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來太學,讀書是頂頂不重要的事,說他不願意落下功課,誰都沒法兒理解呀。
彆說這幾個學生不解,就是他們回家將事情一說,他們家中的在朝為官的長輩也十分迷茫。
總的來說太子並不是昏庸無能之輩,被滿朝的人精子熏陶長大,最起碼的審時度勢該懂的呀,這時候跑出宮,陛下可不會覺得太子是尊師重道,而是覺得太子不將父皇放在眼裡了。
實在不智。
太子當然知道他此舉不智,但沒辦法,誰讓馮少平之前給的太多了,每次預測都很準,從無失手,這回他便不敢大意,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回頭還得想好怎麼和父皇解釋。
心裡琢磨著事,沒注意四周景致,以至於被早早等在他回去的必經之路上的顧長念給堵了個正著。
太子此前是沒見過顧長念的,顧長念卻跟在爹爹身邊,遠遠地瞧過幾次太子。
當然兩人此時都沒有多餘心思想其他的,在太子喊出“有刺客,救駕”之前,顧長念先發製人,自報家門,說明緣由:
“吾乃保山伯顧秋東之女顧長念,此來隻為向殿下討個說法!”
太子背在身後給暗衛打手勢的手一頓,換了個放鬆的姿勢,好整以暇道:
“原是長念妹妹,多年不見,長大了許多,皇祖父曾說過他待老伯爺如異姓兄弟,算下來你也得喚本宮一聲兄長,有事直說便可,何必如此客氣?”
顧長念覺得今天的太子平易近人過了頭,但眼下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隻三兩句說了此來重點:
“坊間將我兄長傳成無惡不作的高粱子弟,每每提及,都言我兄長配不上馮家姐姐,馮家姐姐近來又與殿下走的格外親近,這裡麵究竟有沒有您的手筆?您此舉是欺我顧家無人,任人拿捏嗎?”
在顧家的教育裡,身為男兒,皆要敢作敢當頂天立地,就連顧長念一個姑娘家,彆看膽大常惹禍,但惹了禍從不找人背鍋,家裡人問了,她都認了。
因此覺得太子一個七尺男兒,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拍著胸口承認便是,沒甚麼好遮掩的,之後再說如何改正的話。
太子一愣,隻片刻便明白眼前這小丫頭怕是還不知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麼,眼珠一轉,瞬間想明白了馮少平讓他來此的用意。
雖說惱怒於馮少平利用他對付保山伯府,但不得不說,這個時機剛剛好。
太子笑的意味深長:
“妹妹可知你今日如此冒失揣測一國太子,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下質問本宮,意味著什麼?若這番話被旁人知曉了,禦史會不會參你父一個不敬儲君,教女無方?你家中本就風雨飄搖,再來這麼一下……”
顧長念此前還真沒想這麼多,她心裡已經認定這件事和太子脫不開乾係,隻為了從太子嘴裡要到一個確切答案,再給兄長討一個說法。
在她看來,做錯事的是太子,該羞愧的是太子,她兄長是苦主,沒成想還能被光明正大的倒打一耙。
太子見她不說話,笑的十分和藹,緩步而行,叫顧長念跟上,頗有幾分語重心長的教導她:
“本宮可以不在乎,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還可以將事情真相告知與你,但其他人呢?你想過萬一今天遇到的是其他人,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嗎?”
顧長念隻抓住了一個重點,急切道:
“真相到底是什麼?”
太子華麗繁複的衣袖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度,雙手背在身後,行走間脊背挺直,一舉一動都能看出他經受過良好的教養,聲音不急不徐,溫潤爾雅:
“此事說來話長,不若找個地方,本宮慢慢說與妹妹聽。”
顧長念和太子的馬車一前一後離開太學門口,穿街過市,最終停在朱雀街最大的酒樓門口,被酒樓掌櫃恭敬的送到三樓雅間。
另一頭,顧長安起了個大早準備上山接妹妹歸家,熟料他還沒出發,跟在妹妹身邊伺候的人慌慌張張跑回來說:
“姑娘不見了!”
能被指派去跟在顧長念身邊伺候的下人,衷心都沒問題,自是知曉府裡近日發生了什麼,明白讓她們跟在姑娘身邊的目的。一大早發現姑娘不見人影,一個個慌了手腳,立馬下山來報。
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也驚動了秋東。
秋東讓報信的小廝將事情完完整整複述一遍。
他聽的一言不發。
等小廝說完了,顧長安焦急的在地上打轉:
“肯定是馮少平搞的鬼,咱們都知道馮少平是內裡藏奸,可阿妹還不曉得。她定是利用點,搶在咱們前頭對阿妹說了什麼,真是該死!”
“阿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這倒不至於,秋東叫他稍安勿躁,問小廝:
“馮家大姑娘呢?”
“回稟老爺,一早起來丫鬟發現咱家姑娘不見了,馮家大姑娘說她昨夜隱約聽見咱家姑娘想吃桃花餅,可能去後山摘桃花了,叫我們往後山找找,她家中還有事,便先一步下山。”
“可惡!她這是故意誤導!”
顧長安氣的將桌子拍的哐哐響。
算起來,打從下人發現妹妹不見人影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她是避著人走的,因此事發至今,最起碼隔了兩個多時辰了。
身邊就跟著一個不濟事的丫鬟。
兩個時辰,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秋東麵上看不出什麼,沉思片刻,叮囑兒子:
“你去太學瞧瞧,勿要大張旗鼓的打聽,切記低調行事。”
又叮囑管家:
“派人沿著進城那一路去打聽,若有人問,就說家裡走失了下人,懂嗎?”
懂,這可太好懂了!
原本該是很著急的事,但看老爺這般沉得住氣,不僅管家,就連顧長安心也跟著安定了幾分,風風火火帶人從側門出去,直奔太學。
心裡發狠,若這回妹妹真出了什麼事,拚著馮少元這個兄弟不要,也得讓馮少平付出代價。
即便她背後的人是太子又怎樣!
秋東自是看出兒子的想法,但他沒說什麼,堂堂七尺男兒,若接連發生這麼多事,還能一聲不吭繼續埋頭認栽,要麼是真的慫包,要麼是另有所圖。
嘖。
有些事啊,真是不好說的很,原劇情中這一家子不就是埋頭認栽,一家三口用非常合理的方法相繼出事了嘛。
這要是有所圖,圖的可就大嘍。
“先擺飯,叫小廚房那頭也備著,晌午要有一道安兒愛吃的小酥肉,再有一道念念愛吃的豆腐丸子!”
就太子和馮少平的膽子,還沒到敢要他閨女命的地步,頂多就是些惡心人的法子。
對一個姑娘家能用的不外乎就那麼幾種,秋東心裡大致有了數,盤算著稍後閨女回家了,得怎麼安慰受傷的孩子才好。
第一回給這麼大孩子當爹,也沒處參考。
有點煩惱。
一口一個小湯包,秋東為了解憂,直接去他的自留地薅草。
不愧是家裡祖傳的種地手藝,原主的菜地打理的非常好,裡頭各色蔬菜綠油油一片,碩果喜人。
他在地裡耗了小半個時辰,出了一身汗後,下人急匆匆來稟:
“少爺和姑娘回來了!”
看下人戰戰兢兢的樣子,就知道事情處理的很棘手。
秋東索性沒動地方,拿起鋤頭繼續薅草:
“讓他們直接過來。”
顧長安黑著臉把妹妹帶回來,氣憤於太子如此無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帶著自家妹子,借著告知真相的緣由,和自家妹子單獨的在雅間處了一個時辰。傳出去自家妹子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說太子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
又惱怒自家沒早點告知妹妹真相,讓妹妹一腳踏入太子的陷阱而不自知。
顧長安存了一肚子的話回來想和父親說,熟料被管家直接帶到他爹的菜地,被他爹迎頭扔過來兩鋤頭。
他條件反射的接住,自然而然分了妹妹一把。
兩人一臉懵,就聽他爹說:
“事必躬親,農田不可懈怠,這是你們祖父留下的規矩,前段時日荒廢了情有可原,眼下空閒在家,萬不可繼續懈怠,先打理自己的菜地去!”
顧長安:“……”
顧長安見他爹沒有和他開玩笑的意思,認命的換上管家捧來的短打。
下地掄鋤頭。
顧長念也不遑多讓,去旁邊的小茅屋換了一身精乾利落的行頭,乾起活兒來熟練程度不輸兄長。
整個保山伯府,怕是最不精通農事的,反倒是幾個貼身伺候主子的丫鬟。
顧長念在回來的路上被兄長告知這兩天發生的事,心裡既悲憤又難過,覺得她又給家裡闖禍了,這回的禍事可能和以前賠人家幾兩銀子給人道個歉不同,是她自己完全沒辦法彌補的禍事,她不知怎麼和父親開口。
滿腹心思在肚子裡差點兒打結。
結果被她爹這麼一打岔,乾著乾著,汗水順著額頭砸進泥土裡,身體越來越疲憊,腦子反倒不想那麼多了。
就是顧長安本人,除了心疼自家妹妹外,還有更多的對太子的失望。
國之儲君,行事既不大氣,也不磊落,竟然堂而皇之的算計一個小姑娘的名聲,這是何等的小人行徑?當時他敲開太子雅間門時,太子眼裡的得意與勝券在握,曆曆在目。
彆管太子當時嘴上說的多好聽,可實際上,不用想他都知道,今兒一過,自家妹子和太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被傳的有多離譜。
太子對臣子家裡的女眷都沒有仁愛之心,還能指望他將來登上皇位,對天下百姓心懷仁慈嗎?
顧長安人生第一回對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秋東像是沒看出兩孩子滿懷心事一般,像個無情壓榨孩子剩餘勞動力的老父親,扶著鋤頭捶著腰,站在地頭,一會兒指揮兒子幫他的菜苗搭架子,一會兒指揮閨女給他的菜苗澆水。
還要嫌棄兒子乾活兒不利索,架子搭的七扭八歪,嫌棄閨女澆水沒眼力見兒,把自個兒的衣服鞋子都打濕了。
兩孩子被折騰的都沒脾氣了。
沒脾氣了好,沒脾氣了,就能不帶主觀情緒,非常客觀的想想事情該如何解決。
秋東大手一揮:
“走,吃飯去,飯後爹爹帶你們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