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chapter33(2 / 2)

霧裡青 明開夜合 18836 字 3個月前

陳清霧僵硬地低頭看去。

一張拍立得。

她記得什麼時候拍的。

大三那年的元旦,兩家一同去山上看淩晨的倒計時煙花秀。那時她剛買了拍立得相機,遞到孟弗淵手中,請他幫忙拍一張她和祁然的合影。

而此刻她拿在手裡的這一張,是她背對著南城大廈的單人照片,取景框的最邊緣,還能看見孟祁然露出一半的手臂。

或許,是孟弗淵偷偷拍下,又偷偷藏匿。

糟糕預感應驗,像一腳踩上已然開裂的冰麵。

陳清霧隻覺得熱血上湧,羞愧難當,頭重得她一時抬不起來。

祁琳語速很快,有點一鼓作氣的意思,“……清霧,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姑娘,我想,你這回也不會犯糊塗。撇開兩家的關係如何不談,我們做父母的麵子不談,清霧,你就單單考慮弗淵和你自己。弗淵現在事業有成,時不時上主流媒體采訪,還報選過市裡的傑出青年……現在網絡時代,哪裡有不透風的牆呢,但凡叫有心人拿去炒作,他的名譽要怎麼辦?還有他跟祁然,他們是親兄弟,你要看著他們兄弟反目成仇嗎?還有你,清霧,弗淵要遭受的那些,你更要百倍地承受,社會輿論對女人本來就更加苛刻,你要怎麼辦呀,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

祁琳眼泛淚光,“清霧,相信阿姨,那些壓力你承受不住的……”

這樣在情在理的一番話,讓陳清霧一句“可是我跟祁然從來沒有在一起過”的辯解,顯得蒼白得可笑。

“對不起,清霧,弗淵是我兒子,你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作為家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自毀前程。這事兒目前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再告訴其他人,包括弗淵。我想,清霧你可以比我處理得更好。趁著還來得及,就到此為止了,好不好?”

祁琳不再說話,隻是看著她,好像在等著她自己做出決斷。

陳清霧不敢抬頭,無論此刻祁琳是什麼樣表情和目光,她都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隻是本能地攥緊了那張拍立得,過了好久之後,才啞聲說:“……我該走了,阿姨。”

“……嗯。去玩吧,注意安全。”

陳清霧轉身快步朝停車處走去。

拉開車門,爬上駕駛座,點火啟動,一氣嗬成。

直到把車開出了小區大門口,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隻憑肌肉記憶開過一個一個路口,回到家中。

進門時棋牌室裡傳來一疊高亢的笑聲,不知是誰正胡了一把杠上開花。

陳清霧上樓,回到自己臥室

,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摜倒在床上,臉埋進枕頭裡。

臉頰滾燙,像是一頭紮進了凍湖裡。

/

陳清霧幾乎整夜失眠。

第二天中午,孟家前來拜訪,給廖書曼慶生。

陳清霧磨蹭了好久才下樓,到客廳一看,發現孟弗淵沒有來。

而祁琳正在笑著跟大家解釋:“弗淵公司有點事,一早就回東城了。”

午餐開始,一桌子美味佳肴,兩家舉杯祝壽,其樂融融。

陳清霧機械地舉起了杯子,在碰杯的清脆聲響中一陣恍惚,隻覺得眼前的一張張笑臉,恍如摳不下來的假麵。

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活得那麼自洽,那麼肆無忌憚,唯獨她不可以,孟弗淵不可以。

吃完飯,切過蛋糕,趁著無人注意,陳清霧一個人悄悄地出了門。

冬日裡天光灰淡,遠處樹枝上掛著紅綠色調的聖誕裝飾,反襯得周遭一片蕭條。

陳清霧點了支煙,掖住圍巾,往外走去。

身後一陣腳步聲邁下台階。

“霧霧……”

陳清霧轉過身去,神情淡漠。

孟祁然單手抄在黑色羽絨服的口袋裡,腳步稍頓,“去哪兒?看你好像心情不好……”

“沒事。我就出去散散步。”

“我陪……”

“你彆跟著我。”

她聲音裡隻有隱忍著不耐的平靜。

孟祁然嘴唇抿作一線,不敢再上前,隻能看著陳清霧轉過身去,清瘦背影漸漸走遠。

陳清霧走到了小區的中心花園,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煙夾在指間,在長久的靜默中蓄了一段灰白,又被風吹散。

風拂麵而來,陳清霧眯住眼睛,忽覺口袋裡手機振動。

孟弗淵的微信消息:抱歉清霧,有事先回東城了。等你回來,給你補過聖誕。

昨晚被逼應酬,他一定惡心透了,即便這樣,依然還在儘力照拂她的情緒。

陳清霧回複:沒關係,你先忙工作。

孟弗淵:你先陪阿姨過生日。

陳清霧:好。

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一陣,卻無下文。

畢竟廖書曼過生日,陳清霧還是熬過了整天。

第二天一早,跟家裡打過招呼就開車回了東城。

工作室裡,還保持著大前天離開時的樣子。

中央空調打開了,那暖氣好像不抵寒意,讓她單單坐在那裡,就覺得瑟瑟發抖。

之前明明不覺得有這樣冷。

一整天,她都在拉坯塑形,不讓自己有停下來的餘地。

過了晚上八點,孟弗淵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陳清霧手上都是泥,起身走過去擰水龍頭時,電話停了。

洗淨手,正在擦拭,手機又再度振動。

她立即接起。

“回東城了嗎?”

“……嗯。”

“那怎麼不和我說一聲。?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孟弗淵聲音溫和,“吃過晚飯沒有?”

“沒有……不大餓。”

“派了車過去接你,過來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

“……好。”

大約半小時,孟弗淵的司機開車抵達,接上陳清霧,往公司開去。

到的時候,孟弗淵還在跟海外的芯片供應商開視頻會議。

助理過來,讓陳清霧去會客室裡稍微歇一會兒,孟弗淵馬上就到。

坐了大約二十分鐘,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孟弗淵一身黑色,淡白燈光底下,有種淵渟嶽峙的冷峻。

他快步走了進來,“抱歉,稍微耽誤了一會兒。”

陳清霧微笑搖搖頭。

“餓不餓?”

“還好。”

“走吧。”

陳清霧點頭,站起身,跟上前去。

一樓大廳裡燈火通明。

陳清霧站在玻璃牆外稍稍頓住腳步,看了看展廳裡那正在自適應運行的第一代機械臂,那銀色的外觀,有種獨屬於機械造物的優雅。

孟弗淵凝視著她,“想進去看看嗎?”

“啊……好。”

孟弗淵在門禁處,按指紋解鎖。

玻璃門彈開,孟弗淵將她手腕輕輕一捉,牽著她走了進去。

裡麵一排計算機屏幕,正處於待機模式,桌上擺著幾張工位證。

陳清霧想起上一回過來,這裡麵有人在進行調試操縱。

“還真有人在這裡工作?”

“嗯。”

陳清霧微笑說:“那也太沒安全感了,來往都有人盯著。”

“是電子霧化玻璃。”

“這樣。”

陳清霧繞著正中的機械臂,緩緩踱步,隨口說道:“……前天晚上,你們家裡有客人是麼。”

孟弗淵一頓,立即欺近一步,頭低下去看她,聲音也跟著低了兩分,“你不開心是因為這件事?”

陳清霧不作聲。

寧願他就這樣誤會。

“我爸自作主張安排的。放心,不會有下次。”

“我沒有不放心……”陳清霧低垂著眼,“我隻是……想問憑什麼。明明你不願意的,為什麼他們一點也不尊重你的感受。”

孟弗淵一時啞然。

身為男人,“委屈”這種情緒,未免顯得過分軟弱。

或許可以憤怒,可以漠然,唯獨不該有委屈。

但原來,隻有被人看見的,才叫委屈。

“這些無所謂,我都習慣了。”孟弗淵平聲說。

“憑什麼要習慣呢……”

陳清霧知道自己這一句並非在質問孟弗淵。

展廳裡燈光分外潔淨,是極具科技感的冷白色調,她在這種光線裡,麵頰有種無血色的蒼白。

孟弗淵還是覺得她情緒

不對勁,低頭,抬手按在她肩膀上,“怎麼了,清霧?”

“沒事……”陳清霧收斂心神,“我們走吧……”

“等等。聖誕禮物沒送給你。”

陳清霧動作稍頓。

孟弗淵抬手,按了按她身後的鍵盤。

她不由地轉身去看,孟弗淵修長手指輕懸於鍵盤之上,飛速敲擊,屏幕上光標閃爍,代碼快速滾動。

最後,他輕抬食指,按下回車鍵。

“哢”的一聲輕響。

陳清霧循聲看去,卻見那靜止的機械臂啟動,一百八十度轉向,上方的懸吊係統伸展,“手臂”展開,伸向不遠處。

那裡放了一隻瓦楞紙箱。

“手臂”與紙箱上方懸空,“手指”下落。

停頓一瞬,那“哢噠”的聲音是扣住了什麼東西。

她仿佛情不自禁地睜大了雙眼,屏住呼吸。

“嗡”的一聲過後,“手臂”抬了起來。

懸吊係統回收,“手臂”收回,穩穩地停在她麵前的“手”中,捧著一束鮮紅欲滴的玫瑰。

陳清霧怔忪地伸手,接過了那束花。

六年,他才獲得送她玫瑰的資格。

孟弗淵的聲音,沉沉地在她身後響起,“過去六年,我曾無數次衝動想要攔住你,告訴你這句話……”

陳清霧下意識追問:“什麼?”

“彆一直看著他,也請看看我。”

心臟恍如跌進深淵,溺水求生一般地疾速跳動,以至於無法呼吸。

陳清霧手指微顫,難以克製。

她幾無猶豫,放下花束,倏然轉身,踮腳,一把揪住了他襯衫的衣領。

孟弗淵瞳孔張開。

在一片嗡響的空白中,意識到,挨上他嘴唇的,是一個吻。

溫熱相貼的觸感,分外虛幻。

他閉了閉眼,沉沉呼出一口滾燙氣息,驀地伸臂,撳下一處按鈕。

四麵玻璃頃刻霧化,隔絕所有視野。

下一瞬,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在台麵上坐下。

摘了眼鏡,隨手一扔。

手掌按在她腦後,傾身,凶狠地含住她的唇。

一瞬身體失衡,仿佛將要往後倒去,陳清霧本能伸臂,緊緊抱住孟弗淵的肩膀。

已然瀕臨窒息,卻覺齒關被撬開,舌尖侵入,不留任何餘地,奪儘她的最後一點呼吸。或許,是知道此刻她根本不打算推拒,甘願同他一起下沉溺亡。

挨近的胸膛裡,心跳共振,仿佛山崩海嘯。

劇烈得心臟都在隱隱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