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成卦(1 / 2)

在方言修原來所在的那個世界,年輕人讀書、戀愛、踏入社會,然後結婚生子,再到老去化作一抔黃土——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重複著與億萬萬人相似的人生軌跡,平凡而無趣。

但對於方言修而言,那已經是他的求而不得了。

和同齡人比起來,他的前半生簡直乏善可陳。凡此種種,不過是“無能為力”四個字。

他出生即患有嚴重的法洛四聯症,醫生斷言他活不過十歲。父母在要不要救他的問題上產生了爭執,最終一場車禍雙雙殞命,留給他一筆不菲的遺產。

接到父母去世的消息時,方言修冷靜得幾乎到了可怕的地步。他淡淡應了句知道了,就再也沒有其他反應。前來報信的親戚罵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他不發一言,直到對方氣衝衝地離開。

父母自從他出生後就離了心,乾脆把他丟在醫院裡眼不見心不煩,對他來說,還不如他的管床醫生熟悉親切。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後,他撐著窗沿費力地站起來,任憑月光灑在他的額發上。

窗外明月高懸,夜色寂寥,無數星辰隱沒在黑暗裡,微風送來草木的香氣。住院樓下吵吵鬨鬨,一對父母抱著他們剛出院的小女兒準備回家,而另一端,則是蒙上白布的屍體與嚎啕大哭的兒女。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這世間喧囂極了,所有人都有歸處,哪怕是永恒的死亡——隻有他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到哪裡去,天地空空,他是斷線的風箏,是孤魂野鬼,遊蕩在其中,卻不得其門而入。

他處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裡,卻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與所有人隔開,包括他生理學意義上的父母。他無人陪伴,無人關心,哪怕是醫生早就預言的死亡,也久候不至。

早該死去的他有驚無險地活到了二十三歲,生日這天,他在網上刷到了一部,標準的龍傲天修仙文,沒有男主,女主設定非常合他的心意,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第一章寫,清河劍派大小姐容瀟天資卓絕,一襲紅衣如驕陽烈火,憑借手裡鏽跡斑斑的無名鐵劍,穩居年輕一代第一人……

奇怪,後麵是什麼來著?他為何記不清了?

“……大小姐。”他抵住唇咳了幾聲,“我們接下來去哪?”

容瀟把清河劍派的藏珍閣清點了一遍,依然沒找出到底丟了什麼東西。更深露重,體諒到方言修是個隨時都會悄悄去世驚豔所有人的病秧子,大小姐大發慈悲點起了一堆篝火。

穿書以後,關於現代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他隻能記起幾個特定的場景,比如他聽到父母死訊後看向窗外夜空的時候,那種天地之間隻剩下他一人的感覺太深刻了,以至於其他細節他都想不起來,就像是隔了一層霧氣彌漫的玻璃。

容瀟的側臉被火光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邊,暫時削去了她身上那股銳利不可直視的劍意,讓她的眉眼多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方言修看得有些發愣,大小姐身為原著主角,不凶的時候簡直漂亮得不像話……比起模糊不清的現世記憶,似乎眼前的世界更加真實。

容瀟沉默許久,反問道:“你看起來並不意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方言修咳了聲:“這個,你聽我解釋……”

“我說過,你再騙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方言修:“……”

剛剛誰說大小姐溫柔的?撤回!

容瀟輕飄飄地掃過來:“昨日我本和你約好了時間出發,因為你突發高燒才推遲了行程……我去你房間找你時,注意到窗戶是開著的。”

“昨天睡覺時忘關了,哈哈。”方言修頓時汗流浹背了,“到客棧已經很晚了,我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見他還在嘴硬,容瀟微微搖了搖頭:“你又在撒謊,前半夜窗戶分明關得好好的——你問我從何而知?忘了告訴你,前半夜我就在你窗外。”

方言修大腦頓時超出負荷,啪的一聲死機了。

容瀟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向他,右手搭在無名劍的劍柄上。

把所有疑點聯係起來,隻有一個可能——

方言修故意生病,讓她比預計時間晚了一天回到清河劍派,也因此避開了滅門的凶手。

單看結果似乎是救了她的命,但誰能保證他沒有彆的心思?況且他又如何提前得知,清河劍派會被滅門?

“我原想你雖然身份可疑,舉止怪異,但暫時未表現出什麼壞心思,實力也對我構不成威脅,可以留在身邊慢慢觀察……”她語速很慢,和先前麵對左子明咄咄逼人的語氣截然不同,仿佛在故意給方言修時間辯解,“但事關清河劍派一百三十七條人命,你若解釋不清楚,便休怪我無情了。”

大小姐久居高位,習慣了麵無表情,隻是視線輕輕一掃,就自帶無形的壓迫感。

方言修穿書後的這具身體比他原來的好很多,雖然不能修行但好歹能跑能跳,比他在現代的日子快活多了。他給自己的規劃就是抱緊大小姐大腿好好苟命,絕不能就這麼憋屈地死在大小姐劍下。

他正準備坦白從寬,係統瞅準時機又跳出來:【為避免原著劇情發生變動,宿主不得對容瀟提及穿書以及本係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