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榛滿目(1 / 2)

接下來的路上,方言修果真老老實實閉了嘴,但該發出的聲音一點沒少。入夜後起了大風,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就沒停過,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容瀟沒辦法,轉而進了山腳下的雲滄鎮。這些年劍廬名氣越來越大,來劍廬求劍的修仙者絡繹不絕,一定程度上也帶動了這個偏遠小鎮的發展。

看來隻能先在這裡借住一晚,明天再趕路,否則她真怕方言修會死在半路上。

“一間房。”容瀟無視了方言修的目光,對客棧老板娘道,“品質隨意,總之不是我住。”

老板娘看看冷著臉的容瀟,又看看欲言又止的方言修:“怎麼,小兩口吵架了?”

方言修的臉色頓時非常精彩,如果不是任務要求,他根本不想和容大小姐扯上關係。這會兒容瀟冷著一張臉,身上不斷散發低氣壓,他一句話都不敢說,隻能老老實實跟上大小姐,回頭衝老板娘擺了擺手,齜牙咧嘴地做口型:我和她沒關係。

老板娘一頭霧水。

容大小姐白跑了一趟劍廬,想找的本命劍機緣沒找到,反而撿了個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回來,因為狗皮膏藥的緣故,她還要在雲滄鎮多留一天,忍耐早已到了極限。

她瞥了方言修一眼,將鑰匙扔過去:“自己上去,能找到房間吧?”

“當然。”明明隻說這兩個字就夠了,但方言修憋了許久沒說話,一開口就忍不住,“大小姐,我雖然身體不好,但智商是正常的,你不用這樣……”

容瀟語氣平平:“你自己說的,你腦子有病。”

方言修:“……”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惹他的後果就是沒有後果。

容瀟修仙之人不需要睡覺,安頓好狗皮膏藥之後,準備找個靈力充沛的地方打坐。

“等等,我再問一個問題,說完我就回屋。”方言修道,“按照我們現在的速度,到達清河劍派還要多久?”

“明日一早,城裡有傳送陣。”

“啊,這麼快?”

大小姐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這還快?若不是帶著你,我這會兒已經到清河劍派了。”

言外之意,都怪你這個拖油瓶。

方言修乾笑。

容瀟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得知明日就能到清河劍派,他似乎還挺失望的?

這人真是奇怪,死皮賴臉非要跟去清河劍派的是他,現在不想去那麼早的也是他。

她若是追問,方言修定會編謊話騙人,就像他說什麼加入清河劍派是他從小的夢想一樣。

“明日辰時,客棧門口等我。”容瀟甩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出客棧。

今夜沒有月亮,隻有耳邊急促刮過的風。客棧牆上掛著的燈籠不停晃動,咚咚作響,燈光影影綽綽,落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上。

容瀟不緊不慢地出了門,走過的路與客棧門口雜亂的腳印混在一起,她攏了攏衣襟,轉身進入小巷——這回連腳印都沒有了。

她閉眼默念口訣,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即使有金丹期的修士在此,也察覺不到外麵站著一個人。

片刻後,一襲紅衣落在了客棧窗外,纖細的身形完美融入了夜色之中。容瀟緊緊貼著牆,手指下意識摩挲著劍柄。

她不止一次見過方言修自言自語,可每當她注意到時,方言修總是笑著敷衍過去。她知道就算追問也問不出結果,所以她故意給他製造獨自一人的機會,不知道他會不會繼續白天的話題呢?

無形的陣法落下,屋裡任何細微的聲音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先是一片沉寂,偶爾夾雜著幾聲咳嗽,過了許久傳來窸窸窣窣換衣服的動靜,然後又靜默下來。

……睡著了?

可燭火分明還亮著。

容瀟忍住進屋的衝動,繼續等著。

方言修果然沒睡,挑了挑燭火,屋裡亮堂了幾分。

他深吸一口氣,小聲開口:“係統?你在嗎?”

容瀟抿起唇,心想怎麼又是這個詞。

——聽他這麼問,那個叫做係統的東西,居然還會回應他麼?

“我說啊,我剛穿過來,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你上來就讓我陪著清河劍派的大小姐,你還是直接殺了我吧,伴君如伴虎你懂不懂?萬一哪天我不小心說錯話,她一個不高興揮揮手就把我剁了……”

容瀟麵無表情。

“哎,就算大小姐不是那種人,但她身邊總有小嘍囉吧?大小姐現在明顯看我不順眼,我要是還不知死活地跟去清河劍派,那我肯定得變成全宗門的死敵啊!今天這個給我飯裡下藥,明天那個當眾讓我難堪……你這是助長宗門霸淩明白嗎,這世上究竟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幽幽歎了口氣,擺出一副耍無賴的架勢:“你不讓我看原著就算了,給我這麼危險的任務就算了,我忍,我都忍,但你連評論區都不讓我看,這說不過去吧?”

“係統,你也不想你的宿主英年早逝吧?”

窗外容瀟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手指輕輕搭在腰間的無名劍上。

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英年早逝。

那個叫係統的東西好像被說服了,方言修的嗓音輕快了許多:“哎,這才是好係統嘛。”

他抱著被子坐起來:“好,讓我看看……”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接下來是死一樣的寂靜,隻有燈芯燃燒的聲音,同外麵呼呼的風聲混在一起,吹得容瀟打了個寒顫。

容瀟坐在窗台上,屈起一條腿,細密的睫毛下垂著,明豔的臉龐隱入陰影之中。

屋裡的寂靜讓她有些不安,沒來由地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讓她想要破窗而入,攥住方言修的衣領質問他,他究竟看到了什麼,為何突然沉默下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屋裡的人緩緩歎了口氣,輕輕地說:“好吧,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

在屋裡人絲毫不知的情況下,容瀟撤去了陣法。

幾隻烏鴉受驚飛起,待窗戶打開時,外麵隻剩下了寂靜的夜色。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日上三竿的時候,容瀟一腳踹開了房門。

方言修聽到動靜,艱難地睜開眼:“啊,大小姐……”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人拽住衣領提溜了起來。

容大小姐在清河劍派向來是眾星捧月,結果這一趟出來先是被搖光放了鴿子,然後又是方言修,她沒當場拔劍砍人已經算好的了:“我昨日怎麼告訴你的?辰時在門口等我,你明明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