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榮州之行 表哥藍固業(1 / 2)

一個時辰後, 秋東終於在錢老板的幫助下送走了所有前來恭賀的客人,隨後鄭重拜托錢老板:

“在下家中母親與幼妹日後還得勞煩您多照顧。”

錢老板自覺與秋東投契,他的所有話題在秋東這兒都能得到回應, 頗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常跟人說他與秋東是忘年交,此時也特彆鄭重的應下秋東請托:

“賢弟且去, 有為兄在一日, 定不叫你家中老小受人欺淩。”

如此, 秋東便在鄭氏等人的不舍中走出家門,正想去尋烏家早已等在巷子口的仆人彙合,結果右腳還沒邁出家門,就被一身著藏藍色錦衣的少年攔住。

少年舉止有理,雖有幾分狼狽, 卻也不難看出他出身定然很好, 腰間掛著一把瞧著便十分名貴的匕首, 頭上卻歪歪斜斜簪著一根兒粗糙的小木棍。

對方見秋東開門, 笑著行禮:

“敢問此處可是烏秋東烏少爺的住所?”

一雙桃花眼彎起來風流又多情,衝淡了他身上那股剛毅之氣。

秋東被對方的桃花眼吸引,心下有個猜測, 客氣回禮:

“正是在下, 敢問小郎君是?”

來人聽秋東承認了身份, 瞬間雙眼發亮, 目光灼灼盯著秋東, 上前兩步握住秋東肩膀, 語調輕快:

“秋東表弟,我是你藍家表哥,藍固業啊!”

秋東還沒如何, 他身後的錢老板先驚呼出聲:

“可是並州平西將軍府上的公子?”

單論平西將軍,在眾多朝廷冊封的將軍中並無甚特彆,普通老百姓一律稱呼對方是大將軍,連對方是最起碼的幾品都搞不清。可誰叫錢老板這段時日沒少為烏李兩家的事情操心,這不就對平西將軍如雷貫耳了嘛!

自稱是秋東藍家表哥的少年對秋東平易近人的很,可對上錢老板,那是公子哥兒派頭十足,矜持頷首:

“正是。”

秋東都納悶兒了,不是說這位隨母親封餘婉去榮州封家了嗎?怎的猛不丁出現在此,身邊還一個人都不帶,心未免太大。

可眼下又不是問這些的時候,隻能把人往家裡引:

“瞧你風塵仆仆,想必趕路很辛苦吧?先進來梳洗一番,吃點東西再說。”

藍固業對秋東十足親和,乖乖跟著進門,好奇的四處打量。

看院子裡晾的滿滿當當的衣物,低矮的屋舍,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地方,牆下有自己種菜的痕跡,加上廚房總共才三間屋舍,他大眼睛裡滿是“我表弟可真是受了大苦了”的疼惜。

秋東心道怎會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他可不想再帶熊孩子,把行李複又擱進房間,叮囑穀禾:

“去巷子口跟烏家人說一聲,就說藍家表少爺在這邊,行程暫且推遲。”

穀禾是知道烏家奶奶封氏有個親姐姐在並州做將軍夫人,膝下養育一子,正是藍姓。明白此事大意不得,當下便急匆匆出去。

錢老板自然也明白這位將軍府的公子以這幅略狼狽的姿態出現在此,內裡必有不妥,十分知機的提出告辭:

“小友有貴客登門,在下便先行一步。”

一出門就吩咐他家的小廝:

“去醉仙樓定一桌上等席麵送來,要快。”

等藍固業洗漱出來,穿了一身秋東的換洗衣裳,頭發還沾著水汽,捂著咕嚕嚕響的肚子和秋東麵麵相覷,鄭氏和穀穗臨時出門買菜還未歸家時,恰巧醉仙樓的小二笑盈盈拎著食盒上門,對秋東道:

“是柳條兒街錢老板叫小的送過來的,說是賀您高中之喜,錢老板已經付了銀錢。”

時間把握的剛剛好。

秋東無奈,錢老板對他這朋友是真體貼夠意思。放人進門,指著樹下他抽時間親手釘的木桌道:

“就擺那兒吧。”

有酒樓小二在,藍固業還能勉強保持矜持,等人一走,大門兒一關,藍固業再也顧不得客套,吃的頗有點狼吞虎咽的架勢。

秋東在邊兒上不時給倒杯水遞過去,可彆噎著了。

嗬,小小年紀,還有兩幅麵孔呢!

藍固業被秋東嫌棄,嘿嘿一笑,一點兒也不在乎,吃飽喝足,小嘴兒一抹,又恢複成了那個初初見麵時矜持高貴的大公子,嚷嚷著要去休息:

“可累死我了,等城門一開我就進城了,在城裡打聽了好大一圈兒才找到這裡,表弟你房間是哪個,先叫我睡一覺咱們再說!”

秋東哼笑一聲,穩穩當當坐那兒沒動,直看的藍固業心裡發毛,才緩緩開口:

“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大少爺是鬨哪出呢,他可不想沒來由收留這麼個大活人,出於人道主義讓吃頓飽飯已經仁至義儘了。

藍固業見秋東沉下臉,便知這位表弟不好糊弄,哼哼哧哧道:

“好嘛好嘛,我說就是了,其實我是離家出走的。”

秋東:“……”

藍固業覷著小表弟黑沉的臉色,心下也有點惴惴。明明他才是表哥來著,怎會一個罩麵就被小表弟給嚇住?真是奇了怪了。

但誰讓他主動送上門來了呢,隻能扭扭捏捏,一五一十的跟秋東說了。

事情其實也很簡單,他在封家待的煩了,封家上頭的表哥表姐大多已經成家,連娃娃都有了,壓根兒和他沒有共同語言,正好他聽說大舅要帶兩位表哥來奇州。

便也想同行,出來玩玩兒。順道兒和這位從小受了許多苦,近日才認回來的是小表弟拉近一下關係。

結果母親那裡怎麼都不同意,怕他在外麵遇到危險,他好說歹說,最後還和母親鬨了點小彆扭。

然後就在大舅出發兩日後,獨自跟在後頭跌跌撞撞來了奇州。

秋東直接冷笑一聲,氣勢冷冽:

“可真是我的好表哥啊,一見麵就給我這麼大驚喜,你就沒想過萬一你路上遇到什麼意外,我和烏夫人難辭其咎?”

藍固業見小表弟生氣了,心道真可怕,竟然比我爹還可怕,一定是錯覺!連忙插科打諢賣慘道:

“我的銀袋子半路上被賊人給偷了去,花了一天時間好不容易抓住賊人,結果錢袋子已經被對方花空了,後頭兩日可是要飯來的,表弟你瞧我都餓瘦了,多可憐呀!”

秋東可不信這鬼話,錢袋子被偷是真,但要飯卻未必,否則那頭上莫名換成木棍兒的發簪去了哪裡?

見對方徑直要往他的房間去,秋東伸手捏住對方後脖頸,語氣幽幽:

“你去烏家住,我這裡小門小戶,招待不起你這種大少爺。”

藍固業痛苦的捂腦袋,蹲地上耍賴:

“我吃的很少,睡覺隻要一張床就夠了,能不去烏家嗎?小姨夫很煩人,很可怕的!”

沒得商量。

秋東拽死狗一樣把人往起拽,語氣涼颼颼的:

“你知道剛才那頓飯吃掉了我兩個月的生活費嗎?而且我家也沒有多餘的床給你睡,難道你想讓我打地鋪看著你睡我的床嗎?”

藍固業驚恐的發現他被小表弟給拎起來了!

拎雞崽子一樣拎起來了!

比小表弟高半個頭,日日跟著父親操練的他,被瘦弱斯文的小表弟,用一隻手給拎起來了!

這下他哪裡還能聽得進去小表弟說了什麼,整個人掛在對方胳膊上,上下其手,想搞清楚對方是不是什麼怪力戰神。

“彆躲,讓我瞧瞧你這肌肉,平時是如何練的,能有如此效果,簡直不可思議,小弟你跟我回家,定要叫我爹瞧瞧,你絕對是練武的好苗子,耽擱了呀!”

秋東嫌棄的將人丟開,不過是正常成年男子的力量加上一點巧勁兒罷了,哪裡有什麼天生大力士。

藍固業滿臉寫著“男人,你已經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追著秋東不放,也不說什麼想要休息的話了,化身粘人精,問東問西,具體到秋東的一日三餐,每日運動量,幾更睡,幾時起。

一切他認為和秋東的大力有關的東西,他都想問一問。

秋東被煩的不行,就在他實在忍不住想把人直接扔出去的時候,穀禾領著封家大舅和兩位小郎君來了。

無人注意的角落,秋東收起剛伸出去的手。

感謝及時雨穀禾,讓藍大少爺免遭秋東的毒手。

封家人先是聽說秋東中了秀才,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又聽說藍固業出現在奇州城,不僅出現在奇州城,還直接找去了秋東那兒,這心情就跟放紙鳶似的,一路往上。

連諷刺幾句發癲的烏植的心思都沒有,幾人一路馬不停蹄從城門口趕來,真見到藍固業這一刻,封大舅感覺氣血上湧,眼前發黑。

他此時的想法和秋東之前簡直一模一樣。

要是這小子半路出點差錯,還是尋他們而來,他要怎麼跟妹妹交代,怎麼跟妹夫交代,怎麼跟藍家那一大家子交代?

要知道這小子可是妹夫的獨苗!

兩家不徹底結仇都沒完,想想就後怕,血壓瞬間飆升一百八。

藍固業見大舅臉都青了,心下終於生出幾分心虛,低聲解釋:

“小表弟都教訓過我了,舅舅我知道錯了,您彆生氣了。”

秋東可不會承認這種事,簡單頷首,和這位初次見麵的大舅打過招呼後,偏過頭什麼都不想說。

封大舅看看誰都不想搭理的秋東,再看看臊眉耷眼的藍固業,都是他惹不起的大外甥,嘴皮子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重重的歎口氣:

“走,現在就回榮州!”

此情此景,他不得不懷疑他們封家和奇州城犯衝。

本來一個秋東倔的要命,就夠他腦殼兒疼的了,又冒出來個藍固業,這孩子身份敏感,他的日子可真沒法兒過了,還不如讓他在家種地呢,封大舅索性對同樣頭疼的封三郎道:

“好侄兒啊,大伯覺得你爹爹說得對,咱們此行還是以你的意見為主,接下來你隻管安排,大伯一定全力配合。”

被親大伯甩鍋的封三郎目瞪口呆。

倒是秋東的榮州之行,在經曆了一波三折後終於正式踏上行程。

他不願與烏家人一輛馬車,封三郎便開開心心拉著秋東和藍固業,與封大郎一起“交流感情”。

秋東一上車,簡單和兩位表哥打過招呼後,便閉目養神,不想和人交流的態度十分明確。

封大郎和封三郎對視一眼,不由苦笑。

小姑父那樣的軟骨頭他們看了生氣,可小表弟這樣的倔種,他們一時半會兒還真沒地方下嘴呀!

倒是藍固業跟話癆似的黏在秋東邊兒上,對他本人感興趣的事展現出了超強耐心,不搞清楚秋東的大力士是如何練成,他是不會甘心的。

秋東一心二用的技能已鍛煉的爐火純青,邊在腦內針對此情此景寫了一首應貼詩,邊應付藍固業的糾纏還能遊刃有餘。

藍固業實在找不到突破口,嘿嘿一笑,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副葉子牌,在馬車內狹小晃動的環境中,可謂是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典範,嘩啦啦開擺,招呼幾人:

“來來來,這把我坐莊,誰輸了就得負責今晚大家的飯食!”

又專門對秋東擠眉弄眼:

“沒錢可以找我借,不要利息的喲,彆看我丟了錢袋子,可我身上值錢玩意兒不少,和我做交易你絕對不虧哦小表弟,輸了隻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行!”

這是篤定秋東身上沒錢,故意讓秋東和他借錢,拉進兩人關係呢。

秋東坐直身子,意味深長看了對方一眼:

“表哥可彆輸的哭鼻子才好。”

藍固業卻好似永遠抓不住重點,聞言將手中的骰子玩兒出花來,得意的朝另兩人炫耀:

“聽見嗎?小東喊我表哥了哎!”

秋東:熊孩子就是欠教訓。

“廢話少說,直接開始吧。”

一開始藍固業還沒發現問題,幾輪打下來,封家表哥和秋東各有輸贏,漸漸地他就發現不對勁兒,因為隻有他一個人從頭到尾都在輸。

當然這種事封家兄弟自然也能發現,兩人對視一眼,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瞧瞧小表弟眉眼青澀,連握牌的姿勢都是好幾輪後才熟練起來的,哪裡像個牌桌上的老手,一定都是運氣,對吧?

不確定,再看看。

藍固業不信邪,盯著秋東瞅了半晌,放狠話:

“不可能!我不信!除非你讓我一直贏,讓你一直輸,我才相信你會控牌!”

讓你贏是不可能贏的,但讓你輸還是很簡單。

秋東似笑非笑的看了藍固業一眼。

接下來的牌局,藍固業就沒贏過一回,秋東贏的都不愛贏了,封大郎和封三郎就跟湊數的工具人似的,當真是收支平衡,既沒贏也沒輸,荷包裡一文錢都不曾多。

藍固業當真是輸的隻剩褲衩子了。

秋東當著幾人的麵兒將贏回來的碎銀塞進荷包,十分純良無害的表示:

“不玩兒了,再玩兒下去有些人連褲衩子都不剩了。”

藍固業哪裡還看不出秋東是個中高手,可他縱橫葉子牌場十來年,就沒有這般狼狽的時候,不死心伸出一根手指可憐兮兮的央求:

“再來一次,真的,最後一次,要是這把我還輸了,我就心服口服,再也不煩你了,真的,我發誓!”

雖然這位表哥的性子讓秋東感覺有點意料之外,不過能一次性讓對方閉嘴,買接下來路程的清淨,秋東覺得很劃算。

“來吧。”

骰子在幾人眼前咕嚕嚕打轉,車廂裡氣氛比之前的熱鬨中又多了幾分嚴肅。

當然這隻是對藍固業個人而言,至於其他三人,該充當工具人的安靜充當工具人,該控牌的默默控牌,和此前任何一把無異。

藍固業緊張的出了一張牌,不自在的動動腿腳,盯著秋東臉半晌也沒瞧出秋東對這張牌的態度究竟是什麼,眼珠子咕嚕嚕一轉,突然開口道:

“我聽我娘說,我也是在奇州城出生的,這十幾年間卻從未來過此地,此次也是一時好奇趕上了,沒想到竟然來去匆匆,連仔細瞧一眼的機會都沒有,真可惜!”

這可不是什麼好話,封家兄弟不敢接。

秋東麵上波瀾不驚,連眼皮子都沒抬,慢吞吞出了一張讓藍固業雙眼發亮的牌,很隨意的接了一句:

“要不,你再回去好好瞧瞧,滿足了好奇心再回?隻是彆叫藍夫人派來的人在奇州城逮住才好。”

藍固業裝聽不懂,嘿嘿一笑,裝模作樣收回不舍的目光,默默祈禱封家兩位表哥接下來出的牌是他需要的,麵上就差大度的拍胸口表示:

“那怎麼好意思?哪能為了我這點小事,耽擱了表弟與外祖父外祖母人倫相聚?那才是天大的罪過!”

“嗬。”

秋東從前聽烏追無意間提過,說藍固業命好。

封餘婉嫁給藍開禮藍將軍八年隻生了兩個女兒,當時的藍將軍還不是如今的正四品平西將軍,而是小小的從五品安遠將軍,一年到頭在戰場上拚殺,與妻子聚少離多。

為保妻女安全,多數時候他是將妻女送去榮州的嶽丈家待著的。

藍將軍身邊倒也有兩個出身不顯的女子伺候,卻也隻給他生了個閨女。藍將軍一個年過三十的男人,在當時都是可以做祖父的人了,膝下連個兒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