何小芳。
何小芳擦了眼淚,又垂著頭跟在江檸身邊上樓。
她覺得有些丟臉,明明她比江檸還大,可她麵對江檸,反而依賴江檸更多,江檸更像姐姐一樣在包容她、鼓勵她,她都知道。
隻是她除了向江檸求助,她也不知道跟誰去說。
江檸就靜靜的聽著她說。
等她說完了,才指著自己和徐秀麗問她:“你看我們兩個,哪個到高中就不如男生了?我這次考試可是足足比班長高了五十九分。”
班長就是個人高馬大的男同學,是他們班這次總分的第二名。
何小芳想到江檸和班裡第二名的差距,又噗嗤一聲笑了,笑著用力點頭。
“那不就對了,你再看看秀麗,班裡男生占了大半,又有幾個考過她的?”
徐秀麗每次考試,都能考進班級前五,成績很穩定,更難得的是,她還不偏科,不論數理化,還是語文英語政史,成績都平均的很。
何小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老是有人跟我說,女孩子高中就不行了,我就真的以為女生到高中就不行了,加上高中我確實學的困難,壓力好大。”
“你上次不是進步很大嗎?這說明你是能學進去的,隻是方法可能沒找對。”江檸聲音很溫柔,溫柔又堅定,讓人忍不住想要信服她。
何小芳垂著頭,她心裡很清楚,上次數學考試進步大,是因為有江檸一直在幫她,給她講題。
有時候老師講的太快,她聽不明白的,江檸給她揉碎了掰開了跟她講,她就聽懂了。
可她不能總是找江檸給她講題啊。
江檸現在在競賽班,周末還要去店裡幫忙,自己都忙不過來,哪裡還有時間教她?她也不好意思老是打擾江檸。
她想退學了。
“檸檸。”她垂著頭,拉著江檸的手:“謝謝你前段時間一直陪我,我……”
她眼圈紅紅的,“我初中剛畢業,就有人來我家提親,我爸想給我定親,我二姐不同意,一定要讓我上學,我考上了一中,她說她砸鍋賣鐵都要讓我讀一中。”何小芳陷入自我懷疑中:“可我真的學的好累,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考上大學,要是考不上,我都對不起我二姐出的學費……”
彆的同學周六周日都回家,她都不敢回家。
一方麵是她們三姐妹的房間,現在住著她大姐帶著她的小外甥,二是她怕她回去,她爸讓她和那男的定親,到時候那男的不讓她讀書了可咋辦?
她每日都在這種又怕考不上大學,對不起二姐對她付出,又怕回家和大姐一樣,早早就結婚生子,然後被婆家趕回來被人指指點點的焦灼中不安又害怕著。
她想退學,又不敢退。
江檸靜靜地等著她說完,其實何小芳的情況在農村非常常見,她工作的那些年,見到過太多的‘何小芳’,一直到千禧年之後,江檸走上工作崗位,還遇到過一個初中還沒畢業,家裡就給那小姑娘訂婚,準備一畢業就結婚的。
那小姑娘也懵懵懂懂,身邊人都說那人會對她好,就真的含羞帶怯的聽著家裡人給她的安排,安安分分準備嫁人了。
她說:“高二可以分文理,你可以選擇你擅長的文科,這樣你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把你的數學和英語兩門課成績提上來。”
英語倒是不擔心,他們的班主任王老師,在教英語這一塊,相當有一手,大半個學期下來,原本隻是學啞巴英語的何小芳,現在都敢開口說了,哪怕還結結巴巴,口音很重,可開口了,敢說了,就是很大的進步。
再說了,他們這地方人,誰說英語還沒個地方口音了?
江檸前世口音比她們還重呢,畢竟水埠鎮方言,那可是土話中的土話,被吳城本地人都嫌土的掉渣那種。
“如果你擔心你的成績,考不上大學,你就看看我們市的師範學院,分文理科後,以你的成績,考師範學院還是可以的,畢業後,如果包分配最好,如果不包分配,你就努力考個編製,也算脫離你原來的生活圈了。”她的聲音溫柔又平靜,就和她那些年在工作中,鼓勵過的每一個女孩子們一樣:“不然你要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重複你父母和你從小到大看到過的,那麼多女孩的人生嗎?”
何小芳想到她們村裡那些十七八歲就嫁人生子,小小年紀就抱著個奶娃娃串門的小姑娘們,硬生生打了寒顫,搖搖頭說:“我不要。”
“對,你不要,那就奔著另外一個方向去努力,一直走,彆回頭!”她握著何小芳的手。
何小芳心中的迷茫和彷徨不知不覺間消散,破涕為笑地說:“檸檸,謝謝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將心中所想,跟江檸說,或許她小動物般的直覺讓她知道,江檸會願意去傾聽。
經過大半個學期的複習,江檸現在對學習數理化這件事,遊刃有餘的多了。
中午午休時間有空,她便趁機給何小芳講題,徐秀麗看到,也過來聽。
她雖各科成績都很好,可和直接拉了班裡第二名近六十分的江檸還是差遠了,江檸給何小芳講的東西,很多她雖然懂,可再被江檸說過後,她也有種思路被打開的豁然開朗之感。
她們在講題的時候,原本午休也好,聊天也好,看書也好的寢室眾人,不知不覺間都圍了過來,聽江檸聲音舒緩而柔和的講題,她講的非常細,一步一步,還時不時地柔聲詢問何小芳:“聽懂了嗎?”
如果她們中有人上過一中夏老師的課,就會發現,江檸和夏老師上課講題的樣子非常像,連神情表情‘聽懂了嗎’的語調都很像。
那時候,夏老師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溫柔堅定的,將她從黑暗的泥沼中,拽出來的。
寢室裡都沒人說話,隻偶爾在江檸問‘聽懂了嗎’的時候,沒聽懂的人,會將自己不懂的地方問出來,江檸就接著給她們講,一直講到她們聽懂為止。
*
教職工公寓裡,計老師打了飯菜,沒在食堂吃,而是回了他自己的單身宿舍,他對象也來了。
他和他對象是大學同學,兩人感情很好,當初畢業的時候,他對象被分配到吳中當老師,他是跟著他對象來到吳城,剛好一中在找競賽班老師,他校友便跟一中校長推薦了他,他這才來的一中。
他和他對象雖不在同一個學校教書,但是門對門,離的近,他對象有時候會來他宿舍,和他一起吃飯。
一中大廚燒的菜更好吃。
他打菜回來的時候,他對象正坐在他書桌前,幫他批改試卷。
他打開折疊桌,滿是笑容:“放著彆管了,我一會兒就批完了。”
他對象在吳中教物理的,也帶了高一的物理競賽班,她雖是物理老師,可數學和化學當初學的也不錯,批改了幾張試卷抬頭笑著調侃:“阿偉,你們一中競賽班的成績不錯呀?”
計劍偉笑著謙虛:“一般一般。”又拿了椅子放到桌前,“來吃飯了。”
他對象聞言也笑著放下了手上剛批完的那張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