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回歸終點 甜鹹黨之爭(1 / 2)

對於沒能將小表弟拐去京城, 夏大人頗覺遺憾,不過他是個相信“隻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之人, 麵上不動聲色,可接下來的路途中不放過絲毫機會, 有空就給秋東畫大餅。

他不止畫大餅, 還瘋狂拿錢砸, 非常注重理論結合實踐,堅決杜絕隻會嘴上叭叭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

小表弟還年輕, 沒見過的世麵多了,而他是個貨真價實有錢花不完的主兒。

富貴窩一日不能動搖小表弟的心,天長日久下去,潤物細無聲, 等哪一日小表弟反應過來,發現他已經習慣了華服美食, 香車寶馬, 出入被人擁簇,屆時才是他將人拐去京城的最好時機。

哎嘿嘿,小夏大人心裡再次為他的聰明才智點讚。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 先是有專業繡娘連夜上門量體裁衣,秋東隔日就穿上了低調又不失奢華的衣裳。一出門等著他的是精致華美一瞧就價值不菲的香車, 拉車的馬英姿勃發,無一絲雜色, 威風凜凜, 叫人望而生畏。

衣食住行,方方麵麵都得到了質的提升,說一句鳥槍換炮也不為過。秋東與他相伴上路,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無需他費一點心思,隻等著享受就行,主打一個壕無人性。

秋東一一接納。

夏成墨的計策不算高明,一眼就能看分明,是赤,裸,裸的陽謀。

夏成墨賭秋東會心甘情願中計,秋東則接受的坦然,默默看小夏大人一路給他表演什麼叫“揮金如土。”

隻能說,夏家是家底真的厚。

瞧著越來越有奶爹氣勢的小夏大人,秋東良心隱隱作痛,不得不提醒他:

“你是我表哥,不是我爹。”

這絮叨勁兒,比親爹還操心。

小夏大人用理所應當的口吻道:

“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可以當我是你爹,反正你那親爹我瞧著也就那樣兒。雖然我確實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兒子,可看在小姑姑的份兒上也能勉為其難應了。

況且你沒出生前,小姑姑還沒嫁人那會兒,我們就有了約定,將來她生的孩子我會幫她帶大,如今正是我實現諾言的時候。”

秋東:想讓我叫爸爸?很好,良心突然就不疼了呢!

兩人離開榮州,一路往並州去,此時已經是在路上的第六日。

臨近午時,小夏大人大手一揮,包了一條頗為壯觀的花船,說是要帶小表弟遊湖賞景,瞧瞧伶人曼妙的舞姿,順道兒在嬌俏丫鬟的伺候下用個可口的午食。

秋東耳邊是清揚的樂曲,透過飄紗可以看見江中水波蕩漾,案幾上的美食風味獨特,他覺得又是心滿意足的一天呢。

夏大人見小表弟對花船很感興趣的模樣,見縫插針誘哄:

“這不算什麼,南邊兒待久了人的骨頭都是懶的,回頭表哥帶你去北邊兒跑馬那才叫爽快呢。去年陛下賞了我一匹大月寶馬,肌肉線條流暢,跑起來如風似夢,騎在那樣的馬上,簡直是咱們男人的極致浪漫!”

對於他無處不在的誘惑,秋東已經能做到充耳不聞。

背著手站在窗前眺望,對麵交錯而過的花船裡客人嬉笑之聲隱約可聞,忽然開口問:

“你要等的人該到了吧?”

小夏大人舉著的手一頓,忍不住搖頭失笑:

“你猜到我在等人了,那你再猜猜我究竟在等誰?”

秋東抬手接了一朵對麵花船上客人丟過來的牡丹,惹來一陣哄笑,在哄笑聲中他低低道:

“是夏家人。”

夏成墨扶額,小孩子太聰明了讓他這個做家長很沒有成就感呐:

“祖父和祖母估摸著這兩日就能到達此地,老人家見你心切,咱們且等上一等。”

說起這兩位老人,秋東也講不出任何刻薄話。

快七十的老人家,自打小女兒遇害失蹤後,每年有一大半時間門都在各處尋人。十幾年間門真真假假的消息數不勝數,一回回滿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而歸,至今都沒放棄。

月前得了消息又往塞北一趟。

收到小夏大人的信後正快馬加鞭往這頭趕。

如此濃重的感情,到頭來得知他們心愛的小女兒早在十五年前就沒了,也不知該有多痛惜。

事實上,夏家老爺子和老太太,遠比秋東想的更加豁達。

彼時秋東從街上買了早食回來,一塊粢飯團啃了一半兒,正和夏大人爭論加了哪種餡料的粢飯團口味最佳,有人忽然插嘴道:

“正宗的粢飯團要用隔夜糯米飯做才香,油條又酥又脆,糯米炸的兩麵金黃正正好,此地人喜甜口。不過加了榨菜和花生米的鹹口也十分美味,你們一個個年紀輕輕正是青春朝氣之時,多嘗試新鮮事物才是正理,萬不可過於保守,失了趣味。”

夏成墨驚喜出聲:

“祖父!”

秋東尋著聲音望去,一精神矍鑠的老頭兒利索的從棗紅馬上躍下來,惹得旁邊馬車裡露出頭的老太太怒斥:

“夏江,你還當你是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哪?行事可穩重著些吧!”

得來老頭兒嘀嘀咕咕的小聲抱怨:

“嗨喲,我瞧你就是眼饞我還能騎得動馬,誰叫你前日臭美穿流光裙賞月,得了風寒便隻能乘馬車了唄!”

說著伸手將老太太從馬車上扶下來,細心幫忙整理裙擺和發飾。

秋東眉頭高高挑起。

這和所有人想象中苦大仇深的形象可完全不同,二人心胸開闊,行止豁達,至今眼不花耳不聾,還能自個兒上馬跑小半日,細節處又恩愛異常。

才一見麵,就讓秋東不由想,這樣的父母偏疼下長大的夏明笑,該是個多明媚耀眼的姑娘,是多少男男女女心裡的白月光。

怨不得夏明笑清醒後,隻想回到父母身邊。

可惜了。

兩位老人站定,很自然的朝秋東招手:

“好孩子,來,外祖母剛好在路上得了一個做粢飯團的妙方,保管你嘗了讚不絕口,咱們這就試試去。”

秋東笑著過去攙扶老人家的手臂往裡走,同樣用很自然的語氣道:

“那先說好了,我喜甜口,裡頭要擱蜂蜜和胡瓜絲。”

老爺子立馬用不讚同的眼神隔著老太太瞧秋東:

“明明是鹹口的風味最佳,尤其加了特製火腿和榨菜,味道簡直一絕,你豈能嘗試都不嘗試一下就妄自下決斷?”

秋東道:

“就算嘗了我還是喜歡甜口!”

老爺子氣鼓鼓的隔著幾人,看向跟在秋東邊兒上的孫子:

“成墨,你說,你到底支持哪一個?”

夏成墨樂的哈哈大笑:

“我和小姑姑也喜歡甜口的,祖父,您那鹹口的在咱們家是得不到認可的,彆掙紮啦!”

老爺子胡子跟著一翹一翹,和孩子似的與老太太告狀,聲音裡委委屈屈:

“孩子們都隨了你,這下你可得意了吧?你得多做兩個鹹口的補償我才行,可不許偷偷偏著那小子!”

說著還用眼神對秋東指指點點。

秋東:“……”

秋東莫名的好勝心就上來了:

“正好,我手中有一道甜口的粢飯團方子,保管鹹口黨吃了還想再吃,立馬叛變甜口黨!”

老爺子很不服氣道:

“大男人在外行走,誰還沒有兩個絕活兒?我要用我手裡的秘方叫你知道鹹口黨的魅力所在!有些人可彆守不住本心,做那隨風從流的牆頭草!”

夏成墨覺得祖父是在隱射自己,可以說他學問不好,但絕對不能說他品味有問題,當下便加入戰局:

“那比一比好了,把咱們各自的看家秘方拿出來,請祖母做裁判,輸的人必須在家中大聲讚揚對方的品味,並寫一篇五百字的賦,在書院布告欄張貼,廣而告之!”

秋東:“我沒問題,反正我的口味和品味不可能輸!”

老爺子氣的不行,對三人指指點點:

“讓你祖母做裁判?她可是忠實的甜口黨,這是欺負誰呢?”

老太太笑而不語。

一行人穿過垂花拱門,在丫鬟的指引下,說說笑笑去了老人家的院子。

見人走遠了,管事還在後頭催小廝:

“讓廚房的人手腳麻利些,午食一定要有粢飯團,各種口味的都做一些,個頭小小的,算是甜點,明白了嗎?”

小廝歡快的應了一聲:

“是,張伯,小的好些年沒見老爺夫人來這彆苑了,難得找回了表少爺,老爺夫人跟著高興,咱們一定得好好表現才行!”

“哎,咱們這彆院是當年給小姐準備的嫁妝,小姐失蹤後老爺夫人怕睹物思人,數次過家門而不入,如今可算是好了!”

可不是好了嘛,秋東覺得他這外祖父和外祖母,那真是活到老學到老,永遠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對世界充滿探索欲的典範,好些年輕人都沒他們這精神頭。

秋東跟兩人在一起,什麼采茶炒茶烹茶,砍一根竹子做洞簫,收集百家米給家中剛出生的小孩子煮粥,探訪名山大川,走在鄉間門小道。

隨手撿到一顆石子,一枚樹葉,都能被他們從中發現數不儘的樂趣。

他們是真正熱愛生活之人。

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生活處處皆學問,與高官顯貴有話題,和田野農夫聊得來,能站在高處看見世人不易,能融入人群踏實過日子。

都說一個人的氣質裡,藏著他走過的路,讀過的書和愛過的人,這話再正確沒有。

再好的遊學,也沒有跟在兩位老人身邊學到的東西多。

整整一月下來,秋東日子過的充實而滿足,傍晚歸家後靈感大發,埋頭去書房寫文章,想將今日見聞全都記下來。

殊不知另一頭夏成墨正鬼鬼祟祟摸到祖父的院子,小聲抱怨:

“孫兒在小表弟身上砸了無數金錢,說句大不敬的話,短短數日花費可比皇子們一年的都多,眼看他的心都偏到孫兒身上了,您可倒好,忽然橫插一腳,叫孫兒的付出都打了水漂,您說這叫什麼事兒?”

老爺子正舒服的泡腳,聞言眼睛都沒睜,嫌棄這孫子聒噪,影響他哼曲兒,頗為不耐煩道:

“我看你是被人吹捧幾句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對自家人用這招?世間門又有幾人能經受住金錢權勢的誘惑?就沒想過萬一小東真被你給的東西迷了眼,變成金錢的奴隸,你又該如何?”

夏成墨往嘴裡塞了一顆葡萄,酸的直皺眉,哼哼道:

“有孫兒在旁邊不錯眼的盯著,哪能真叫小表弟走了歪路?孫兒在您眼裡是那般不靠譜之人嗎?”

老爺子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自覺靠譜,難道就沒發現你給出的東西,壓根兒沒在小東心裡留下一絲半點的痕跡?

還好意思找我要說法,折騰數日丁點兒效果沒有,說出去我都替你丟人。

原本他也擔心外孫小小年紀人生經曆卻著實坎坷,再被孫兒不知輕重大開大合的一套組合拳打下去,移了性情。

結果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發現那孩子心思比誰都清明,非常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麼,並堅定不移的朝他的目標走,從某方麵來講,比他這不爭氣的傻孫子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夏成墨完全不知道聰明絕頂的他在他祖父心裡已經成了傻大個兒,頗為苦惱道:

“小姑姑的事不止書院裡傳開了,並州城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這些日子好些人寫信問我咱們何時帶小表弟回去,藍家那邊您心裡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孫兒可提醒您啊,小表弟心裡有主意著呢,有些事您還得跟他商量著來,反正我瞧著他對那藍家淡的很。”

說到這兒,夏成墨心裡的小九九瞬間門又冒了出來,湊到老爺子跟前給他捏肩捶背:

“反正小姑姑的墳也要遷回來的,不若咱們把小表弟也記在夏家族譜上,永遠做咱們夏家人,豈不美哉?”

老爺子彎腰,順手抄起地上的軟底布鞋就往夏成墨身上招呼:

“我打死你個混賬東西,你小表弟命途多舛,先失了母親庇佑,再失去父族支撐,待我和你祖母百年之後,他唯一的依靠就成了你這個不中用的表哥,你是不是還覺得這樣挺美?”

洗腳水濺了一地,夏成墨被打的抱頭鼠竄,連連討饒:

“祖父我錯了,您先收手,我真的知錯了!”

老爺子越打越來氣,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追著他滿屋子亂竄:

“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錯哪兒了,那藍開禮這輩子可就小東一個兒子,你叫小東記在夏家族譜上,是想讓他徹底和藍家結仇?他還沒入朝就和並州係的武將鬨翻了臉,於他的仕途而言是多好的事嗎?”

夏成墨仗著年輕身手靈活,跳窗而逃,等人到了外邊兒,急急地為他辯解:

“孫兒瞧那藍開禮可稀罕咱家小東了,他才不舍得和小東撕破臉呢!”

老爺子手裡的鞋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拋物線,直接朝夏成墨麵門而去,叉腰大罵:

“說你糊塗你還不承認,才入朝幾日就被熏出了一副黑心肝兒!你是既想叫小東姓夏,又想要藍開禮對小東的鼎力支持,連人家的父子情都算計!那心甘情願給的和被算計無奈給的能一樣嗎?”

夏成墨見祖父真生氣了,蔫頭耷腦回屋伺候老爺子重新洗了腳,穿好鞋,這才一屁股坐在廊下台階上,瞧著樹上鳥雀給嘰嘰喳喳的幼崽喂食,悶聲悶氣道:

“可我就是心裡彆扭,他藍開禮憑什麼?小姑姑那樣好一人,沒名沒分跟了他,還給他生了小東這般好的孩子,合著他什麼都有了,小姑姑卻早早沒了。

若是小東安安穩穩在藍家人眼皮子底下長大,我心頭這口悶氣也能忍了,可小東那些年過的如何您也知道了,真真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好幾次在死亡邊緣徘徊,您叫我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老爺子撫著胸口喘了好幾口粗氣,一身的精氣神都散了似的,雙眼含淚,恨恨道:

“你小姑姑是我和你祖母捧在手心,精心教養長大的珍寶,我們心裡的痛難道就比你少嗎?那些年日日夜夜擔憂,既怕她早已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已經亡故,又怕她遭遇了什麼我們不敢想象的痛苦,才沒法兒給我們傳個消息。

一顆心就跟放在火上煎烤似的,痛不欲生啊!

可有甚麼辦法呢,事已至此,能說清楚個孰是孰非嗎?對待你小姑姑留下的唯一血脈,非得叫他夾在父族和母族中間門左右為難,左右不是人嗎?”

夏成墨抬頭,雙眼通紅:

“藍家這門親戚,非認不可了?”

“認!我夏江一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坦坦蕩蕩,此次以身作則,不僅是教給小東這個道理,你也睜大眼瞧清楚,任何鬼祟伎倆都抵不過問心無愧四個字!”

秋東不知道小夏大人被外祖父給訓了,隻覺他忽然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幽怨,也不說京城有多好的話了,一個勁兒講夏家有多妙。

就,挺離譜的。

秋東稍加思索想明白其中緣由,麵上一本正經問他:

“我不去京城,表哥你還願意給我花錢嗎?”

饒是夏成墨臉皮厚,也被問了個大紅臉,合著小表弟什麼都看出來了,隻配合他表演呢?

秋東見他掩麵而去,叉著腰笑了好一會兒,才提腳追上去。

今日他們便要離開安州,啟程前往並州,準備給夏明笑遷墳之事。

事實上,這些年夏老爺和夫人天涯海角尋找失蹤的女兒,在並州是人儘皆知之事。不過外人的猜測都很悲觀,認定夏明笑早就遭遇不測。否則當年的夏家小姐那般鐘靈毓秀的人物,但凡有一口氣,早將消息傳回並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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