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第 176 章 酒席之後,江檸江柏就……(1 / 2)

她當然已經意識到江檸的不同, 京城大學、什麼奧林撲克金獎,什麼天上的文曲星。

在今天之前,哪怕她已經感受到, 村裡人對她話裡話外的恭維, 可她年二十八的晚上才到家,年二十九就開始打掃衛生,往新房子搬家具, 還要準備年三十的各種食材, 忙得腳不沾地, 年三十江爸帶著江檸江柏去祭祖、上墳,家裡所有活兒都是江媽一個人在做,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飯倒是不需要她做,可準備工作全是她做的,江爸就帶著江檸在寫對聯。

大年初一上午,江爸就去電影院看電影,之後是去江國泰家吃飯,晚上又是在江家吃的, 她又開始忙, 想讓江檸江柏來給她打下手, 可送上梁禮金的人一個個上門,江檸江柏兩個識字的大學生,都被江爸安排一個收禮金, 一個記賬,將誰來送禮金, 送了多少,都是要一一記上,將來要還人情的, 到時候彆人家辦喜事,他們就照著他們送禮金的標準,要麼還一樣的,要麼稍稍加一點。

江媽自己不識字,乾不了這些寫寫畫畫的輕省活,晚上來客人,她的廚上手藝拿不出手,江爸要自己上,她也在廚房打下手,之後她回娘家,話裡話外炫耀的也是家裡建了多大的房子,有多少個房間,廚房有多大。

當然,她外麵並不是這樣說的,而是話裡話外都笑著抱怨:“你們姐夫那就是個大孬子,一個房子建這麼大,他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建這麼大,小兒子怎麼辦?”

又說:“你們姐夫那個人啊,就想讓孩子們將來都住一起,熱鬨,他就自己想當然,哪家兒子大了不分家?”

不過抱怨歸抱怨,總體上,家裡有了這麼大,全村最好看最豪華的大房子,江媽還是高興居多,覺得揚眉吐氣。

娘家弟弟妹妹們,每每誇江檸江柏兩個考上大學,江媽就又將話題拉回到大房子上,隻有實實在在的房子,讓她有種揚眉吐氣的自豪感。

至於江柏江檸兩人,說是說大學生,可都還大一,未來還有三年半,每年都要花很多錢,出來後,就算吃上了公家飯,一個月也就三四百塊錢的工資,他們一年的學費都要三千多了,都還沒算生活費。

江媽怎麼算,都覺得不劃算,還不如出來跟他們賣賣盒飯,做得好,一年小十萬,不比一個月三四百的工資強多了?鐵飯碗,也就名頭聽著好聽罷了。

過去江媽當然覺得鐵飯碗是人上人,了不起,可這兩年在深市待了兩年,加上真的賺到了過去想都不敢想的許多錢,也收到深市那邊開放的思想風氣影響,她對鐵飯碗的觀念也稍稍變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對江檸這個大學生,無法共情。

因為她是打心眼裡覺得,女孩子就是給彆人家養的,給女孩子上大學,就是花錢給彆人家人上大學,她隻會心疼江檸上大學花她的錢,在江檸上大學沒有給她帶來實際性的好處之前,她是打從心眼裡覺得,江檸考上京城大學,沒什麼好恭喜的。

之後初三初四,都在為年初五的上梁酒席做準備,江爸一邊采買酒席物品,一邊通知親朋好友,一邊跟村裡人借各種東西,確定人手,夫妻倆可以說是忙得腳不沾地。

可以說,哪怕江媽已經知道江檸現在是大學生了,不一樣了,可過份的忙碌,並沒有讓她對這件事有太深的感受。

一直到今天,她在廚房裡時,所有人都熱切的捧著她,過去走在路上可能招呼都不打一聲的人,主動來廚房給她幫忙乾活,就連她的親弟弟,都抱著孩子過來,隻為讓江檸抱一抱,沾沾她身上的福氣。

江檸有什麼福氣?出生就遇上了十幾年難得一遇的大洪水,也不知道淹掉了多少畝良田水稻,造成了饑荒。

沒兩年,一場雞瘟,整個養雞場的雞死了個乾淨,幾年辛苦,全部打了水漂不說,還倒欠了她當時覺得一輩子都換不完的巨額債務。

村裡人開玩笑說,都是她小女兒克的,她小女兒肯定是命裡帶煞,克他們一家呢,不然前幾年咋都好好的,日子眼看著越過越好,怎麼她一出生,就這麼多事?

可江媽從沒想過,她家屋後,和她前後腳出生的江鎮長家的江妍妍,怎麼就沒人說她是掃把星?

發洪水,也不是他們一村一家的事,是整個水埠鎮乃至鄰市都發洪水,怎麼就是江檸的出生帶來的晦氣了?

雞瘟也不是隻有她家的養雞場有,小半個國家都發了雞瘟,全國多少養雞場,死了幾百上千萬隻的雞,怎麼就成江檸克的了?

可她想不到這些,她的眼睛看到的,隻有江家村、臨河大隊這個巴掌大的地,至於臨河大隊之外的洪水和雞瘟,她是看不到的,她隻看得到眼前的,發生在她家的災難。

在她看來,江檸是最沒福氣的人,最沒福氣的人,就活該挨打,就活該挨餓,就活該過不好,因為你沒福氣,你是掃把星,你過得不好才是應該的。

可現在她親弟弟說,想要沾沾江檸身上的福氣,說她是天上的文曲星。

天上的文曲星啊,江媽就是再沒見識,也知道,那是形容古代狀元的。

她看《包青天》,秦香蓮的丈夫陳世美就是考上狀元跨馬遊街,被公主看中,成了駙馬,從此一步登天,出入是八抬大轎,香車豪宅。

一個被她當了十幾年掃把星的人,突然有一天,身邊所有人都跟她說,那是天上的文曲星。

還想來沾她的福氣和文氣。

江媽彆扭急了,尤其這個人還是她親弟弟時,這種感覺就更彆扭了,彆扭的她開不了口,這才彆彆扭扭的和江爸說了。

江爸聽了,臉上立刻露出驕傲的笑容,說:“我以為多大事,叫檸檸抱就抱唄,這有啥不好說的!”他朝樓上喊江檸:“檸檸!你小舅讓你抱抱小龍,你現下有沒有空啊?”

江檸正在和江柏一起給樓上的年輕人們敬酒,這三桌未婚男女們,除了個彆還在讀書,基本上全都打工了。

江檸敬到其中一桌時,突然有個女孩子拉了拉她的衣袖,有些害羞地喊她:“檸檸姐。”

江檸眼睛含笑的看著她:“嗯?”

女孩是二房的,她是前年六月份初中畢業後,先在村裡會做衣服的嫂子家,學了半年的縫紉,學會了做衣服,去年過年,就跟著親戚去服裝廠裡打工去了,一直到年底回來,在年三十那天,在江家村的祠堂,看到江檸江柏,被全村最有民望的鄉老、老村長、老書記、鎮長、江國泰,簇擁著進入祠堂,給老祖宗祭祀的場景。

尤其是江檸,考上了京城大學,以滿分成績拿到了IMO國際奧林匹克競賽金獎,據說是上了《新聞聯播》的,省台新聞、市台新聞,縣電視台,都有記者過來采訪江檸,連帶著江家村都被外麵人所知,現在江家村在十裡八鄉更有民望了。

她原本她以為她這輩子就是跟村裡的很多小姑娘一樣,在廠裡當女工,二十歲出頭找個和她差不多的男的嫁了,沒想到村裡出了個考上京城大學的江檸。

還是那樣風光的江檸,她在祠堂前,鼓勵村裡不論男孩女孩,都要讀書,都要考出去,去更高更遠的地方去看這個世界,告訴村裡人,不論男孩女孩,隻要考上大學,捧上鐵飯碗,如果當上乾部,那你們就是乾部的父母。

她害羞地說:“那天在祠堂回去後,我跟我爸媽說還我想讀書,我爸媽答應了我再去複讀一年,如果能考上一中,就繼續供我讀書。”她捧著手裡的楊梅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檸檸姐,謝謝你。”

江檸周歲才十六歲,眼前這個女孩,說不定比江檸還要大,畢竟她們這地兒普遍讀書晚,可江檸身上自帶一股上位者的從容不迫的沉穩氣質,讓這個女孩在不清楚她和江檸到底誰大的時候,直接喊江檸姐姐。

江檸聽的心頭一軟,眸光也越發如水一般柔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念書,不管考什麼學校,考出去,念書是代價最小也是成功率最高的,可以改變我們人生的方法了。”

女孩子眼睛發亮的看著江檸,用力點頭:“嗯!”

尤其是,她在吃過了一年多的苦,在手指頭被馬達的針戳了好些個洞之後,她對讀書的想法就更為迫切了。

她成績原本就不錯,一年半以前,她也隻差幾分,錯過了吳城一中,她家人看她沒考上重點高中,也不願意再讓她上學了,隨大流的讓她去學手藝,去服裝廠。

村裡人都是這麼做的,他們便也不覺得讓女孩子打工掙幾年錢有什麼不對,可當他們在祠堂前,看到風光無限的江檸時,才知道,村裡女孩子,原來並不是隻有打工這一條路,他們也可以像三房的大個子一樣,供家裡女孩子們上學的,女孩子書讀出來了,父母照樣臉上有光,就算閨女將來嫁出去,那也是他們的閨女,他們有事如果上門,她還能不幫他們這些老子娘嗎?她弟弟有事,難道她這個做姐姐的還能不幫襯著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