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雖然摔過幾回,把腦子摔成了漿糊,但不影響兩條腿,他用血肉模糊的雙手搭在屋簷上,一用力就到了上麵,那具裹著血衣的身子一晃一晃地踩著瓦片,尋覓了一處絕好的地方,身體一倒就往下跳。
他用那樣的姿勢跳,必然是額頭先著地。
隻聽咚的一聲,那邊的地上溢開了血,幾個瞬息之後血泊的麵積就被加寬了。
扒著宋吟小腿的太監嚇成了一條蚯蚓,急急忙忙往宋吟身上蛹,宋吟也受到驚嚇地眨了一下眼。
他不知道後麵的人是誰,剛剛才被喬既白往前推開,現在又要往後退去。
門口的局麵是這樣的。
宋吟在最前麵,大門中間是喬既白和蘭濯池,而他的三個丞相被擋在了門外,連腿都沒有邁進來,不過他們身形優越,依舊看到了屋內的荒唐。
蘭濯池不怕血,他一個義莊的,更不怕鬼,他看了那邪門的太監一眼,目光就被旁邊不停往喬既白身上撞的於膠憐吸引過去。
明明門口有兩個人,於膠憐害怕卻偏偏隻往喬既白身上撞,他一個健全的活生生的靠樁反而被當成了擺設,蘭濯池一度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連衣服帶肉一起捉住,捉著於膠憐的胳膊往過一拉:“陛下,又不是三歲小娃娃了,明知道後腦勺沒有長眼睛,怎麼還一個勁往後麵撞?就那麼……”
就那麼喜歡那禦醫,直到這個時候還用屁股去騷擾人?
也不怕被圓頭戳到裡麵去。
宋吟不知道身邊的寡嫂在腦中怎麼編排了他,他看見裡麵仿佛被邪祟入了體的太監再次從地上爬起來,準備往屋簷上走,慌亂之下,他拉了一下蘭濯池的袖口。
連拉兩下後,他說:“蘭濯池,你去按住他,彆讓他上屋簷。”
哦,現在又知道使喚他了。
一刻鐘前癟著嘴嘀咕說你又不是朕的什麼人,現在怎麼口不如心,叫他做事比當初在他麵前繞著圈勾搭他還熟練?
蘭濯池冷嗤一聲,連動都不動。
他事不關己站在門口,餘光看見宋吟朝他看來催促的一眼,目含急切,他冷著神色喉結一動,退讓一步,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那你說,你不喜歡什麼喬禦醫,隻看得上我。”
宋吟無語蘭濯池這個時候還在說沒用的,他舔舔嘴唇:“快點啊!”
人急了。
蘭濯池本來還想擺高姿態,非要從於膠憐口中聽到想聽的,這才考慮要不要去做,可於膠憐又叫了他一聲,他腳底連著地麵的那一根絲就被斬斷。
他抬步朝屋簷那邊走,不出幾步就到了邪門太監身邊,一手扣住對方瘦弱的肩膀。
蘭濯池在義莊又搬棺材又抬屍體,一根根極具觀賞性的修長手指爆發力很強,他幾乎第一時間拉停了太監,甚至沒有被對方不停往前莽的力氣弄動一下腳步。
那剛吩咐他做事的小皇帝小跑著過來,他看著還在發狂想要掙脫開蘭濯池的太監,喘了兩
口氣:“蘭濯池,還好有你。”
蘭濯池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冷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現在知道說還好有他,知道他的好了,前幾天自己拉下臉的時候怎麼眼睛裡又沒這些了?
蘭濯池不想理會於膠憐遲來的好聽話,他被太監掙脫得煩躁,一手合攏劈在太監的後頸,將人劈軟之後放開了手,任由太監的身體摔落在地。
他眯著眼看於膠憐慘白的小臉,神情丁點沒變:“陛下,你說我這算不算立下功?阻止了你的奴才尋死,沒有讓你的皇宮被血染,也沒有讓你晚上哭哭唧唧做噩夢,這麼大的功勞,陛下應該給我獎賞……我還想好要什麼,先欠著,以後要。”
宋吟聽他自說自話給自己討了個賞,翻了個白眼,但沒有說什麼,蘭濯池一個前夫死後獨守義莊的寡嫂能這麼遊刃有餘製止住發狂的成年人,不太好惹。
反正隻是一個獎賞,想要就要了。
大晚上的,太監淒厲的喊聲不僅叫來了皇上,把整座皇城都驚動了,一時之間大片宮殿都亮起燈。
宋吟將一夥奴才叫去清理血跡,又挑了幾個體格粗野的侍衛守在這裡,防止太監蘇醒之後繼續尋死,做完這一切他將幾個丞相譴回了府。
他本來也趕了蘭濯池,但蘭濯池說自己太累等想走再走,還以道德挾持宋吟,問他是不是連這點要求都不能答應。宋吟翻了第二個白眼,沒再理他。
今晚發出叫聲的另一個太監還在原地,他現在已經不喊了,出竅的魂找到了回去的路,他想起剛才是怎麼拽著皇上的,又想尿褲子了。
宋吟站在原地搓了搓冰冷的手,呼吸還有些顫,他後悔把沈少聿提早叫回去了,在悔恨中他出聲問:“和你同住的太監叫什麼?你把他這一天做的事都告訴朕。”
兩股正發抖的太監聽到他的問話,連忙順著回想:“回陛下,他叫張全,張全今日和往常一樣天沒亮就起了,去太監涼亭報道,向領班領完任務就進了皇宮,奴才和他不在一個地方,不知道他一天的所作所為。”
“奴才宵禁時才回來和張全碰上,因為太累,張全沒說兩句話就要上床去歇著,奴才不困,就沒進屋,坐在院子裡著吃花生米,沒多久張全就跑出來上了屋簷,再後來……”
再後來宋吟不用他說也看到了。
宋吟垂眼思忖,這和吳家人敘述的相差無幾,都是進屋睡著好好的,突然就跑進來尋死覓活,隻是吳老三提早就知道人蛇族的存在並開始調查,張全一個不能出宮的太監又怎麼會有這症狀?
眼皮忽然一動,宋吟抬起眸:“朕想知道張全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太監聞言撓了撓嘴角,他乾咽一口唾沫,“陛下,奴才和張全關係不太好,是搭夥在一個屋簷湊活著住的關係,平時也聊不了幾句,像八字這些奴才和張全互不透露的,陛下不如到內務府要,內務府有所有太監的信息,隻要陛下一去就能找到張全的八字。”
宋吟沒說去不去:“回去歇著吧。”
轉頭宋吟就到了內務府。
深更半夜小皇帝不睡覺跑來要一個太監的八字,總管嚇得兩隻鞋都穿成反的,他翻翻找找,最快速度找到了宋吟想要的東西,寫在一張紙上遞給宋吟。
宋吟攤開一張紙看,看到最末,他眼裡發黑。
張全和吳老三的八字是一樣的。
宋吟得到這麼大的進展,魂卻飛出去一點,魂不守舍地回了養心殿。
他要歇下了,蘭濯池自然沒有再留的道理,一個人回到義莊。第二天一早,蘭濯池差小徒弟送了一張紙條到宮中。
這張紙條兜兜轉轉到了宋吟手中,得知是蘭濯池送來的,他不太想看,放到一邊用完膳才磨磨蹭蹭打開,從頭看到尾後,宋吟一口氣險些斷在了喉嚨裡。
蘭濯池經營的義莊是百裡之內最有知名度的,哪家哪戶死了人,都要把屍體寄放在蘭濯池這裡,而義莊最近生意不錯,隔三岔五就能收到新屍體。
每一具蘭濯池都問過身份記下了信息,而送到宮裡的這張紙條上就是在說,蘭濯池看到有幾具屍體的生辰八字和張全一樣。
蘭濯池故意拋出這一個誘餌,緊跟著又擺上姿態,說他已經把這幾具屍體的身份整理了出來,如果宋吟想要,今天之內就要去義莊幫他乾活,他最近想吃饅頭,宋吟去給他和麵。
宋吟咽下一口血,他確實被誘餌釣到,但也沒忘記自己的姓,他轉瞬就回了一封紙條,叫人送去義莊。
當時蘭濯池正在給一具新屍體換壽衣,他收到紙條後去洗淨了手,挑著眉拆開,果不其然看到於膠憐不願意,又搬出那一套話,說蘭濯池隻不過是右相的寡嫂,沒有資格讓他幫忙和麵。
並讓他即刻把整理出來的東西送到宮,不然他就派人封了義莊。
蘭濯池連表情都沒變,抬手寫下一張紙條,午時送到了宋吟手上。
宋吟做好心理準備拆開紙條,看完後哆哆嗦嗦,連湯都喝不下去。
蘭濯池說自己前夫死了,孤苦無依,一個人無牽無掛什麼都不怕,義莊是他接手前夫開的,本身也不怎麼想要,陛下將義莊踏平了都無所謂。
但他到時會把和張全生辰八字一樣的幾具屍體藏起來,並且把身份信息起火燒了,讓陛下永遠都找不到。陛下不來,傍晚就燒,陛下來了,雙手奉上。
擺明了是威脅。
宋吟把紙條撕碎,扔開吸了幾口氣,他坐在榻上思忖片刻,將外麵的太監叫進來,吩咐了些什麼。
當天就有官府在坊間傳出消息,如果家中有和公示板上的生辰八字一樣的人,戌時到醜時這個時間段務必找幾個人看好他,防止做出自殘行為。
這告示來得十分蹊蹺,還是皇上親自下達的警告,百姓們雖然不知其中緣由,但還是把消息口口相傳給了身邊所有認識的人。
……
外麵變了天,義莊內依舊風平浪靜,蘭濯池早早就拿出一個麵板,將一團麵用紗布裹起來儲存好。
小徒弟循著味道飄過來,見蘭濯池指尖沾著粉末
,神色怪異:“師父,你弄那麼多麵出來做什麼?是要做包子?今天那麼多活要乾,哪有時間包呀。”
蘭濯池好看的臉上連一點笑容都沒:“彆問,乾你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