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chapter13(2 / 2)

霧裡青 明開夜合 13001 字 7個月前

明明他語氣那樣不好,她累積一下午的提心吊膽,卻就驟然無聲地落了地。

仿佛天塌下來,她也可以信任孟弗淵。

此刻,她站在車燈映照的光亮之中,看見窗戶落下,孟弗淵探身。

“清霧。”

“過來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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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創園的那座柴窯,一年開窯四次,最近一次就在端午節前。

陳清霧跟柴窯的負責人提前做了預約,開窯之前將自己做好的茶具送去。

滿窯之後,點火燒窯。

燒滿二十四小時,再冷卻七十二小時,方可開窯。

晚上,陳清霧給孟弗淵發了條微信:馬上就要開窯了,希望東西沒有燒壞,不然又要繼續拖安姐的工期了。

很快,孟弗淵便回複道:什麼時候開窯?

陳清霧:預計早上七點。

孟弗淵:我可否過來看一看?

陳清霧:我們可能會六點半左右就到了,時間很早。

孟弗淵:不要緊。

六點剛過,陳清霧收到了孟弗淵的消息,說他到那柴窯所屬的工作室的門口了。

陳清霧叫他稍等,自己過去接他。

天尚未大亮,晨風裡一股水汽。

拐過彎,便看見孟弗淵站在門前,隻是簡單的白衣黑褲的裝扮,淡白天光裡,卻有種公子嫌錦繡,白紵作春衣的清峻。

陳清霧招手打了聲招呼。

孟弗淵轉身朝她看了一眼,隨即啟步朝她走來。

等他走到了跟前,陳清霧解釋:“柴窯要特彆注意防火,所以建在後麵空曠的地方。”

孟弗淵點點頭。

繞過大樓,往後走去,一座房頂極高的廠房式建築,其間是磚砌的窯爐,呈階梯式往上延伸。

窯前已經擠滿了人,大抵都是今天來等開窯的手藝人。

陳清霧踮腳往前探看,瞥見還有空位,就說:“我們往前去一點。”

她從人群縫隙裡往前擠去,轉頭看了一眼,卻見孟弗淵仍在原地,仿佛難以效仿她的行為。

她便後退一步,伸臂將他手臂一捉,“你第一次看開窯,難道隻看人頭嗎?”

孟弗淵手指微蜷又鬆開。

隔了襯衫的布料,手臂皮膚仍能清楚感知她手指的溫熱。

他似乎一瞬間丟失了思考能力,就這樣被她捉著,擠過了人群,到了最前方。

陳清霧鬆了手,去掏工裝褲口袋裡的手機看時間。

孟弗淵不動聲色地抬手,握了握自己手臂方才被她抓住的地方。

“算的吉時是六點五十八分,還要一會兒L。”陳清霧將手機鎖屏,說道。

“還要算時間?”

“要算的。”陳清霧笑說,“就當是圖個心理安慰。”

“一窯要燒多久?”

“這裡是新修的柴火爐,升溫比較快,燒差不多二十四小時就夠了。像是德化那邊的龍窯,一小時隻能升溫幾度,可能就要燒六十多個小時。燒其實還好,最難熬的是冷卻的時間,一般都要冷卻三天以上才能開窯。”

“提前開窯會怎麼樣。”

“有可能會裂。我之前在瓷都玩小型柴窯,有一次就是忍不住提前開了,那一窯全毀了。”

孟弗淵看著她。

喜歡聽她說自己喜歡的工作,那種神采飛揚叫他也能忘卻煩悶。

“你去過德化?”孟弗淵問。

“嗯。之前去那邊參觀學習過。德化白瓷特彆好。現在那邊的師傅已經能夠用陶瓷燒出輕紗的質感了。”

這樣隨口聊著天,不知不覺就到了開窯時間。

各位燒窯師傅各敬了三炷香,誦“吉時吉日,開窯順利”。

孟弗淵瞥見陳清霧也閉眼雙手合十,似在緊張祈禱。

簡單開窯儀式結束,兩名師傅拎錘砸開了窯門封砌的磚牆。

一時煙塵四散。

窯工師傅進入窯內,從各窯室裡依次搬出匣缽和墊板。

大家便似幼兒L園接孩子的家長,一一去認領自己的作品。

等了好一會兒L,陳清霧的那一批才被卸了出來。

她迫不及待地往地上一蹲,檢查匣缽裡的器皿。

“外麵光線好,去外麵看吧。”孟弗淵挽起衣袖,俯身將那方形匣缽搬了起來。

“你衣服要弄臟了。”

“沒事。”

往外走時,忽聽一聲歡呼。

原來是有人燒出了品相極好的窯變梅瓶。

陳清霧說“稍等我一下”,隨即湊過去,得到主人允可之後,伸手輕輕摸了摸。

片刻她就回來了,笑說:“蹭一下他的好運。”

孟弗淵沒能控製,微微勾了勾嘴角。

到了外麵空地,孟弗淵將匣缽放下。

陳清霧蹲身清點戰果,“還好還好,隻燒壞了一件!”

她拿出一隻杯盞遞給他,“你看你看,這隻又有火彩又有綠色積釉,好漂亮!像不像那句古詩,半江瑟瑟半江紅。”

孟弗淵拿在手中,轉圈欣賞。

“這個自然落灰的灰釉也好好看……”她扒拉著那些瓷器,眼裡熠熠發光。

孟弗淵目光越過杯盞,落在她身上。

那還是陳清霧大二那年。

他去國外參加了一個研討會,要從北城轉機回南城,便順道請祁然和清霧吃飯。

餐廳跟清霧的學校在同一個方向,他先接了祁然,再跟祁然去接清霧。

祁然打了個電話,清霧沒接,就說估計她在教室裡做東西,沒注意看手機。

祁然準備進去找人,他是第一次來這學校,也有意參觀一番,就跟著一起進了校園。

祁然明顯常來,輕車熟路地就到了陶瓷係所在的教學樓。

學生實操的教室在走廊最裡端。

他站在走廊的窗外,越過一排呈晾陶坯的展架,一眼看到了窗邊正在捏坯的女孩。

滿窗綠意,葉間碎光如水微蕩。

她穿著一件簡簡單單的白T,頭發隨意綁了起來。

滿手的泥,卻顯得那張臉,如白釉一樣乾淨漂亮。

是愣了一下之後,他才認出來,哦,那是陳清霧。

陳清霧上初一的時候,他就去讀大學了,之後出國讀研,回國創業,常居東城。

每年隻有節假日匆匆一會,隻覺得這姑娘長高了,身體看著沒那麼病懨懨了……

除此之外,幾無深交。

這一瞬間,他驟然意識到,她早就不是過去那個常常需要他額外照顧的世交妹妹了。

那之後,他總在閒暇時無端地想到那一幕。

後來回南城,兩家聚餐,他總是無法控製去看她,初衷可能是希望看出一些她小時候的影子,來彌合那天那一瞥之下,難以言喻的陌生心悸之感。

但看得多了,就越來越難以挪開視線。

後來有一天深夜,父母去陳家打牌去了,他在三樓書房做融資計劃書,正準備下樓喝水時,聽見她和祁然回來了。

兩人沒有在客廳停留,直接上二樓,去了祁然的房間。

時至今日仍然記得那一刻的心情,怎樣驚覺自己竟然妒意翻湧。

那樣醜陋而陌生的情緒,他從未體會過。

之後,他越是想要將這種妒念驅逐,越是在對她的關注中越陷越深。

以至於最後隻剩被背德的負罪感深深折磨,深陷泥沼的絕望。

“……淵哥哥你看這個。這個就是上次你選的那個試片的釉色,柴窯燒出來比電窯更漂亮。”陳清霧將杯子遞到孟弗淵麵前。

孟弗淵沒接,她疑惑抬眼。

孟弗淵正在看她,但也似乎不是眼前的她。

目光幽邃,如深淵靜默,明明應當是冷的,卻叫她目光像是被灼燒了一下。

她心頭一驚,倉促移開視線。

“我看看。”孟弗淵放了手裡的那隻“半江瑟瑟半江紅”,來拿她手中的灰白釉。

他的聲音分明這樣平靜,和平時沒有任何兩樣。

她卻猶自心驚,不敢再抬頭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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