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夕陽比天界純粹的金色霞光多添了幾分暖煦的紅。
站在橘色的天光邊,就連一場意外都顯得更具命運色彩。
長長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熙攘之聲絡繹不絕。可在夕陽的眼中、在這幻境中的此刻,這赤城綿長的街道上,又好似隻有他們三個人。
握著香囊的烏陵行後知後覺地看向了戴著帷帽的晏清,身形高挑的“女君”凝視著不遠處的佘褚。為了看得更清楚些,她伸出手撩開了麵簾。
當帷幔被掀起,赤城的風吹過他玉脂一般皮膚。
佘褚清晰地聽見耳邊傳來了烏陵行倒吸一口氣的聲音——這令她也沒什麼意外,畢竟烏陵行就喜歡好看的,當初在火海瞧見晏清時,他的叫囂和驚豔也是實打實的。
不僅是烏陵行,實際上,當晏清掀起帷帽的那一刻,赤城的凡人們可不比交界地的眾生更見多識廣。行過的路人偶爾投來一眼,便緩下了步伐,賣香囊的攤主見了也愣了好幾愣。
女相的晏清不比真麵更美麗,卻因為性彆而更引人矚目。
晏清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在放下麵簾的同時,終於回答了佘褚先前的呼喚。
“我們認識嗎?”佘褚聽見他溫聲問,“很抱歉,我不記得你的名字。”
幾乎在一瞬間,佘褚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很清楚晏清的記性有多好,他也不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性格。在烏陵行的幻境裡,他忽然莫名其妙以女相示人也就算了,現在看起來竟然還忘掉了鈞天帝陵的事——恐怕他也陷入了幻境。
意識到晏清很可能受到了烏陵行幻境的影響,佘褚上前一步,剛想要查看一下她的情況,就被烏陵行牢牢抓住了手腕。
與此同時,一群與晏清身著同樣衣袍的庚子學府的弟子通過人群的騷動也尋了過來。眼見對方人多勢眾,不願意與神族打過多交道的烏陵行拉著佘褚轉身就走。
佘褚沒來得及和晏清多說一句話,就被人群隔開了。
晏清隻是一個回頭看了看尋來的同伴,再轉身,先前碰見的姑娘和她的哥哥就不見了。晏清心中不由感到遺憾,這讓他對好不容易找來的同伴們並不欣喜。
尤其是先尋來的女君還要警惕地趕走四周圍觀的群眾,十分緊張地與他抱怨說:“瑤君,赤城陌生,您怎能一人獨自而行,萬一迷失了方向該怎麼好。”
晏清聽著這話,不急不緩道:“師妹,我們住在瓊天宮。赤城隻有一座瓊天宮。”
師妹聽著自豪道:“那是自然,赤城為我神族修建的落腳之處,您貴為穹蒼瑤君,入住瓊天宮也是理所應當。”
晏清不想和她扯那麼多,直言道:“赤城有百萬人,我即便不識路,也能請人帶路。你大可不必費這般功夫,興師動眾。我尋得到路。”
那女弟子聞言,臉上頓時一陣青紅交錯。
她仗著與晏清同為神族,知曉他的一些隱秘,一路行來是這裡要照顧、那裡也要準
備。不少庚子學府的弟子對此已經感到不滿,如今連被“照顧”的正主也不領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難免會有人要笑話。
聽到笑聲,那女弟子即刻將滿腔羞憤轉移,嗬斥道:“詹文瑾,你笑什麼!”
被點名的弟子感到很委屈,如果佘褚還在,一定一員就能認出這是她在天帝山半腰彆院時,見到的規矩守禮的詹文瑾。
恪守規則的詹文瑾被點名,也不惱怒,甚至還恭恭敬敬地向這位神女行了一禮,然後才答:“回聖女,並不是我。何況我天生不愛笑,您應當也知道。”
在這批庚子學府的弟子中,神女最討厭的就是詹文瑾。
原因無二,就是她出身不錯又堪稱禮教模板,背後又有顧清笙撐腰,在學府裡是最威脅她地位的一個。也正是為了打壓詹文瑾,神女才會促成這次赤城之行,想要從人界尋兩個可靠的幫手入學府,幫她打壓詹文瑾的氣焰。
至於人選,她也一早看好。聽說戎氏有子聰慧,但礙於戎氏世子嫉賢妒能,從而一直不得回戎州,反在赤城為質。如果她能給這人一點好處,相比他應該會投桃報李,成為她在學府的全新助力。
想到要事,神女不再與詹文瑾糾結小事。
眼看晏清向詹文瑾點了點頭,請她和自己一起直接回瓊天宮了,神女思索一二,決定送回晏清後,就去見一見此刻也在赤城的戎氏質子。
另一邊,佘褚被烏陵行拉走。
她看著晏清與自己越行越遠,忍不住問烏陵行:“你不是從來不怕神族的嗎?為什麼要避開?”
烏陵行說:“咱們是偷偷出來的,沒過明麵。神族大多小心眼,要是起了衝突,咱們還怎麼玩?”
說著他滿不在乎道:“赤城這麼大,估計下次也碰不上了。我可不想因為幾隻老鼠壞了遊玩的興致。”
佘褚聽得隻覺得好不一樣。
烏陵行什麼時候懂得權衡利弊啦?難道說自由了,連性格都會變得健康了嗎?
佘褚凝視著自己的朋友,感覺到從他身上發出的,久違地、少年時期的輕鬆自在,開始思考自己和羽驚是不是都錯了。
在這個世界,不做魔主的烏陵行,看起來要比成為魔主的烏陵行快樂健康多了。
想到這裡,佘褚忍不住問烏陵行:“烏七,你想當魔主嗎?”
烏陵行覺得佘褚在說廢話。
他說:“我兄長活著呢,你問我這句話,不是挑事嘛。”
佘褚立刻就明白了。
這是烏陵行的幻境,在他的幻境裡他早夭的兄長還活著,那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呼之欲出。
說完這句,烏陵行已經將思幽的權利承繼完全拋去了腦後,他瞧見前方熱鬨,就拉著佘褚又往人群熱鬨的地方擠。佘褚還想去調查下神族和晏清的事呢,就被烏陵行拽著又進了人界的賭場。
人族的賭場除了隻賭銀錢外,看起來和思幽的區彆也不是很大。
佘褚轉了一圈,很快就對這裡失去了興趣。她還是對在烏陵行
的幻境裡出現在了赤城的晏清和神族興趣更大。
就在她想要在賭場裡打探些消息的時候,烏陵行已經上了賭桌和人賭起來了。
等佘褚弄明白了庚子學府這次來赤城,目的和當初她上天帝山差不多,都是要給晏清尋新幫手時,那邊烏陵行也輸的差不多了。
年輕氣盛的大魔不甘心,越輸越上頭,眼見連腰間代表烏氏的金印都要輸出去,佘褚終於後知後覺地尋來了。
她剛尋到烏陵行身邊,暴怒邊緣的烏陵行立刻向找到了支柱,放下了將骰子捏成了碎屑的手,收起了烏黑冒出的尖甲,握著佘褚的手委委屈屈地告狀:“阿褚,他出千騙我!”
佘褚一聽這還了得。
天上地下、三界之內,烏陵行怎麼能受騙這樣的欺負!
她當下眉頭一皺,直看向賭桌的另一側:“是誰欺騙我家少主?”
然後就又瞧見了熟人。
不穿皮甲一身赤城錦袍的戎溥斜坐在烏陵行對麵的八仙椅上,他臉上還是那副天地不懼的燦爛笑臉,隻是眼底深處帶著點對人世的嘲弄。而這點嘲弄在瞧見佘褚的一瞬間,又被驚豔代替。
他隻愣了一會兒,很快就恢複了常態,嘲弄烏陵行道:“怎麼,少爺輸不起,找人撒嬌呐。”
戎溥這話帶著情緒的挑動,就好像是故意要掀起烏陵行的怒火般。
佘褚敏銳察覺到這一點,安撫了烏陵行,看向自己在這裡陌生又熟悉的“朋友”。
在這個世界裡,他好像沒有得到九靈王的幫助,沒有成為戎王世子,反而混跡在赤城。佘褚看了賭桌上烏陵行的印章一眼,伸手要拿回來,卻被賭場其他人阻止了。
賭場中的人道:“這位姑娘,願賭服輸。這金印既然上桌了,就是籌碼。籌碼既出,哪有收回的道理。”
佘褚想了想,覺得是這個道理。
所以她很乾脆地輕輕敲了敲賭桌,一下將這桌子激得粉碎,在眾人的驚愕喧嘩聲,好聲好氣道:“那桌子沒了,我可以收回他的籌碼了嗎?”
賭場的人完全沒想到來的人比烏陵行會更不講道理,你你你了半天,才說一句:“你想砸場!?”
佘褚覺得好笑:“他出千在前,你不說他壞了規矩。我替我朋友取回被騙的東西,還隻取了還沒輸掉的,你倒說我要砸場。”
“怎麼說,你們兩方既然合作乾著哄人錢財的生意,總要懂得見好就收吧?非得我把事情說透嗎?”
賭場的人你你你了半天,眼見周圍有客人因佘褚突然的話而起疑,當下心一橫,就想把兩人做掉算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請賭場養的修者出麵,坐在對麵椅子上的戎溥及時開了口。
“是我玩過頭了,我道歉。”他非常爽快,笑眯眯地,還起身幫佘褚從地上撿回了烏陵行的印信,親自交還給了佘褚。
戎溥道:“姑娘彆生氣,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