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上門要債 禮輕情意重(1 / 2)

秋東出宮的時候, 皇帝麵無異色,很親近的表示:

“日後多出來走動,和朕之間哪有那麼多客套, 朕身邊能說真心話的沒幾個了, 伯明你全當走親戚吧。”

既然是走親戚, 那就要有走親戚的樣子, 秋東當即表示:

“臣去年冬日親手獵了兩張兔皮,改日送進宮叫人給陛下做個手爐。”

陛下這輩子都沒收過如此寒酸的禮物,還要笑嗬嗬的應下來:

“伯明的心意, 朕當好好珍惜。”

有來有往才是親戚間相處的樣子,保山伯送了他珍貴的心意,皇帝也不能小氣, 直接讓人從他的內庫裡挑了不少珍寶,讓秋東一並帶出宮。

秋東見狀,一臉感動,隨即保證:

“陛下厚待,臣無以為報, 待過幾日田莊裡的糧食收了,定要送兩擔進宮, 叫陛下熬粥吃。好叫陛下知道, 四海之內, 在您的治理下,百姓五穀豐登,生活富足。陛下萬不可推辭,傷了臣的一片心意哪!”

好嘛,這是比兩張兔皮更寒酸,更樸實無華的禮物, 偏被保山伯說的價值千金,對比之下,陛下送出去的金銀珠寶在五穀豐登的襯托中,都顯得不那麼真誠了呢。

這一刻,連陛下都懷疑,保山伯是真老實,還是裝老實人?

偏憑借陛下多年的看人經驗觀察下來,發現這家夥全身上下都寫滿了真誠,誰要是懷疑他的衷心,都要受良心譴責似的。

陛下心裡琢磨,或許是皇帝當久了,成日麵對滿朝堂的人精,人均八百個心眼子,養成了他多疑的性子。似保山伯這種老實人見的少了,反而不習慣。

他心累的想,老實人沒心眼兒,實誠起來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了的,再多幾個這種人他得心梗。這麼一對比,還是聰明人更知情識趣,讓他舒心。

瞧瞧,吃飽喝足還拿了許多賞賜,聰明人都知道說點好聽的話哄他開心,這對父子就老老實實坐那兒,讓吃茶就吃茶,讓吃點心就吃點心,讓把這兒當家,真就把這兒當家,好不自在!

哪個聰明人能乾出這種事?

儘管如此,皇帝看秋東的眼神,卻多了幾分溫度。

秋東自是發現了這一變化,他這會兒覺得當老實人挺好的,有啥說啥,誰都知道他就是這麼個性子,連皇帝都得忍著。

他出宮的時候身後跟著一串兒送賞賜的宮人,錯開半步距離還有殷勤的小太監幫忙打傘,太和殿大太監,伺候了皇帝三十年的福海公公更是親自將人送到宮門口,站在保山伯的馬車前,恭敬的說了好一會兒話。

說是招搖過市,風光無兩都不為過。

任是瞎子都能看出皇帝對保山伯的看重。

秋東受的很坦然,說難聽點,這就是皇帝給太子的拉屎行為擦屁股,給這件醜聞蒙上一層遮羞布罷了,他這個受害者不配合皇帝才真的要惱了。

他上了馬車,對福海擺手:

“勞煩公公走一遭,您回吧,陛下那裡缺不得人。”

福海彎腰,直到保山伯家的馬車踢踢踏踏消失在宮門口,才緩緩直起身,慢悠悠往回走。

身邊跟著的小太監納悶兒道:

“乾爹可是身子不適?”

今兒可是福山公公在陛下跟前聽用,那老家夥早就想取乾爹而代之了,往日隻要福山當值,乾爹恨不得寸步不離陛下左右,今兒怎的丁點兒不急了呢?

福海輕哼:“小孩子懂什麼?”

說罷腳步一踉蹌,走的更慢了:

“哎喲,碎瓷片傷了腿,怕是得歇息兩日才能在陛下跟前儘忠了!”

就今兒陛下那隱而不發的架勢,肯定是氣狠了,依照他對陛下的了解,這會兒太子殿下肯定在太和殿挨訓。

誰摻和進去誰倒黴,福山那個自作聰明的蠢貨,哼!

然而這世上自作聰明的又何止福山一個,秋東掀開車簾,吩咐管家:

“你再跑一趟,將府裡的護衛全部帶去護北伯府。”

管家聞言眼睛都亮了,不用伯爺多說,當即道:

“是,小的一定快去快回!”

秋東頷首,又吩咐車夫:

“直接去護北伯府。”

去看看馮家到底是真聰明,還是裝聰明。

顧長安見狀,也顧不得想他爹到底是不是傳聞中的“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今兒這一出接著一出,把他都看蒙了,要不是有他爹在前頭打樣兒,他怕是早在陛下麵前露了洋相。

趕忙道:“爹,兒子去吧,定能將事情辦妥帖,免得您過去,叫人說您做長輩的欺負幾個晚輩。”

馮家自打護北伯馮留君去世後,府裡就沒有正經長輩了。

秋東覺得這老實孩子孝心可嘉,但想事情還不夠全麵,認真教他:

“此次風波皆因馮家起,是僅針對你一人嗎?不是!你妹妹的名聲,乃至整個老家的族人,他們老老實實過日子,結果家裡晚輩定好的親事被毀,房屋被燒,糧食遭搶,他們又做錯了什麼,要忍受這番待遇?

言語殺人,不過如此。

這是壓根兒就沒把我這個自來照顧他馮家的顧伯伯放在眼裡,是欺我顧家軟弱!但凡他們能稍微顧忌一分我這個保山伯,行事便不能如此肆無忌憚!

此時為父不出麵,躲在兒子身後,咱們保山伯府的人這輩子都直不起腰來了!”

況且這不是做給馮家看的,是給京中所有人看,給太子看,給皇帝看的。

老實人,欺不得!

這頭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往護北伯府所在的街上趕去,後麵綴著一串兒抱著皇帝賞賜的宮人,招搖過市。

另一頭老管家以絕對不符合他年紀的靈活,點了家中所有護衛共四十五人,叫他們換上最鮮亮的衣裳,一路浩浩蕩蕩,穿街而過,往護北伯府而去。

用老管家的話說:

“都給我挺起胸膛,打今兒起,咱保山伯府的人,要在京中挺直腰板兒做人,走出去要讓人知道咱家也不是好惹的!”

不早不晚,雙方人馬在護北伯府門口彙合。

這番動靜,自然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但無人在意。

秋東一個眼神,老管家便用他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力道,邦邦邦,幾下敲開了護北伯馮家的大門。

那力道,像是把大門當成馮家人,一拳一個,錘死了事。

秋東聽的都替老管家疼。

但看身後護衛,他們麵上隻覺解氣,恨不能以身替之。可見這段時日,沒少跟著受氣。

對著還一臉懵逼的門房,老管家氣沉丹田,沉聲道:

“告訴你家主子,我家老爺上門拜訪!”

這些年因著馮家是伯府的姻親,老管家沒少親自帶人往馮家送東西以顯重視,因此門房是認得老管家的,正想笑嘻嘻的打趣一句,老管家壓根兒沒給他這個機會,一把將人推開。

護衛們齊刷刷上前清出一條寬敞的道兒,秋東帶著皇帝賞賜的宮人,麵色嚴肅,一言不發,無視了馮家到處亂竄的下人,不用人帶路,直接往馮家大堂去。

擺足了上門找茬的架勢。

高門大戶的布局都有講究,大致格局大差不離,秋東很容易就找到了馮家專門待客用的大堂,直直在上首落座後,一指麵帶氣憤,急匆匆帶人前來的管家:

“叫你家主事的出來!”

管家還不知道一日之間,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活在顧長安乃至整個保山伯府都被京中人唾棄的世界,麵露屈辱:

“伯爺治家不嚴,教子無方,坑害了我叫小姐不說,如今又擺出這幅喊打喊殺的架勢上門,是欺我護北伯府無人做主嗎?今兒老奴就是拚著一死,也得叫人來評評理!”

秋東一拍桌子,朝皇宮方向拱手,語氣嚴肅道:

“沒記錯的話,馮留君已然是三等伯,本朝並無男爵子爵,三等伯乃最低等的爵位,打從馮留君死後,你馮家的爵位便到頭了。

如今一家子白身,既無功名在身,又無恩茵可享,還以護北伯府自居,是藐視朝廷法度,視聖上於無物,本伯少不得去折子問問禮部這究竟是何道理!”

馮府管家一噎,麵色先是漲紅,又是蒼白。

這種事本就是他們不占理,真要仔細計較的話,怕是得脫一層皮。不過是早年老爺和如今的禮部侍郎有幾分交情,在老爺沒了後,自家沒有主動上禮部交還“護北伯”的門匾,而禮部也適時地忘了還有這一茬。

叫護北伯的牌匾一直掛在自家門口,護得家中三位小主子平安長大。

可這事不能認啊,他指著大堂內外站著的顧家護衛,嘴硬的強辯:

“伯爺何必拿住小人的口誤不饒人,隻說您今日這般強闖民宅,難道就有道理了嗎?”

這話都不用秋東自個兒說,有專人處理。

被皇帝打發來的小太監機靈的站出來,細聲細氣,抑揚頓挫道:

“好叫貴府知道,陛下親自替顧馮兩家寫了退親文書,著雜家送來!另,此乃顧家這五年來因著姻親關係送到你貴府的禮物清單,既然婚事作廢,東西也要一並還回顧家!

都是些內宮禦造之物,陛下特意遣了雜家過來,以免有人偷梁換柱,欺負了伯爺!可不是什麼無緣無故強闖民宅!

老人家,我勸你彆在這裡胡攪蠻纏,速速請你家能做主的人前來,把這事兒了了,雜家也好回宮交差!”

說完還恭敬的朝秋東行了個禮,又退回到秋東身後站著。

馮府管家冷汗瞬間下來了,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自知這事不是他一個下人能解決的,急切的左顧右盼,想叫人再去催一催家裡大公子。

馮家大公子馮少元便是此時進入大堂的。

身上還有些狼狽,可見是急匆匆趕來。見了秋東,滿臉愧疚,今早上顧府求見,連門都沒能進去,此時雙方以這種方式見麵,馮少元心裡苦澀難言,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