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閒閒地撣去衣服上的灰塵,隊友們臉上的複雜維持了半天,有人困惑道:“……趙先生。”
“嗯?”
對方乾咳一聲:“你是早就知道這樣就能安全脫身,還是不知道怎麼辦,隻能先陪他玩?”
這人邊問邊想,就算肖冷的答複是後者,也絲毫不妨礙他心底的敬佩。
因為如果換做是他,從蟒蛇那關開始他就要被嚇麻了,沒可能心態如此平穩地撐過足足十分鐘。
肖冷輕嘖:“當然是因為知道能安全脫身。”
“這……”提問者和其他隊友們對視一眼,困惑連成一片,“為什麼啊?”
“這不是很明顯?”肖冷不疾不徐地重複了一遍10條規則,“1.不可以中斷遊戲;2.不可以一直輸;3.不可以一直贏;4.不可以不耐煩;5.不要讓他感覺你在讓著他;6.如果他高興,你不要敷衍;7.如果他生氣,你不要害怕;8.如果他的要求合理,你可以滿足;9.如果他的要求過分,你最好拒絕;10.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
“所有這些規則,其實都不是在說遊戲該怎麼玩,也就是說這個遊戲是什麼都不重要。可以是猜影子、可以是剪刀石頭布……甚至他想拿一套撲克出來打21點都沒關係。”
“這些規則真正指向的,其實是‘哄孩子’。”
“哄孩子的時候,一直輸或者一直贏他都會不高興,直接中斷當然更讓人生氣。不耐煩、讓他感覺你在讓著他,對小孩子來說也都不是愉快的事情。”
“小孩子高興的時候,總是希望大人能跟他一起高興。但小孩生氣的時候——如果是一個正常的成年人在對待一個正常的孩子,那應該也不會害怕。”
“同時,對小孩子也不能過於遷就、溺愛,合理要求可以滿足,過分的要求要知道拒絕。”
“這一關的謎底都寫在謎麵上了。”肖冷輕鬆地聳了下肩,做出總結,“‘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隻要拿出大人對小孩子的正常態度,就不會出現危險。”
隊友們因為他過於輕鬆的反應陷入沉默,幾秒後,又有人不甘心道:“可他……他都那樣了,你不怕嗎?”
肖冷:“我都知道肯定能過關了,怕什麼?”
“……”隊友們難免產生了一些自我懷疑。
站在後排的趙尚峰眯著眼睛推了下眼鏡。
他心裡的盤算讓他有些心虛,因而有些縮頭縮腦,顯出一種說不清的猥瑣。
拿定主意之後,他悄無聲息地啟用了道具【打分器】,用思維控製打分器劃定了三個人,一個是“趙錢孫”,一個是一名叫顧思的女生,還有叫孫琪,也是個女生。
這其中,孫琪隻是拉來充數的,因為【打分器】要求必須圈定三個人。但“趙錢孫”和顧思,他經過之前的觀察,很懷疑他們有特殊身份。
道具確認使用,“趙錢孫”、顧思、孫琪頭頂上跳出隻有趙尚峰可見的記分牌,牌子上的數字迅速滾動,在幾秒後停下。
“趙錢孫”頭上顯示3分、顧思是2分、孫琪是1分。
【打分器】啟用該道具,您可以圈定任意3名怪談參與者進行打分。在特殊身份者的分數必定高於平凡者的前提下,相同身份參與者的分數隨機排序。如存在土著人,則土著人的分數完全是隨機的。
這意味著,除非他運氣不好,讓圈定的三個人裡有個小概率出現的土著人在攪局,否則趙錢孫大概率是“特殊身份者”,顧思有可能也是,隻有墊底的孫琪大概率是平凡者。
當然,也有可能他真的點背,三個人其實都是平凡者,分數顯示隻是“相同身份參與者的分數隨機排序”。可趙尚峰覺得這個概率不高,因為他已經觀察了很久,“趙錢孫”那種走到哪兒都掌控大局的氣勢和過於平穩的心態看上去副本經驗很豐富。
而平凡者,不會那麼高頻率地進入副本。
隻要他的判斷沒錯,事情就簡單了。他作為厄運者,找個機會殺了這位“趙錢孫先生”,如果趙錢孫是好運者或者厄運者,他都能搶奪道具;如果是混沌者,趙尚峰的厄運者身份就會因為擊殺混沌者而轉換為混沌者,雖然沒有即時收益,但自此以後既能擁有道具又能獲得積分,也很劃算。
趙尚峰精打細算的同時,顧思也在打量麵前的“趙錢孫先生”。
遊樂園副本難度高戰線長參與者眾多,原本是他們刷kpi的好地方,但現在,趙錢孫先生的存在讓這次任務變得十分棘手。
作為土著人的顧思很擔心自己顆粒無收,同時又沒膽量嘗試先收這位“趙錢孫先生”的人頭,心裡焦灼不安地開始思考如何把話語權搶奪到自己手裡。
哪怕隻是讓一部分人聽她的,事情也會好辦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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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野餐廳,藏在桌子底下的隊友們很快就理解了葉汐為什麼要繪聲繪色地把自己正經曆的恐怖情況描述出來。
——因為那真的是一劑很有效的預防針。
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樣,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葉汐身上,她發著抖撐住,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對方可能就會崩潰到行為失控。
但在聽過葉汐的描述之後,大家對這些有了預期,心理防線本來就或多或少地提高了。再想到葉汐已經撐了下來,並沒有真的發生危險,其他人也變得更能咬牙堅持,哪怕是一邊嚎叫一邊崩潰大哭的薑悠也挺了下來,硬是沒睜眼睛。
就這樣,幸存的六人組瑟瑟發抖地撐到了光亮恢複。
餐廳裡的燈光一下子亮起,透過眼皮,在視網膜上映出淡淡的血絲。葉汐摒著呼吸,仔細感受了一下光線的存在,又側耳傾聽了一下音樂,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眼簾抬起了一條極窄的縫隙。
透過那條縫隙,她遠遠看到窗外的黑夜已然消散,恢複了原先的晴朗。剛才一切瘮人的感覺也都不複存在,葉汐徹底睜開眼睛,餐桌下麵乾乾淨淨,除了他們幾個瑟瑟發抖的隊友之外,見不到任何古怪。
“沒事了。”她鬆了口氣,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其他人這才敢睜眼,心有餘悸地仔細觀察過四周之後,陸續回到座位上。
經過這一通折騰,大家都沒心情吃飯了。呂梅伏在桌上緩了緩,皺眉:“咱直接走吧……趕緊跟兔子導遊彙合。我寧可去遊樂項目裡冒險,都不想再待在這個餐廳了……”
葉汐睇了王心冉一眼,王心冉會意,立刻開口問她:“李小姐,你看關於交餐盤餐碗那條,是不是也有問題?”
“我覺得的確有問題。”葉汐頷首,視線飄向餐廳的出口大門。
這是一道很寬的門,看起來在遊玩高峰期都能保證遊客暢通無阻。兩個用於收集餐盤、餐碗的車子一左一右,相隔足有三四米遠,對遊客而言明顯不方便。
她舒了口氣:“賭一把吧!”說完站起身,端著自己的托盤直接走向右側。
“李小姐!”藍桂儀覺得這種方法太莽撞,想喊住她,但葉汐沒有理會。
葉汐原本也想和王心冉多“演一演”,好歹多過渡一下再去“賭”,但經曆了剛才那一堆精神折磨,她現在有些累,沒心思那麼戲精附體了。
所以就直接把正確答案展現給大家看吧,至於這樣會不會顯得突兀——在被看不見摸不著的鬼怪嚇了一溜夠之後,破罐破摔一下怎麼了!
不過在走到右側服務員麵前之前,葉汐突然想起來,她好像還有辦法讓這個過渡看起來更合理,而且不必暴露自己的好運者身份。
她停住腳步,抬手摸了摸胸前帽子先生給她的項墜。
正要伸手接餐盤的服務員看到項墜明顯一愣,繼而露出近乎巴結的笑意,顫聲詢問:“這、這位小姐,您是帽子先生的朋友嗎?”
“對,我是。”葉汐漫不經心地按了下吊墜上的鎖扣,露出帽子先生的照片。
然後又扣上、按好,不緊不慢地問他:“請問一下,餐盤和餐碗真的要分開放在兩邊嗎?我覺得這條規則有點怪。”
她一邊說,拇指一邊撫過吊墜殼子上的寶石:“請你告訴我正確的規則,帽子先生會賜福給你的。”
“當、當然……”服務員聽到‘賜福’兩個字,更激動了,“您隻需要把餐盤和餐碗都直接給我就好,保證沒有問題!”
“好的,謝謝。”葉汐微笑著將餐盤餐碗遞給他,然後轉過身,心平氣和地走向還坐在餐桌前的隊友們。
胸前的吊墜確認對話完成之後慢慢變成了半透明的,說明在這次怪談中的使用機會被消耗,想再次使用要等下一次副本了。
這一通操作足夠讓人安心,隊友們振作了一下,陸續端起盤子,走向右側的服務員。
大家交完碗盤,等在出口外的紅兔子很快進了屋,依舊是那副誇張且活潑的姿態,朝大家展開雙臂:“讓我來看看,大家還是不是紅兔子的好夥伴!”
“什……”沈濤正要發問,紅兔子驀然湊近他,碩大的鼻頭牽動三瓣嘴一起抖動著,圍繞著他輕嗅。
沈濤因而噤了聲。他感到很不自在,還有點怵得慌。
繞了一圈之後,紅兔子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你還是紅兔子的好夥伴!”
然後又走向下一個人。
沈濤一整個沒反應過來,雖然過關了也還是滿眼費解。
他看向葉汐,葉汐擰眉想了想,壓低聲音:“它可能……是在判斷有沒有人吃過兔肉。”
“魚肉鮮嫩,牛肉勁道,豬肉緊實,兔子肉做什麼像什麼”——可吃過兔肉會發生什麼呢?
看來,是紅兔子會很不高興。
兩句話的工夫,排在第二的王心冉也過了關。之後就是薑悠,紅兔子湊到她身邊輕嗅幾下,明顯一滯:“嗯?你……”
太抬起頭,一雙幽幽綠眼和薑悠四目相對。
薑悠的呼吸都窒住了,紅兔子沉吟了一下,轉而湊得更近、嗅得也更加認真。
葉汐想到薑悠吃過一口來路不明的牛腩,雖然後來吐掉了,也還是讓人緊張。
紅兔子在薑悠身上花了足有三分鐘,才做出判斷:“不錯,你也還是紅兔子的好夥伴!”
薑悠猛地鬆氣,腳下一軟,險些跌坐下去。
之後的葉汐、藍桂儀、呂梅都完全沒有接觸過兔子肉,因此過關很快。驗證完所有人,紅兔子快樂地轉了個圈:“很好,大家都是紅兔子的好夥伴!紅兔子很開心!”
“走吧,我們現在去下一站!下一個項目你們一定會很喜歡!”
“下一個項目是什麼?”葉汐心平氣和地詢問。
“是本樂園很受歡迎的‘鏡子迷宮’哦!”紅兔子的頓了頓,又道,“但在那之前,我們會先去‘快樂充電站’,為接下來的行程補充一些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