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幾天?”
“至少五天吧。”
說話間,到了孟弗淵的辦公室。
裴卲刷了卡,陪她一起進去。
辦公室黑白色調,分外簡約。
陳清霧走到辦公桌前,將皮箱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正準備離開,忽然瞥見井然有序的桌麵上,放在鼠標旁的一隻水杯。
她心口一震。
當即伸手拿了起來。
裴卲嚇一跳,“你小心點拿!這杯子孟弗淵可寶貝了,上回我差點不小心摔了,他三天沒給我好臉色看。”
很是稚拙的杯子,白色粗陶,表麵是不甚規整的岩紋。
這樣的杯子,普通得可能隻值十元一個。
她之所以能一眼認出,是因為,這是她做的。
高中時候做的。
“……孟弗淵有說過,這個杯子是什麼來曆嗎?”
裴卲想了想,“好像當時提了一嘴,說是從哪兒L搶救出來的。”他忽的一拍腦袋,“莫非我有眼不識泰山,這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古董文物?”
大抵,一般隻有古董文物,才用得上“搶救”這樣分量殊重的兩個字。
可那時候的情形,於她而言,又何嘗不是大廈將傾。
那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陳遂良得知她要放棄那麼好的成績,報考美院陶瓷專業,勸說無果,大發雷霆。
她那時課餘去陶藝教室做的東西,都收納在了餐邊櫃裡。
陳遂
良毫不留情,抄起來便往地上扔。
所有心血,一件一件,當著她的麵,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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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最慘烈之時,有人來敲門。
是奉祁琳囑托,來送從國外帶回的化妝品的孟弗淵。
外人來訪,陳遂良暫且偃旗息鼓。
孟弗淵放下東西,稍作寒暄便走了。
之後,陳清霧又聽了好長時間的訓。
如此,尚不得解脫,陳遂良還要盯著她,親自將那些瓷片打掃乾淨,扔出門外。
那一天發生的一切,她後來從不再多作回想,仿佛大腦也自行做了記憶封存。
這隻杯子,是怎麼留下的?
唯一解釋便是,當時孟弗淵隨手順走的。
是他或許隻是一時惻隱,“搶救”下來的,絕無僅有的孤品。
陳清霧攥著這杯子,無法形容的心中震動。
他說他已不能為她做任何事情了,可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還做了那麼多。
他的愛意是極地冰山,顯露的隻是一角。
裴卲有些手足無措,因為看見陳清霧神情怔忡,眼眶濕潤。
他撓頭,小心翼翼問:“你怎麼了啊?是不是喜歡這個杯子?那你等孟弗淵回來了,打聲招呼要過去唄……彆人要他可能不會給,你要他一定二話不說。”
陳清霧沒忍住噗嗤一聲,“……拜托下次出差的事你去行不行啊,還要五天……”
“你著急啊?著急你先把杯子拿走唄。”
“……不問自取是為偷你不知道嗎?”
“那沒辦法了,隻能你等等他了。”裴卲聳聳肩,“彆著急,東西又不會長腳飛了,遲早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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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幾天時間,陳清霧將剩餘訂單發了貨,店鋪掛上春節歇業通知,工作室整理打掃之後,便開車回南城了。
到家,廖書曼問了問陳清霧身體狀況,叫她注意保暖,彆太勞累。
末了,念叨了一句:“身邊還是得有個人,起碼頭痛腦熱的時候,有個照應。”
陳清霧說:“您說得對。”
廖書曼不由地去打量陳清霧,似覺得她今日怎麼出奇的乖順,不似往常那樣綿裡藏針地回嘴。
後麵吃晚飯,陳遂良的那些老生常談,陳清霧也都配合捧場。
簡直像是生了一場病之後,突然轉了性子一樣。廖書曼暗自嘀咕。
吃完飯,廖書曼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卻見陳清霧正背靠著餐廳長椅,望著餐邊櫃出神。
廖書曼頓下腳步,“看什麼呢?”
“您記不記得,我高中的時候做過一些陶瓷,就擺在這上麵。”
廖書曼盯著陳清霧,沒有作聲。
“您記得吧?因為當時我爸把它們全摔了。”陳清霧倏然轉過頭去,看著她,“就像他當年摔了您買的那套結婚紀念品一樣。”
廖書曼擰住眉,“……你想說什麼?”
陳
清霧笑一笑,搖了搖頭,“……沒什麼。”
沒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
次日,兩家聚餐。
廖書曼帶了一盤提前烤好的魚,交給祁琳。
兩位爸爸互相寒暄。
花瓶裡換了新的年花,暗香縈室。
壁爐上方擺著一排的照片,滿月照、周年照、全家福、畢業照……
一切都是這般和樂融融。
坐下以後,陳遂良問:“弗淵還沒回來?”
祁琳笑說:“他說明天才能回來。”
“那真是遺憾。”
“年後再聚也是一樣的。”
這一頓晚餐,氣氛恍似和往年沒有任何區彆,兩家總結今年,展望明天。
仿佛一切的矛盾,都可消弭於將要過年的氣氛之中。
陳清霧全程微笑。
以一種分外包容的心情。
晚餐結束,四位家長組了牌局,而孟祁然眨眼間不見了人影。
陳清霧受不了室內的沉悶,走到後院裡,坐在那油橄欖樹的陰影裡,點了一支煙。
她抬頭,望向上方。
正對著的是三樓書房的窗戶。
去年的這個時候,孟弗淵就是在這裡注視著她嗎?
陳清霧撳滅了煙,站起身。
經過客廳時,她聽見茶室裡傳來祁琳的聲音,問的是,“清霧去哪兒L了?”
孟成庸說,“可能跟祁然一塊兒L出去了吧。”
陳清霧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沒有驚動任何人。
到了三樓,在書房門口停下。
隻是下意識地伸手去壓了一下門把手,但沒想到,竟然沒有上鎖。
室內一片昏暗。
她適應了片刻,直接走了進去。
在窗邊停步,拉開窗簾,朝外看去。
有什麼飄落在了玻璃窗上。
黑暗中,細絮紛飛。
是下雪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陳清霧霍然轉身。
門被推開,走廊裡的光線切了進來。
來人背光而立,似一道影子那般,冷峻地定在原地。
迎光看去,他肩上落了幾許的雪。
仿佛跋涉風雪而來的人,沉冷出聲:
“……誰讓你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