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濯池大步踏出營帳。
今晚比昨晚更冷,隱約有入深冬的趨勢,許多將士已經脫下甲胄裡麵的單衣,換成了加絨加棉的衣袍,但哪怕這樣也依舊還是冷,晚上要邊抱著湯婆子邊點起火籠才能睡著。
蘭濯池一路走了幾十步才停下,他用被吹冷的手掌捂了下臉。
轉瞬就拿下,一雙微微通紅又含著冰冷的眼露了出來。
屋內宋吟還呆愣地站在桌子旁邊,他看著已經被合上的簾子,有點回不過神。
從認識蘭濯池以來,宋吟還是第一次見他那麼快的走路。
宋吟抿唇收回視線,繼續整理食盒的擺放,蘭濯池不讓彆人把話說完,也不聽彆人解釋,總樹立那麼多假想敵,累不累啊。
宋吟心不在焉地將所有小盒子塞進去,把蓋子蓋上,拎起來往牢獄那邊走,今晚他還有事要做,抽個空再和蘭濯池解釋吧。
大將軍還在牢獄門口一步不離地蹲守,有他那青麵獠牙一般的神情,連巡邏的將士都很少經過這裡,看到大將軍的胸肌就飛快倒騰著雙腳離開附近。
遠遠地見到小皇帝前來,大將軍立刻迎上去,小皇帝右手提著的東西太醒目,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憂心忡忡地問:“陛下這是給裡麵那怪物的?陛下,那怪物有沒有人的神智尚且還不知道,不一定會接受陛下的好意。”
“他會的,”宋吟安撫麵前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還用手心輕輕拍了拍大將軍的肩膀,叫他彆用怪物一詞,“朕認識他。”
大將軍嘴巴張大,眼如銅鈴:“陛下認識那怪……怪東西?”
宋吟拎著食盒往進走,決定不再糾正大將軍的稱呼,他嗯一聲:“以前在皇城見過幾麵,不太熟,但他沒對朕有過惡意,這次來應該也是來找朕的。”
大將軍連忙跨過小皇帝走在前頭,他手裡的油燈照亮了狹窄陰濕的牢獄,走了幾步他才合上張大的嘴巴,努力壓下好奇心:“既然如此,臣就放心了。”
牢裡隻建了三個獄間,麵積不大,兩人走下來的腳步聲回蕩在走廊裡,立刻引起裡麵耳聰目明的人蛇怪的注意。人蛇眼中詭異地出現豎瞳,陰森森朝這邊看過來。
直到看見於膠憐那身很惹眼的豆腐嫩皮,烏封才猛地收起敵意,幾乎在瞬間又變成了木訥的呆瓜,一動不動地看著於膠憐往這邊走。
宋吟走到最裡麵那所獄間前,偏頭小聲叫大將軍把鑰匙拿出來。
大將軍猶豫片刻咬緊後槽牙,把腰側彆的一環鑰匙像拽牛腿上的生肉一樣拽下來,挑出其中黃油油的一個,對準洞孔一擰,就把獄間打開了。
打開的那一刻,大將軍還做出了防禦的姿態,全身肌肉一塊接一塊梆硬起來,但他搞出這一動作,裡麵的人蛇看都沒看他,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不動。
這怪東西似乎真的以為是小皇帝叫他們關他進去的,現在沒得到小皇帝的準許,他並不準備出來。
宋吟路過傻眼的大將軍,把手裡食
盒遞過去,還不忘問:“烏封,這裡離皇城至少有三天的路程,你是逃出來的嗎,喬禦醫說你每天都要上課,你就這麼逃出來,不怕回去以後先生會罰你?”
烏封雖然回去每晚翻閱字書,但直到現在也沒全部學會,他很吃力地聽糯米團的話,思考了許久才一字一句地回:“先生病重,給我們放了幾天假,我沒有地方想去,就跟上了你。”
他還垂著頭,怕被批評般補了一句:“我沒有被其他人看見。”
明明看見了的大將軍:“……”
那個食盒烏封以為是糯米團拿著手累,叫他拿一陣,他才伸手接住的,沒有意識到是給自己的東西。
宋吟看出來了:“我來這裡是有些事辦,不是來玩的,昨晚喬禦醫也來了,如果讓他看到你,肯定少不了說教,而且我明天就走了,你跟著我還會出現像今天這樣被發現的狀況,所以你今晚就回去吧,食盒裡麵是一些吃的,路上餓了可以吃一點。”
烏封低頭沉默,很久之後脖子上那截喉結才動了動:“好。”
這聲一出,旁邊大將軍立刻放心地長舒了一口氣,歎氣沒什麼,尷尬的是這口氣歎得得意忘形,整間牢獄都能聽見,身邊兩人頓時朝他看了過來,大將軍抬手搔麵皮:“最近胸口氣堵,陛下不用在意我……”
他麵紅耳赤地握拳放在唇邊咳嗽兩聲,故意引開兩人注意一般,伸手指了指烏封腳邊的包袱:“陛下瞧那個。”
宋吟看了過去,隻見烏封皺了下眉頭。
大將軍哼哼兩聲。
這小子,從剛才就不讓彆人碰那包袱,頭裡肯定藏了見不得人的東西,說不定是些危險的刀和藥之類。
他現在就拆開那包袱,等陛下看見裡麵的東西,陛下就不會以為這家夥是個無害的怪東西了。
大將軍喘著粗氣,伸手準備把那地下的包袱撿起來粗暴解開,一隻手比他更快按了上去,這叫烏封的怪物陰森森看著他,聲音低悶地警告:“不能看。”
“不能看?”大將軍從血海中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容不得彆人在他麵前這態度,“我今天如果非要看,你能把我怎麼著?”
宋吟跑上去打圓場,他拍拍大將軍叫他息怒,又示意烏封趕緊出牢獄回他的林子裡去。
烏封沉默寡言地拎起地上那個看起來有些輕的包袱,看了糯米團一眼,轉身離去,他的速度非常之快,形如鬼魅地就這麼離開了牢獄。
大將軍站在原地捂著心口大喘氣,他還氣著,但那倒黴家夥走了,這氣也不能對著小皇帝撒。他對上小皇帝的眼神,牽動麵部肌肉假笑了一下,剛一笑他就想起什麼,連忙問小皇帝:“陛下剛剛說明天就要回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