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從凝重氣氛反應過來的人,是向明亮。
他哆嗦著嘴唇,先是看看方言修,又看看地上的碎片,等他終於確定這是什麼東西以後,立馬痛哭流涕地撲過去:“小紅!沒有你我該怎麼活啊小紅!”
容瀟與方言修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我不認識他。”
向明亮可憐巴巴地抬頭:“姐……”
“那是很貴重的東西嗎?”容瀟沒搭理他,“我賠給你。”
方言修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不用了,隻是一個猜測而已……走吧。”
他回過頭,看見身後霧氣再次聚攏,將破碎的朱砂壺遮掩得嚴嚴實實。
沒有了燭火照耀,他連眼前的路都看不清楚,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靜謐無比,腳下傳來枯枝碎裂的清脆聲響,恍惚天地之間,又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走在前麵的容瀟停下腳步,不耐煩地回過頭來:“愣著做什麼,還不跟上?”
方言修猛然回神:“哎,這就來——”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係統的事他解釋不清楚,方言修輕咳一聲,又搬出他的萬能借口:“開陽和洛菁走了,我在攬月宗閒來無事,就算了個卦,對應這個方向……”
“不是,這小子為什麼也在?”他終於後知後覺,指著向明亮問,“你寧願帶他都不帶我?”
向明亮先是因為賭局自掏腰包賠了一百多兩銀子,後是心心念念的開陽牌朱砂壺沒了,此時他看著方言修,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
他故意往容瀟那邊湊了湊,張嘴就開始造謠生事:“姐,他不讓我跟著你!”
方言修:“……”
方言修:“省省,這茶味重的,我隔這麼遠都能聞見。”
容瀟隻覺得聒噪。
他們在林子裡兜兜轉轉,始終找不到出去的路,賀逸與白毓更是不見人影,偏偏身後兩個沒用的男人還在吵吵鬨鬨。
大小姐本就所剩無幾的耐心徹底告罄。
她取出一張火係靈符,向明亮好奇地問:“普通火符對這霧氣有用嗎?”
“沒用。”
“那姐你這是……”
容瀟將火符扔向身側枯樹,冷冷道:“放火燒山。”
方言修下意識想接一句“牢底坐穿”,對上大小姐暴躁的眼神,又不敢說話了。
冬季天高物燥,正是易發生森林火災的時候。火符甫一觸及到枯黃壞死的樹乾,便飛快地冒出幾顆火星,熾熱的火焰於黑夜裡乍然躍起,將容瀟冷峻的眉眼映得豔麗無比。
可由於四周詭異的霧氣,火光始終局限在一處,無法擴散出去。
——但容瀟本意也不是這個。
她確信這片詭異的林子於現實中確切存在,而非某種幻境,隻是由於霧氣迷陣,讓他們兜兜轉轉走不出去。賀逸白毓一定就在附近,以白毓敏銳的追蹤能力,必然能發現她點燃的火光,然後前來與他們彙合。
一炷香時間不到,霧氣中緩緩浮現出兩個熟悉的身影。
賀逸臉色有些蒼白,似乎受了傷,白毓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解釋道:“和你們走散以後,我和大師兄追上了我那個弟弟,我想上前詢問,不料他已被邪修控製,趁機偷襲於我……多虧大師兄擋下了這一擊。”
賀逸想抱拳行禮,不慎牽動了左臂傷口,見向明亮麵露擔心之色,他溫聲道:“白師妹已經處理過了,並無大礙,我稍加歇息便可。”
“布陣之人將我們困在這裡,必定早已提前得知了我們的行動,以白師妹弟弟為餌,引我們前來。我以為,當務之急需先找到白師妹弟弟,邪修與他之間必然存在聯係,這樣才能借機尋到邪修所在……”
說到這裡,他動作忽然一頓,遲疑道:“這位……方兄,你是何時來的?”
方言修一個本該老老實實待在攬月宗的普通人,現在卻與他們一同出現在此處,未免太過可疑了些。
容瀟斬釘截鐵:“不是他,他沒那腦子。”
正準備搬出他那套理論的方言修:“……”
算了,大小姐都紆尊降貴幫他解釋了。
做人要學會適可而止,不能學向明亮那樣,沒出息。
賀逸啞然片刻,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並深以為然。
“抱歉,”他習慣性地笑了笑,拍拍方言修肩膀,“既然是無名姑娘信任的人,我不該懷疑閣下才是。”
幾人在原地歇息了一會兒,賀逸表示他已無礙,便準備出發。
霧氣似乎變少了些,虛空中追蹤法術留下的白線愈加顯眼,沿著白線一路向前,直到一處轉角,眼前霍然開朗。
白霧儘數散去,月色灑在山洞前嶙峋的亂石上。一男子背對著眾人,悄無聲息,仿佛一個死人。
他緩緩轉過頭來,臉上五官擰作一團,時而緊皺眉頭,時而嘻嘻地笑出聲來。
濃重的黑霧漂浮在他眉間,他卻毫無察覺,直勾勾地盯著白毓,啞聲道:
“……姐姐,你為什麼不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