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女毫不客氣,她給了侍女一腳,直接質問詹文瑾:“她對我主人出言不遜,是你教的嗎?”
“我主人自持身份,不與她計較。你是她主人,你也不計較嗎?”
佘褚知道詹文瑾家中複雜,也猜到這婢女身份恐怕不簡單。見靖女咄咄逼人,她正欲出聲回旋,卻見詹文瑾站定後自開了口。
她垂眸看向自己儀態儘失的侍女,緩聲說:“你說的不錯,婢子失儀,確為主家管教之過。”
說著,她低眸告訴侍女:“小脂,我警告過你,你若是再犯錯,我會送你回去,交給大哥。”
小脂聞言渾身一抖,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詹文瑾,疾呼道:“小姐,我是大小姐送來的,您怎麼能把我送走?您對我負有責任呀!您如今任憑他人欺辱於我,哪有半點詹氏風骨,又哪裡像一個學府府生!”
“小姐,你這般畏威而不懷德,不怕為人恥笑嗎!”
“笑就笑吧,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完人。”詹文瑾蹲下身,透過小脂的眼睛看著束冠的自己。
“大姐將你送給我,是要我觀你而畏私。時時刻刻謹記自己不堪的一麵,時時刻刻做到謹言慎行。”
小脂聞言,因疼痛而扭曲的聲音磕磕絆絆道:“對,對啊!我難道不是在替小姐說話嗎?我有哪次說的不對嗎?”
“您不能說的,都由小脂來說!您不能沒有我的!”
詹文瑾平靜而寧和的看著自己的侍女。
嫉妒、怨恨、憤怒,這些醜陋的東西她原本就沒能丟棄過,假裝不存在又有什麼用呢?
就好像詹氏,明明是依靠著攀附挾恩才有了今日,卻偏要培養出她來,要人為打造一塊寶玉,試圖遮掩皮下的蠅營狗苟。
人是無法真正做到摒私的。
經過白銀城,迷失在夢中後,她才恍然發覺,她也不是什麼詹氏寶玉,無暇無缺。她隻是個普通人,有私有欲、有想有求,也沒必要去做那個根本不可能——連晏清都做不到的聖人。
“我會向浮玉師姐求情,不會要了命。畢竟你有今日之禍,也是怪我醒悟太晚,未曾真正約束於你。”
詹文瑾起身,向靖女道歉說:“是我管教不嚴,我會送她歸家嚴加管教,還望姑娘手下留情。”
靖女這會兒氣消的也差不多了。
其實當她見到這侍女對詹文瑾態度也不怎麼樣時,她就知道怪錯人了。靖女也沒真想讓佘褚與朋友的關係鬨僵,既然主人家已經道歉,她也沒必要揪著不放。
靖女鬆開了小脂。她下
手很有分寸,雖然小脂看起來痛得不行,實則四肢都沒有被折斷,隻是些皮肉苦。
小脂一被鬆開,便哭著去抓詹文瑾的衣擺,求她不要把她送去詹氏長子手中。
隻可惜詹文瑾不為所動,她甚至直接去托了庚子學府的弟子相送。
佘褚在詹文瑾處理小脂的事時一直沒吭聲,直到她徹底忙完了,才問了句:“你大哥很恐怖嗎?她為什麼這麼怕。”
詹文瑾微微一笑,說:“我大哥是詹氏裡最講仁義道德的人,我就是他養大的。”
佘褚立刻明白了。
詹文瑾之前活得那麼矛盾,顯然和她受到的教育有關。她的大哥恐怕是個嚴於律人寬於律己的,小脂這樣隨心所欲慣的,到了個要求苛求他人守禮的偽君子手裡,確實日子不太好過。
“你的童年——”佘褚欲言又止,最後她換了個話題,隻說,“做人挺好的。”
詹文瑾瞧著佘褚,忍不住彎了彎眼,她說:“是啊。不然為什麼王九野放著仙君不做,也要留在人間?做人當然好。”
靖女來了一趟,幫詹文瑾下定了決心,送走了小脂。
詹文瑾想要道謝,卻被靖女拒絕了。
她守在佘褚的身後,一板一眼道:“我隻是為我主人鳴不平,並無他意,姑娘不必言謝。”
詹文瑾話被堵在了嗓子口。
她看著佘褚略帶寵溺地看著靖女歎氣,一種說不上道不明的感情盤踞在胸口,堵得她有些發悶。
反正也沒打算繼續做什麼寶玉,詹文瑾乾脆上前一步,在靖女的眼皮底下牽起了佘褚的手,拉著她說:“師姐這次是不是要留在學府過冬節?我也留下吧,人多熱鬨些。”
華林詹氏確實也沒什麼好回的,佘褚欣然應約:“好啊,等學府開放,我和師兄說好下山采購,你要一起嗎?”
詹文瑾點頭:“一起。”
她不著痕跡地將佘褚拉到了自己身邊:“師姐什麼時候回後山,我也與你一起。”
佘褚原本就是來安頓靖女的,如今靖女已經被安頓好,她久留也不合常理,便打算先與詹文瑾一同回後山。
靖女知道她去不了後山,隻能看著詹文瑾拉著佘褚走,強調道:“明日午時,我等您一起下山。”
佘褚點頭:“好。正好再一起挑挑給琴琴她們的禮物,等節後你一並帶去給她們。”
靖女稱是。
詹文瑾聽完了,與佘褚一起回後山時,裝作不經意地問:“琴琴也是師姐的朋友嗎?”
佘褚想了想,回答說:“算是沒有血緣的家人,我的起居一直由她們照顧。”
詹文瑾了然:“原來是丹霄宮的弟子。”
她對佘褚說:“仙域女子喜歡的東西我倒是熟悉,明日也可以幫師姐挑一挑。”
佘褚覺得自己今日運氣真是不錯。
靖女來了,詹文瑾也願意幫她,一下減輕她不少煩惱。
她高高興興,半點沒察覺到詹文瑾
與靖女之間的暗湧,甚至在第二日,眾人一起下山購買物資時,也沒發現兩人間的摩擦。
當佘褚買下了詹文瑾說好、靖女說不好的發簪,又買下了詹文瑾說不好、靖女說好的手鏡,聶爾終於忍不住了,他問佘褚:“你沒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佘褚不以為然:“女孩子審美不同很正常,哪有不對勁?”
聶爾:“……”
聶爾將視線投向晏清。
他想知道這一位如何看待詹文瑾與靖女為佘褚爭風吃醋的事。
結果晏清根本就將這兩人當一回事。
他向佘褚招了招手,在佘褚不明所以地走近時,直接握著她的一隻手,為她套進了一隻秘金鍛造的鐲子。
“挺好看的。”晏清說,“冬節禮物,賀你來年有餘。”
佘褚抬起手,迎著光敲了敲這隻鐫刻了一隻遊魚的秘金鐲,忍不住微微翹了翹嘴角,她說:“你與我兄長倒是想到一塊去了,他今年也送了我一支遊魚戲珠的發簪。”
晏清聞言眉梢微挑。
他還記得疏屬山時,佘褚就提過她有個兄長。
晏清正要問她這位兄長是不是占氏世子,原本還在爭論哪副耳環更好的靖女和詹文瑾走回來了。
佘褚看了看她們倆盯著自己鐲子的眼神,又看了看首飾店,心中了然。
她與店主說:“這鐲子還有嗎?我也要兩個。”
遊魚的鐲子沒有了,好在還有鳳鳥與鸞鳥的。佘褚將鸞鳥的贈予了詹文瑾,又將鳳鳥的送了靖女。三人有了一模一樣的鐲子,氛圍又融洽了起來。
三人走在一起,好似沒人能拆得開。
晏清:“……”
聶爾見狀失笑,他拍了拍盯著首飾店許久的北囂,抬了抬手中沉甸甸的錢袋,說:“走吧,讓她們好好逛逛,咱們去把過節的需用采買了。”
說罷,他又看向晏清:“瑤君,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晏清看了眼前方,也彆無選擇。
他慢吞吞走到聶爾這邊,剛要與他們一起,忽被見一人拽了拽聶爾的衣袖。
大抵是見聶爾帶著一大袋的靈石,覺得他是個富戶,想要向他售賣點“奇珍”。
那黑市的商人見左右無人,從懷中取出一張圖紙,露出一角,神秘兮兮地問聶爾:“大人,帝鈞天陵的藏寶圖,一百靈石一張,您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