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鴻鵠樓根本沒事, 鬨鬼傳說都是騙人的……嘿,這怎麼還有口井!”
“還是六邊井啊,我隻在古裝劇裡見過哈哈哈。”
“嘶……有點嚇人, 以前怎麼沒見過這口井?”
“被落葉蓋住了唄,你看這的落葉,積了得有幾十年了吧?”
葉汐正前方還是那口井,左右兩側卻突然多出十個人。他們的身體的半透明的, 在月色下泛著淡淡的光, 十分輕鬆地有說有笑。
葉汐怔怔地望著他們,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被遺忘的記憶猛然湧入腦海。
“這井看上去好深啊。”
“還有水嗎?”
“太黑了,看不清。”
“那扔個東西試試?最好是能反光照亮的那種,有嗎?”
“還真有……”
在那段記憶裡, 肖冷是拿出東西往下扔的那個。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打火機,火光被打亮的時候, 就算對煙毫無了解的葉汐也通過打火機精致的外形看出它價值不菲。
旁邊的“楊歌”驚歎:“靠……這是廖校長的打火機嗎?!”
肖冷嗤笑:“叫他亂摔學生手機。”
怪談裡大家都被篡改了長相,葉汐現在見到的“肖冷”也是這個怪談篡改後的“育良一中版肖冷”,再加上臉上的叛逆少年專屬笑容, 看起來其實可以說和肖冷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個樣子的男生如果落在高中時期走乖乖女設定的葉汐眼裡, 她一定避之不及。
但現在看著肖冷這副樣子,葉汐隻覺得很欣慰。
……因為他這樣的學生絕對不會被廖俊PUA。
點亮火光的打火機被投進六邊井, 打著轉往下掉,但由於井太深,落到半截時打火機蓋子就已經自動關合,但葉汐還是在光火熄滅前的一瞬掃見了井底的畫麵。
井底,好像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下一瞬,疾風突然又掀起來, 井裡毫無征兆地伸出一隻蒼白的手,一把扼住“肖冷”的喉嚨。
“肖冷”瞳孔驟縮,一起出來探險的其他學生驚叫著躲開幾步。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女鬼的頭慢慢從井口探出。
她的頭發濕漉漉的,不知是沾了水還是血,亦或是井底的泥漿。透過打綹的發絲依稀能看出她的頭骨有些扭曲變形,一種陳腐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在夜色裡飄散,讓好幾個人都下意識地乾嘔起來。
“廖俊……”她直勾勾地盯著肖冷,低語呢喃裡帶著森然恨意,“廖俊……”
不知不覺,她已完全從井中出來了,身體漂浮在半空,被她摁住喉嚨的肖冷毫不費力被拎起來,他臉上已經幾乎沒有血色,雙眼不受控製地向上翻,好像隨時都能斷氣。
可女鬼似乎不想直接殺了他,信手一拂,將他甩在身邊。
葉汐下意識地想去扶他,手伸到他胳膊上卻穿了過去,她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年前的幻影。
“肖冷”伏在地上大喘著氣,眼看女鬼又飄過來,他急中生智:“我、我不是廖俊!”
剛拽住他衣領的女鬼手上一頓。
“肖冷”抓住機會:“你你你你也是被廖俊逼的自殺的對不對!這事我知道,省一中也跳樓了三個!但冤有頭債有主,你殺我沒用啊!”
原本還在緊張的葉汐聽到這句話,撲哧笑了聲。
她覺得這句話一點都不像肖冷會說的,應該是“祂”提前準備好了這段記憶,隨機安給副本的參與者。但細節並不夠智能,不會按照參與者的性格變化,搞得葉汐一下子出戲了。
她調整心態,往地上一坐,進入了抱臂看熱鬨的模式。
“肖冷”還在叨逼叨:“要要要不這樣……我們、我們幫你報仇!你想弄死他還是把他繩之以法,我們幫你!你放過我們!我才高三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葉汐更想笑了。她突然後悔自己單獨行動,早知道有這種畫麵,她就應該拉肖冷本尊過來看。
合理懷疑肖冷會氣得跳井。
勉強的僵持持續了一會兒,女鬼收回了手:“敢騙我,都殺了。”
又說:“證據,井裡。”
說完,她驀然化作煙塵,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夜探鴻鵠樓的倒黴學生們在幾秒後慢慢緩過勁兒,尖叫著落荒而逃,叫聲在校園裡回蕩。
看熱鬨的葉汐突然覺得頭疼,那陣痛感十分凜冽,令她吸著冷氣閉上眼睛,手指按在太陽穴上。
更多被封鎖的記憶衝破桎梏,山呼海嘯般地湧來。
她看到他們幾個都發了瘋,在學校裡大喊廖俊是殺人犯,廖俊氣得麵色鐵青,一度想衝上來打人,被老師們攔住。
但老師們卻攔不住發瘋中的他們,他們在學校裡又笑又叫,隻能通知家長接走。
聞訊而來的家長們當然也很憤怒,好好的孩子突然發了瘋,學校必須給個說法。廖俊因此焦頭爛額,推說他們中了邪,然後從附近的村子裡找了神婆和道士來做法。
法事持續了一天又一天,鴻鵠樓裡的每扇門都被貼上符咒封鎖,他們十個人也慢慢恢複正常。學校因此頒布了新的規定,禁止學生前往鴻鵠樓,同時要求學生無視老式水井。
一切似乎都回歸了正軌。
直到某個深夜,鴻鵠樓一樓那間原本屬於廖俊的辦公室上貼的符咒,突然被一陣陰風吹開……
背景故事到這裡終於被填補完整,坐在地上的葉汐在頭痛緩解之後舒了口氣,忽而覺得身後一股陰涼正在逼近。
她後背緊了緊,下意識地回過頭……
迎麵對上的就是一雙陰惻惻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葉汐慘叫出喉,女鬼露出猙獰的笑容,一寸寸向她伸出手。
.
男生寢室,楊歌聽到鄰床上鋪的肖冷又翻了個身。
楊歌睡眠質量不太好,尤其在剛剛入睡的時候,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醒,今晚已經被肖冷吵醒好多次了。
所以當肖冷再一次翻身之後,楊歌委婉表達了不滿:“肖隊,大半夜你烙餅呢?”
“……抱歉。”肖冷仰麵躺在床上不再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安靜了幾秒,忽地坐起身,踏上床側的金屬梯子直接下床。
張立平也坐起來:“咋了?”
肖冷在地上站穩,從黑暗中看向楊歌:“通關應該不遠了,你儘量保護好大家,包括陳東赫他們幾個。”
這種話楊歌一聽就意識到不對,靜坐而起:“你要乾啥?!”
“我去找葉汐。”肖冷說話間已經抄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大步流星地出門。
張立平在房門重新關上後揶揄道:“衝冠一怒為紅顏了屬於是。”
楊歌:“屬於是了屬於是。”
從寢室樓推門而出的肖冷在夜晚的涼風裡無比清醒地知道自己現在的做法不理智,但無儘的黑夜讓他無法停下腳步。
——因為他剛才在一遍遍地設想,如果葉汐從此消失在這片無儘的黑夜裡該怎麼辦。
在她出門之前他認同她的每一句話,在帽子先生的項墜的加持下她出門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安全,她並不是不顧自身地去冒險。
可是在她出門之後,這種“認同”突然失效了。
或者說,他依舊知道她說得對,但疑神疑鬼的不安支配了他,讓他著魔般地一遍遍在想,如果她真的在外麵遇到危險,他會一直後悔自己在今晚沒有出去。
很快,肖冷已經沿著外部樓梯下到一樓,沿著寢室樓前的水泥地尋找葉汐的蹤影。
他猜她可能會去鴻鵠樓,於是也往鴻鵠樓的方向走去。離鴻鵠樓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他已然感覺到了氛圍的變化。
……周圍太冷了。冷得刺骨,冷得不正常。那種寒涔涔的涼意顯然不該屬於初夏,甚至也不同於寒冬,是一種陰森得讓人汗毛倒立的感覺。
肖冷定了定神,腳步加快,繞到鴻鵠樓正門的那一側,剛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瘮人的景象。
——鴻鵠樓前原本平坦的地上原本憑空出現了一口六邊井,井邊的枯葉被風吹開,露出一片地方。
一人一鬼並肩站在井邊,背對著他。他不禁屏住了呼吸,以為葉汐被女鬼控製了心神,下一秒卻見葉汐叉起了腰。
站在井邊的葉汐叉著腰歎氣:“紀學姐,我說我是帽子先生的朋友,沒說我是外掛成精。這高度你也看見了,非讓我下去那我頂多陪你一起做鬼,沒法幫你複仇啊!”
女鬼幽幽地轉過臉,手伸到她後背,一下下地推她。
推得很執拗,但沒用力,隻是在表達催促。
……肖冷從背後看過去,覺得這個舉動有點憨。
“哎你彆推我!”葉汐揮手擋了她一下,有點煩躁,“不是,你告訴我你到底什麼意思?證據就在井裡,你拿上來給我不得了?你這樣不拿也不解釋,我很為難啊!”
“……”女鬼啞了啞,沙啞開口,“我,拿不了。”
“哦……”葉汐並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其實她原先也猜到女鬼應該沒辦法自己把東西拿上來的,之所以在這裡僵持是因為在她出示項墜之後女鬼變得很溫和。她看雙方交流得還算流暢就想用更簡單的方法解決問題——你把證據交給我,我去跑大結局,是不是很開心?
有捷徑誰不想走啊!
所以在從女鬼口中聽到確切答案之後葉汐就不再堅持,歎了口氣,跟她說:“要不這樣,我明晚再過來,到時候多叫幾個朋友,大家齊心協力,一定幫你把證據拿上來。”
這一回女鬼猛地目露凶光:“騙子!”
“沒有啊!”葉汐強撐著沒有顯露懼意,看起來理直氣壯,“我們真沒想騙你,那天我們直接跑了是因為害怕——你也是做過人的,你平心而論,你做人的時候怕不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