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一百四十六章(2 / 2)

薑拂衣 喬家小橋 65261 字 1個月前

逐影猶豫。

驚婪道:“燕瀾能夠一直壓製心魔,因為那是武神心魔,邪性不夠。在我催動下,心魔也已經‘入魔’,燕瀾抵抗不住。”

逐影擔心:“心魔有武神的法力,燕瀾若是被逼著入了魔,我們不是更打不過?”

驚婪不耐煩道:“你當我是個擺設?”

逐影這才殺向燕瀾。

“天罡盾!”,燕瀾強撐著站起身。

大獄大門還沒關閉,他們闖進去,漆隨夢便無法關門。

焚琴的劫火需要積攢,耗儘之後攔不住怪物破門。

他不能在這時候倒下來。

不能功虧於潰。

心魔又在說話:“接受我吧,燕瀾,我能為你解決所有的難題。”

“你死守,守不住,隻是白白送命罷了。你難道不想再見你的阿拂姑娘了?”

“你的阿拂姑娘如今已經將你忘的一乾一淨,你若死了,便是漆隨夢陪在他的身邊。你孺慕的父親,漆隨夢才是他的愛子。難道你還能忍受,你心愛的姑娘,成為漆隨夢的妻子?

“燕瀾,你根本不是什麼武神,你也沒有救巫族,救人間門的責任。你這一十年來的人生裡,除了欺騙和背叛什麼都沒有,你究竟圖什麼啊?”

“接受我,聽到沒有!”

……

溫柔鄉內,逆徊生低空飛行,怪鳥飛速掠過,掀起一道狂風。

即將抵達神碑,他瞧見碑體金光流動,正在修複一些細小的紋路。

便知道自己來遲一步。

逆徊生頓時氣怒交加,瞪了薑拂衣和柳藏酒一眼。

逆徊生從那隻怪鳥背上跳了下來,想要衝過去一掌擊碎正在自動愈合的神碑。

因為一旦完全愈合,破印難度將會增加數倍。

但逆徊生是從封印裡逃出來的,封印連環記得他們所有怪物的氣息。

不等他近身,神碑釋放出一道金光,轟!將逆徊生擋了回去。

逆徊生明明沒有傷到頭,腦袋卻痛了一下。

痛得他險些昏過去,但他毫無畏懼,哼笑一聲:“我且看你能擋住我多少次,看我們誰才是強弩之末!”

逆徊生再次衝向神碑,周身湧動著雷霆之勢。

“起!”薑拂衣故技重施,神碑前方,被她豎起了一道劍氣牆,“柳藏酒,趕緊加固封印。”

柳藏酒接連答應兩聲,慌忙施法。

逆徊生攻在劍氣牆上,第一冊內的怪物,他是唯一逃出封印的,實力毋庸置疑。

嘭——!

劍氣牆轟然碎裂。

逆徊生被劍氣衝擊的向後連退。

薑拂衣比逆徊生傷得更嚴重,痛得難以保持站立,趔趄了下還是沒站穩,倒在地上。

“薑姑娘?”柳藏酒扭頭見她雙唇和下巴全是血,心驚肉跳。

想去扶她,又忙著加固神碑,逆徊生萬一打中神碑,他還能稍微頂一下,“我有好多丹藥,都是我三姐煉製的,你想吃哪一種?”

“不必管我,擋住他,就這一股氣,我也看他能撐多久。”薑拂衣還沒從地上爬起來,便再次凝氣,繼續鑄起劍氣牆。

逆徊生雖然心急火燎,卻並沒有完全喪失理智。

知道這劍氣牆的厲害。

薑拂衣雖然傷得不輕,他也受了傷。

憐情近在眼前,逆徊生不遺餘力,釋放出他從大荒帶來的最強異獸:“出來!”

隻見一隻小獸從他袖中飛出,落在地上,瞬間門長成一頭體型龐大的異獸。

“這……”柳藏酒仰頭看著那幾丈高,以劍作翅,虎背熊腰,還滿口獠牙的怪獸,雙眼都看直了。

“殺!”逆徊生揮臂一指,並不讓這異獸去衝撞劍氣牆,指揮它去攻擊薑拂衣。

柳藏酒沒辦法繼續加固封印了,不再施法念咒,取出他最趁手的鞭子:“薑姑娘,這大家夥交給我!”

長鞭一甩,鎖住了異獸一條腿。

沒想到那異獸掙紮了幾下,便險些將他的鞭子扯斷。

異獸怒吼一聲,朝薑拂衣咬過去。

而逆徊生就是在等一個機會,等薑拂衣有動作的那一瞬,再去攻劍氣牆。

薑拂衣必定遭受重創。

哪裡想到,異獸即將吞噬薑拂衣時,被一隻體型同樣龐大的九尾紅狐撞飛。

柳藏酒放棄了法術,直接變回妖身:“不就是變大嗎?逆徊生,拜你所賜,我現在也可以!”

異獸摔在草地上,地麵被震得顫抖。

剛爬起來,又被九尾紅狐撞倒。

異獸展開劍翅飛起來,紅狐以九條尾巴當做長鞭,將它捆住,硬拽下來,再次將地麵砸得顫動。

獸始終是獸,再怎樣馴服,也擁有獸性。

它憤怒地嘶吼一聲,不再管逆徊生的指令,朝狐狸咬去。

兩隻龐然大物,在茫茫草原上,展開了最原始的對拚撕咬。

逆徊生看著那隻張牙舞爪的九尾紅狐,被氣得腦袋越來越痛。

“我當是誰給的機緣,原來是你讓他長出了九尾。”

憐情譏諷的聲音,突然從神碑裡傳了出來,“逆徊生,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遇見你,當真是我的劫數。”

逆徊生慌忙轉頭,隔著劍氣牆看向神碑:“憐情,你能聽得見我們說話?你現在是有意識的?”

憐情冷笑了一下。

逆徊生不解:“那你剛才怎麼不吭聲?”

憐情冷冷淡淡:“你想我和你說什麼?”

逆徊生愈發不解:“憐情,你這是什麼態度?是氣我當年沒去幫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四處吸食壽元,也不知道神魔竟然會聯手對付你,我若是知道,肯定會去幫你的。”

逆徊生至今都覺得納悶,他和憐情相識以後,聊得非常投契。

憐情善解人意,簡直就像他肚子裡的蛔蟲。

可是有一天,憐情突然對他大發雷霆,讓他滾出她的領地,今後再也不許出現在她麵前。

直到被封印,逆徊生也沒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她了。

彆說逆徊生疑惑,薑拂衣在旁聽著,也很疑惑。

逆徊生這麼拚命來救憐情,可她好像完全不領情的樣子。

薑拂衣疑心有詐,支撐著劍氣牆,更加戒備。

憐情淡淡說:“行了,彆在這裡演戲了。既然覺得對不起我,就趕緊將我救出去,從此咱們兩清。”

逆徊生的頭越來越痛:“憐情,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打什麼啞謎?”

憐情此時才慢慢察覺不對:“逆徊生,你沒想起來?”

逆徊生道:“什麼?”

憐情道:“你總該記得你將自己逆轉過吧?”

逆徊生道:“知道啊,我不是曾經告訴過你,肯定是中了哪個怪物的標記,我才將自己逆轉。”

憐情沉默了下,質問:“告訴我,你為何來救我?”

逆徊生回的不假思索:“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救你,特彆想救你,甚至要我……”

甚至要他的命都可以!

憐情這一逼問,逆徊生腦海裡湧出的這種想法,令他震驚地向後連退好幾步。

這、這不是朋友之情!

他難道真的愛慕憐情嗎?

不對,憐情的天賦完全不會影響他,說明他沒有動情。

究竟是怎麼回事?

逆徊生急匆匆問:“憐情,我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將自己逆轉,難道是因為你?”

憐情的聲音平靜:“彆管這些,先救我出去,咱們稍後再說。”

逆徊生再度蓄起雷霆,朝劍氣牆攻去。

薑拂衣看出他有些混亂,陷入癲狂,改兩指控指,為雙掌前推,毫無保留地釋放劍氣,直接將劍氣牆變成一個帳篷,護住神碑。

轟!

薑拂衣瞬間門耳鳴,隻嗅到濃厚的血腥味。

劍氣牆沒裂,但逆徊生瘋了似的,一擊又一擊,根本不停歇。

力量打在劍氣牆上,也打在薑拂衣身上,本能令她想要退縮,但腦海裡立刻回蕩起幾個詞。

“不能退。”

“不惜一切代價。”

薑拂衣朝逆徊生看過去,他的情況,其實也不比她好太多。

她隻需要繼續撐下去,不必改變策略。

其實逆徊生並不是個聽話的人,哪怕是他執念想要救的憐情。

他連續攻擊劍氣牆,是想要強迫自己,想起自己為何要將自己逆轉。

終於,他想起來了。

逆徊生不再攻擊,他茫然的被劍氣擊退,摔在地上。

“憐情……”逆徊生看向神碑,眼神躲躲閃閃,“我……”

“怎麼,全都想起來了?”憐情冷笑,“想起來自己的負心和懦弱了?”

“不是的憐情。”逆徊生情緒一激動,吐了口血。

他捂住胸口,踉蹌著站起身。

“不是什麼?”憐情質問,“當年是不是你先招惹的我?說著不懼壽元減少,卻在我被你打動以後,發現壽元流逝增快,便將自己逆轉,洗掉我的天賦。”

逆徊生顫顫:“我……”

憐情不知是嘲諷他,還是嘲諷自己:“更可恨的是,我每次靠近你,你每次都是一樣的選擇。我便發現是我瞎了眼,千挑萬選,選了個這世上最懦弱的男人,頂尖怪物,呸!”

逆徊生啞著嗓子:“所以你當年四處獵殺,被神魔圍攻,都是被我害的?”

“你說呢?”憐情冷哼,“我可是誕生於‘極’啊,當我開始恨你,便無法吸食你的壽元,自己的生命力反而開始流失,不補回來,我早就死了。”

逆徊生痛苦閉眼。

憐情卻又淡淡說:“陳年往事,不必多提了。逆徊生,我如今雖還有些恨你,但都已經過去三萬多年了,對你的恨意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不然我也不會活到今天。等徹底不再恨你,能夠吸食你壽元時,我也不會對付你,我說話算話。因為我如今更恨九天神族,隻想從封印裡出去掀翻他們!”

逆徊生看向薑拂衣:“我本來有辦法救你出去,我早已在這方圓最近的幾座城,設下了你最擅長的嗜血陣……”

薑拂衣腦海裡沒有嗜血陣的概念,但用猜的也知道,這個陣法,是讓憐情用來吸取生命力的。

尋常人類的壽元不如修行者,但人數眾多,整體的壽元非常可觀。

能助憐情破印。

憐情道:“你說的方圓,超出我現在我能感知範圍,沒用。”

逆徊生能從封印裡逃出來,對封印當然了解頗深:“隻要我將封印破壞一半,你就可以感知到。”

原本此番封印大動蕩,大好的機會。

卻來晚一步,被他們給毀了!

逆徊生再次悲憤的瞪一眼薑拂衣,又瞪一眼遠處那隻還在和異獸撕咬的九尾狐。

“現在又被這石心人擋著,她的劍氣陣強得有些可怕,我哪怕法力耗儘,也很難穿透這堵牆。”

逆徊生在形容薑拂衣時,已經不在使用“小石心人”。

薑拂衣和他鬥法,肯定打不過他。

但她築起劍氣陣,逆徊生也很難攻破。

且石心人的體內像是有個劍氣泉眼,一邊消耗一邊汩汩冒出來。

消耗雖然更快,但等逆徊生耗儘她的劍氣,自己的法力也將不足,無法擊碎石碑。

逆徊生拿定了主意,堅定地說:“憐情,隻剩下一個辦法,你將我的壽元奪走吧,這堵牆攔不住你,擁有我的壽元作為養分,你就能感知到嗜血陣,催動嗜血陣,助你破印。”

“所以,我當年就是被你這樣欺騙到的?”憐情要被氣笑了,“我如果可以吃掉你,會等到今天?”

“憐情,我每次都選擇離開你,逆轉自己,並不是因為懦弱。”

逆徊生望著石碑,“因為我會衡量,我們大荒怪物的壽元接近永生,世界山恒在,水恒長,唯有愛情是個變數。為了一個變數,我覺得不值得付出那樣的代價。可當我被封印了三萬年,出來以後,我發現這世界竟然天翻地覆。大荒沒了,怪物已快成為傳說,山不再是從前的山,水也不再是從前的水,我從前認為永恒長存的東西,大都麵目全非,唯一沒有變的,竟然是我心中對你的感情……我錯了,我是真的錯了。”

憐情默然無聲。

“不要再恨我了,拿走我的壽元,啟動嗜血陣,破印吧!”

逆徊生朝神碑張開雙臂,像是在等著憐情來擁抱他,笑道,“我隻是你口中那個臭養蟲的,你才是大荒最頂尖的怪物。出來,開啟大獄,放出所有怪物,踏平人間門,去找九天神族複仇!”

薑拂衣心裡咯噔一聲。

完了。

她知道完了。

話說到這份上,憐情肯定會被說動。

畢竟從前憐情就是栽在他的手中,彆管他顛不顛,憐情就吃他這套。

果然。

沉默了一會兒後,憐情說:“好,逆徊生,我不再恨你了,我們從此以後,情仇兩消!”

逆徊生哈哈哈大笑了幾聲,手臂張得更開,一副恣意暢快的模樣:“來吧!”

薑拂衣不知所措。

大荒怪物都這麼瘋癲的嗎?

她也快要被逼瘋了。

憐情要吸食心有情愫的逆徊生,薑拂衣再厚的劍氣牆也擋不住。

抽回劍氣牆,出手便朝逆徊生攻去。

薑拂衣是真的急了,她想拚死將逆徊生殺了,殺不掉也要以命換他重傷。

這樣逆徊生的壽元將會減少,憐情將少吸一點,或許就感知不到嗜血陣法。

但還沒等薑拂衣殺到逆徊生麵前,便瞧見他如一捧沙子,轟然散開。

隨風飄散在茫茫草原,散的捕捉不到一點蹤跡。

薑拂衣撲了個空,摔在地上。

還沒有爬起來,仰起頭,便瞧見溫柔鄉上空,凝結出一個血紅的印記。

耳畔隱約傳來轟隆隆的響動。

不久後,那些被逆徊生布下嗜血陣的城市上空,也都出現這樣血紅的印記。

印記之間門飛射光波,相互連接,最後在溫柔鄉上空,組成一個嗜血大陣。

薑拂衣數了數大陣的類似血管的脈絡,哪裡是逆徊生口中的幾座城,是整整十六座城!

她忍住渾身劇痛,飛到空中,嘗試斬斷那些脈絡。

她接連鑄造劍氣牆對付憐情和逆徊生,早已劍氣空虛,拚了命的斬,才將一城斬了出去。

劍氣不足,時間門不夠,這樣根本不行。

薑拂衣停了下來。

這時候,唯有造一柄特殊的劍,才能在眼前形勢下,一劍將延伸出去十幾座城的脈絡斬斷。

可是她的胸腔內,如今沒有劍心。

薑拂衣強迫自己冷靜,從血脈中感知石心人還有什麼劍招。

腦海裡慢慢浮現一道身形,一抬手,便將周圍的幾座山脈,化為巨劍,紮入地麵,形成劍陣,困住了一個使用觸手作為武器的怪物。

看不真切,是她的外公麼?

薑拂衣立刻放眼望去,然而溫柔鄉茫茫草原,根本不見山脈。

看不見,便無法施展。

此刻,一股深深地無力感爬上了她的心頭。

薑拂衣記得自己的提醒,她也願意不顧一切。

可是,眼下連不顧一切的機會都沒有啊。

*

魔鬼沼外。

逐影朝燕瀾殺去,被沈雲竹擋住。

沈雲竹擋在燕瀾麵前,如同一麵盾。

且他也有兵刃,是一把劍扇。

手腕一轉,劍扇朝逐影扇過去,能夠將他的天賦,集中針對逐影。

逐影痛苦難當,融合薑韌的血泉,令他失去了肉身,成為這怪物模樣,卻依然會被沈雲竹的天賦所傷。

逐影氣惱道:“沈雲竹,你我同伴了上千年,彆忘了,是我給了你在人間門的身份,你就這樣翻臉無情?”

沈雲竹笑了:“怎麼,你指望我感恩?同伴?沒聽棺木隱方才罵什麼,我們大荒怪物,向來都是一盤散沙。”

“嘭!”

棺木隱趁著沈雲竹分心,跑去破結界。

沈雲竹無奈,拋出劍扇。

那劍扇變成劍傘,旋轉著擋在棺木隱想突破的結界前。

棺木隱的木頭腦袋幾乎要炸開,但拚著一口氣朝那劍傘擊出一掌:“沈雲竹,我是念在同族,還想給你機會,你不要以為我真怕你!”

攻在劍傘,也攻在沈雲竹的胸口,唇角鮮血隨之流出。

他的天賦,雖然是令意圖傷他者自損。

但麵對狠角色,能夠頂住自損傷他。

逐影見狀,再次對燕瀾發動攻勢,同樣是咬牙忍住那股頭痛。

沈雲竹雖擋住,卻受傷不輕。

他還有空調侃:“這時候站隊神族,可不是什麼明智選擇。”

燕瀾很想為他減輕負擔,但他半跪在沈雲竹身後,一雙猩紅的眼睛痛得他無法起身,連開口講話都辦不到。

心魔的攻勢逐漸猛烈。

且心魔從前隻是蠱惑,如今在驚婪的影響下,情緒和語氣都十分暴戾。

“燕瀾,逐影又殺來了,還不接受我嗎?死都不要我來幫你?”

“你死了,沈雲竹擋不住的!他們會進入魔鬼沼,阻擋漆隨夢!”

“那些人,包括你的阿拂姑娘,都在拚死努力,最終若是滿盤失敗,都是你造成的!你造成的!”

“你這個迂腐的廢物!”

“夠了!”燕瀾終於厲聲嗬斥,“得知我被父親欺騙了一十年,我沒有入魔。想助阿拂破生死劫,我也忍住沒有入魔。現在麵對這兩個一流怪物,和一個人族敗類,你讓我入魔,你告訴我,他們配不配?!”

心魔:“……”

許是從沒見過燕瀾這般狠厲,一時將心魔震住。

也可能是心魔經燕瀾提醒,也覺得對付眼前這些人,用不著自己出手,未免大材小用,低了身份。

總之,心魔嘴巴終於閉上了片刻。

又給了燕瀾一點喘息的時間門。

燕瀾趔趄著站起身。

他現在不能入魔。

哪怕燕瀾從本心出發,並不覺得力量分善惡,不認為使用魔道之力取得勝利有錯,此時也不能入魔。

因為有驚婪在場,他失控的風險極大。

待那時,失敗才真是他造成的。

果然,驚婪發現心魔再度被壓製,心道一聲厲害:“燕瀾,你不愧是太初上神轉世,這樣還能壓製得住?”

燕瀾原本一直回避與他對視,此刻朝他望過去:“第一冊的怪物,原來隻有這點能耐?”

驚婪原本根本不在乎《歸墟誌》的排名,但被他這樣說,像是被激發了鬥誌:“原先覺得你足夠穩重,想不到,也是逃不過年少輕狂。”

他咧嘴一笑,雙眼一眯,直視燕瀾的紅眼。

開始沒有保留地釋放天賦,攻擊燕瀾的心魔。

燕瀾絲毫不避,由著他攻擊。

心魔很快再度陷入狂躁:“燕瀾,接受我吧,你是真的沒辦法了,你沒辦法了!”

燕瀾寒聲道:“我有辦法。”

隻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想用罷了。

他好想留著這條小命,稍後與薑拂衣重聚,陪伴她著去尋回記憶。

真的好想。

可是……

“沈叔叔。”燕瀾將一本冊子朝前遞過去,遞給沈雲竹,“麻煩您,幫我將此書交給漆隨夢。”

令候希望他將怪物重新送回封印裡去,辦法寫在這本冊子裡。

還說漆隨夢也可以學,也能辦得到,可以給他一份。

燕瀾沒答應,之前也沒這個打算。

精疲力儘的沈雲竹接過來,收入儲物戒,不問是什麼,隻問:“你打算做什麼?”

“做我該做的。”燕瀾又朝溫柔鄉的方向眷戀不舍地望了一眼。

忍痛收回視線,閉上眼睛,開始感知神髓所在。

神族最重要的兩件寶物,是血泉和神髓。

血泉是法力,神髓乃根基。

因此法力可被奪走,神髓無法被抽出,且心魔就附著在神髓上。

然而上次令候說,神髓其實是可以抽出的。

他擔心燕瀾入魔無法自控,想將心魔抽出,交給擁有血泉的漆隨夢淨化。

燕瀾非常抗拒,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今日,他也要證明自己是對的。

他能自控。

他能利用好心魔殘留的神力。

他不是因為自私。

他的阿拂,沒有選錯人。

很快,燕瀾感知到了體內那條時常遊走的神髓。

心魔也感知到了恐慌:“燕瀾,你要乾什麼?”

燕瀾抬起手,掌心貼在左肩下方:“明知故問,我要淨化你。”

心魔瘋狂叫囂:“你是不是瘋了?你這不是淨化,是找死。你這樣蠻抽,你會死,我也會死,這結界你不守了嗎?”

燕瀾不理會他的叫囂,五指紮入肋骨處,猛地一抓,將神髓抽出!

逐影和棺木隱已經密語過,商量好辦法,聯手向沈雲竹攻去。

棺木隱破釜沉舟,舍半條命,也要壓製住沈雲竹,而逐影則趁勢擊殺燕瀾。

兩人剛要逼近沈雲竹,忽然見他背後金光迸發。

沒來得及思索,又聽驚婪痛苦吼叫了一聲,似乎還吐了血。

心中生出畏懼,兩人慌忙後退。

沈雲竹也被這股力量,衝得向前趔趄幾步,慌忙躲開。

被他保護在身後的燕瀾,此時暴露於眾人視野,隻見他左肩下方破了個洞,鮮血汩汩外湧,衣袍血跡斑駁。

而燕瀾手中,攥著一條“光繩”。

沈雲竹也算見多識廣,仍然愣住:“這是……神髓?”

燕瀾臉頰蒼白,似乎是在對心魔說:“今日,你且看我能不能將你淨化。”

他手臂一振,將自己的修為根基全部灌入那條“光繩”。

“光繩”驟然撐直,化為一柄金色的劍。

附著在神髓上的心魔化為烏有,殘留神力皆被金劍吸收,再由魔氣轉為清氣,淨化完成。

霎那間門劍氣浩蕩,金光迸射。

與此相反,燕瀾則千瘡百孔,殘破的如同風雨中的落葉。

他瀕臨破碎,唯有借用寄魂的力量,支撐他飛速升空。

神髓出體,很快就會枯萎,這柄神髓劍隻能使用一次。心魔提供的神力,也隻能使用一次。

便是這一次。

燕瀾神色凜然,宛如天神降世,向下揮劍:“太初九清,浩然正氣,今日以我神髓,誅邪惡,鎮邪祟,斬!”

這是一柄炙熱卻又溫和地法劍。

金光緩慢自金劍灑下,如同將太陽的光芒聚攏,集成三束,分彆照射向棺木隱、驚婪和逐影。

他們自知不敵,倉惶逃跑。

然而所逃之處,頭頂皆被烈陽籠罩。

當金色光束入體,逐影直接被焚成灰燼。

棺木隱和驚婪身為能寫進第一冊的大荒怪物,沒那麼容易死去。被金色光束壓製得蜷縮在地,動彈不得。

《歸墟誌》從燕瀾袖中飛出,瑞獸麒麟顯現,將他們吞入腹中。

“啪!”

《歸墟誌》落在地麵。

……

魔鬼沼內的獵鹿和休容,都被上空突然迸發的金色光束驚了一跳。

猜測是燕瀾的術法,但他們從未見過。

疑惑中,金色光束消失了。

天幕慢慢黑沉下來。

不久以後,北方天空上,出現星星點點的火光,逐漸重新將天幕點亮。

“天降流火?”休容睜大雙眼。

“這麼多……”身為巫族人,獵鹿很明白流火代表著隕落,他麵露恐慌,“休容,你先保護漆隨夢,我出去看看!”

休容不僅擔心燕瀾,還擔心父親,想說讓獵鹿留下,她出去看看。

也知道此時的獵鹿,不可能冷靜,便由著他去。

獵鹿狂奔出魔鬼沼,遠遠便已經瞧見結界外,沈雲竹雙手抱著渾身是血的燕瀾,麵朝結界站立,等著誰來接他們進去。

結界外遍地是殘破的樹乾,淩亂不堪,且還有三處焦土深坑。

獵鹿來到沈雲竹麵前,隔著結界,不敢去探究燕瀾的狀況,隻仰頭望向天空。

沈雲竹隨著他仰起頭,一起望向那壯觀到令人生畏的天降流火:“莫要害怕,這是太初神明隕落,引發的天象罷了,通常會降落到空曠處,傷不到人。”

……

極北之海上。

商刻羽盤膝坐在仙鶴背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朝岸上飛。

仙鶴速度很慢,因為還馱著精疲力儘的凡跡星、亦孤行,以及李南音。

一路沒人說話,彌漫著傷感的氣息。

凡跡星想說幾句玩笑,實在沒有心情。

還是李南音先打起精神:“事情已成定局,無非是等待千年罷了,咱們努力修行,等得起。不如趁著咱們幾個現在聚在一起,商量一下聞人的建議,該怎樣為這世間門減少痛苦。”

商刻羽閉著眼睛道:“商討這些為時過早,莫要忘記,隻是北海解決了,還不知道大獄和溫柔鄉情況如何。”

他話音落下,聽見凡跡星驚訝的聲音:“快看!”

商刻羽皺著眉睜開眼睛。

瞧見天邊的流火,幾人紛紛站起了身。

天降流火常見,但這種規模的流火極為罕見,翻遍史書,恐怕也是第一次。

這意味著什麼?

他們麵麵相覷,心頭一陣抽緊,都不敢將猜測說出口。

……

溫柔鄉裡。

薑拂衣浮在上空,無計可施,隻是機械地以劍氣去砍嗜血陣流動血液的脈絡。

憐情道:“你再不走,很快就會死在這裡。”

薑拂衣麵無表情:“你還關心我的死活?”

憐情:“就憑你能說忘情就忘情,這樣拿得起放得下,我很欣賞。”

薑拂衣想說她讚譽了,她不是什麼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她的忘情,全靠劍傀術。

她選擇遺忘的時候,心中指不定有多難過。

被她忘記的燕瀾,恐怕比她更痛苦。

付出了這麼多,結果依然是一敗塗地,薑拂衣實在是不甘心啊!

她重新振作起來。

“起!”

她高高飛起,掌心凝結出一柄氣劍,俯身斬下。

嘭!

這一次,她的確一劍便斬斷一條脈絡。

但她也被反震出去極遠。

薑拂衣爬起來繼續,她要斬到徹底爬不起來為止。

“沒用的,你的劍氣在逆徊生身上浪費的太多。”憐情勝券在握,“你是在人間門長大的吧,知不知道自己也是大荒怪物?”

薑拂衣鄭重道:“我們石心人是人類。”

憐情根本不聽:“不要被人類蠱惑,那些人類在大荒時代,向來都隻是我們食物罷了,這原本就是天定的。待我出關,隨我重建大荒如何?”

薑拂衣:“天定的?”

憐情:“弱肉強食,豈不是天定?”

薑拂衣:“九上神比你們大荒怪物更強,他們要你們亡,也是天定吧?”

“你……”憐情被戳到痛處,“我本頗為欣賞你,沒想到你竟是這般不識抬舉之輩!”

薑拂衣反擊雖快,心中也在問。

難道真是天定的?

旁的不提,九天神族將憐情鎮在這茫茫草原,莫說連綿山脈,連個土坡都看不到。

方才醒來時的萬象巫,升空時,她倒是瞧見附近都是山脈。

但石心人將山脈化劍的力量,前提是要“麵對麵”,而不能憑空幻想,把巫族的山變成劍,飛來這裡。

好像真的要認輸了。

但不到最後一刻,薑拂衣不可能放棄。

她繼續想辦法。

想辦法。

想辦法。

恍然間門,薑拂衣忽見天際有成片的流火劃過。

她停下劈砍,仰起頭,怔怔望著。

流火映照她的瞳孔中,變得越來越亮,她的眼睛也驟然亮起!

薑拂衣一瞬陷入了狂喜之中!

好一場天降流火!

她正愁沒有材料給她鑄劍,一舉斬斷這些脈絡,這不是來了嗎?

流火其實是隕石,隕石也是石啊。

隻要是石頭,石心人就有希望將其化為劍!

且隕石極為堅硬,屬於高級劍石。

尤其是尚未落地,依然燃著火焰,威力加倍。

再瞧這數量,真正能做到十萬八千劍。

不,是好多好多的十萬八千劍!

薑拂衣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她方才還覺得大荒怪物瘋癲,此刻她狂笑的樣子,比他們還要瘋癲!

薑拂衣不顧憐情的詫異,收回劍氣朝高空飛去。

憐情身在封印裡,窺探不了太遠,本能感覺到害怕:“你想做什麼?!”

薑拂衣不理會她,不斷升空,升到能升的極限,一個她認為最合適的地方。

隔著遙遠的距離,還是這般壯觀的天降流火,薑拂衣竟然全然不懷疑自己能不能辦得到。

她心中充滿信心,相信這場流火,是天道贈予她的利刃。

連星辰都在幫助她,豈會辦不到?!

薑拂衣立在雲端,麵對流火的方向,瘋狂迸發自己的劍氣,哪怕迸發到七孔流血也不管。

“石心人薑拂衣,在此盛邀天火流星,助我破嗜血殺陣,重鎮憐情!”

……

那一日,對於這世間門的大多數人而言,不過是個極為尋常的清晨。

卻因為一場空前規模的天降流火,注定被史書以及各種雜記廣泛記載。

尤其是那如夢似幻的一幕。

數之不儘的流火在劃過長空時,逐漸化為一柄柄燃著火光的長劍。

隨後,一眾浩蕩長劍在下墜過程中調轉方向,托著長長的火尾,朝著東南方的一片草原,整齊劃一的飛去。

舉世見證。

……

此後三年,人間門還是從前的模樣。

卻又在悄然地發生著一些變化。

風月國換回了從前的國君,商刻羽再次登位。

凡跡星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醫仙,竟然主動前往一些丹宗、藥宗,除了指點弟子們醫道,自然被奉為座上賓。

李南音的修羅海市,手開始越伸越長。

最令人費解的要數夜梟穀,以往令人聞風喪膽的魔修組織,如今銷聲匿跡,在穀中修起了佛道。

生動地詮釋了何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而雲巔國的天闕府,無上夷以成地仙,說去雲遊四海,將天闕府君之位,交給了他的得意門生漆隨夢。

這是無上夷聯係漆隨夢,主動要求的。

他看得出漆隨夢對人生對未來的茫然,師徒一場,想給漆隨夢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也不願他的本事,沒有用武之地。

漆隨夢不想留在巫族,天大地大,他的確沒有去處,便答應了。

主要是,他迫切需要借用天闕府的勢力,幫他去尋找失蹤了的薑拂衣。

這一回,漆隨夢希望能夠趕在燕瀾之前尋找到薑拂衣。

薑拂衣是他對人生的最後一點期盼。

究竟是輸是贏,便看這一次了。

……

遙遠的極北之海與雲巔國交界處,緩慢的升起了一盞長明燈。

海浪滾滾,礁石旁邊,燕瀾仰著頭,望著那盞燈越飛越高,逐漸變成一個光點,猶如夜空裡的一顆星星。

“主人。”

小熊模樣的寄魂,站在他腳邊,還不及他的膝蓋,也在抬頭望著燈,“咱們這樣守株待兔,真的有用嗎?漆隨夢有薑姑娘的心劍,隻要薑姑娘出現在他附近,就能鎖定她的位置,若是他先找到薑姑娘……”

“我相信阿拂。”

“我可不相信漆隨夢,薑姑娘如今誰也不記得,萬一他占了先機,欺騙薑姑娘怎麼辦。”

燕瀾不擔心:“這倒不會,漆隨夢不會騙她。”

寄魂愁得很:“主人,我是真覺得咱們守株待兔沒有用。”

“那你說我現如今,還能做些什麼?”海風吹動燕瀾的長發,他目望著滿天繁星,淒然一笑。

三年前在萬象巫,燕瀾瀕死之際,寄魂及時寄生了他的魂魄。

從前寄魂無法寄生,是因為燕瀾仍有神髓。

燕瀾將附著武神心魔的神髓抽走以後,寄魂努力嘗試,終於成功。

再加上大祭司,一手將燕瀾帶大,和劍笙一樣,都將燕瀾視為親人。

先前燕瀾被審判時,他不曾出現,是卜算到燕瀾的生關死劫,並不在那日。

大祭司連同巫族人,圍著瀕死的燕瀾,以巫族秘術,以及大祭司自己的命,最終將燕瀾喚醒。

沈雲竹說那場天降流火,是太初神靈隕落導致的異象,也不算錯。

沒了神髓的燕瀾,已徹底成為毫無修為的凡人。

再說天火化劍以後,薑拂衣自高空跌落,不知道落在了哪裡,從此銷聲匿跡。

各方勢力都在暗中尋找她,始終沒有一點消息。

燕瀾猜測,她將天火化劍,耗儘劍氣,損傷根基,可能在某處休眠。

半年多前,燕瀾手裡的同歸連續發出了響動,知道她從休眠中醒來了。

沒有修為的燕瀾打不開同歸,旁人也無法替他打開,不能和薑拂衣傳信。

按照道理,她在溫柔鄉失蹤,醒來後,也該前往溫柔鄉。

但柳藏酒等待很久,也沒等到她。

燕瀾便請獵鹿幫忙,將自己送來北海岸邊。

燕瀾懷疑薑拂衣可能損傷過度,與逆徊生以及憐情的那場較量相關,不太記得了。

畢竟從她剜心失憶,再到重傷虛脫,僅有兩個時辰。

她的記憶,依然停留在當初被曇薑送上岸。

那麼,她就一定會回來極北之海。

可惜燕瀾無力在海域中央逗留,便在岸邊的一個小漁村裡住下。

北海的海岸線何其遼闊,不知她會途徑何處,燕瀾便每天做一盞和天燈外觀相似的燈,在夜間門放飛。

燈罩上寫清楚他的位置。

期盼薑拂衣看到那盞燈,會想起她的北鬥星。

“回去吧。”燕瀾摩挲著手腕上的同歸,轉身朝居住的漁村走去。

他還要回去打坐。

儘管令候曾經說,神髓抽出以後,他此生無法再修煉。

燕瀾仍然繼續嘗試。

令候的結論,是從那些被九上神抽了神髓的墮神身上得出的。

那些大荒墮神既然會成為墮神,修煉不成功很正常。

燕瀾卻很有自信。

再者,令候雖然修為比燕瀾精深,閱曆見識也比燕瀾寬廣。

但燕瀾有幸在三萬年後的人間門成長。

知道人族的特性,是擁有“無限可能”。

燕瀾成為了人,同時也擁有了這種特質。

總而言之,他不認輸。

他想和薑拂衣白頭偕老。

在星光的照耀下,燕瀾沿著小路,慢慢走回漁村。

村口玩耍的幾個小孩子,一瞧見他,七嘴八舌的說道:“燕哥哥,你總算回來了,有個好漂亮的姐姐來找你,等了好一會兒了。”

燕瀾聞言,心臟倏被抓緊,慌忙朝村子裡跑去。

跌跌撞撞,險些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好幾次。

他滿懷希望,又怕再次失望,內心極度複雜。

終於……

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現在他居住的屋舍門外。

薑拂衣妝容精致,身上的發飾和衣裙,都是燕瀾從前送給她的。

她正捧著那盞他剛放飛不久的那盞燈,仔細打量。

燕瀾胸膛起伏,停在距離她幾丈遠的地方,喉結滾動了幾下,不敢上前。

仿佛那裡站著的,是一隻落下來覓食的鳥兒,稍不留神,便被驚飛。

他怕又是夢。

驚走了她,也驚醒了自己。

薑拂衣感知到不遠處有個沒有修為的凡人,無需戒備,也沒去看他。

直到聽見一陣狂亂的心跳聲,薑拂衣覺著奇怪,才扭頭朝他望過去。

觀察這個站在星光下,眼眸噙著淚水的年輕男人。

咦,這雙眼睛……

薑拂衣怔忪片刻,才舉起手中燈,好奇的詢問道:“你叫做燕瀾?這盞燈你放飛的?”

燕瀾張口便要哽咽,隻能輕輕“嗯”了一聲。

薑拂衣捧著燈,還想問他們從前是否認識。

答案肯定的。

不隻認識,還可能是自己從前的心上人。

薑拂衣失憶以後,晚上閒來無事,總是喜歡抬頭看星星,想要尋找一顆特殊的星星。

今夜終於知道,她一直在尋找的星星,竟是眼前男子的這一雙眼睛。

薑拂衣與他對視很久,試圖讀出他這雙淚眼裡的千言萬語。

倏然,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裡回蕩:“看燈,不要看我。”

嘶……

薑拂衣的腦袋劇烈頭痛,慌忙止住,不再多想。

他已在眼前,不必急於一時。

薑拂衣笑道:“嗯,讓我猜一猜,你會這樣尋我,應該知道我重傷沉睡了兩三年,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吧?能不能將你知道的往事告訴我?”

燕瀾猜著她是重傷沉睡,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仍是一陣心疼:“阿拂……”

瞧見薑拂衣微微皺了下眉。

燕瀾心酸改口:“薑姑娘,你的傷徹底複原了麼?”

薑拂衣道:“好的差不多了,隻不過……”

燕瀾緊張起來。

“隻不過,你打算一直站在那裡,像個木頭樁子一樣,和我說話?”薑拂衣比劃了下距離,有些好笑。

瞧他模樣英俊正派,像個聰明人,怎麼有一些呆?

燕瀾怔了怔,從木訥中活了過來,朝她走過去,陪她站在屋簷下。

確定了,真有些呆。薑拂衣趕在他再次開口之前,指了指緊閉的房門:“我飛了很久去追這盞燈,有些累了,燕公子可否讓我進去歇一歇,喝杯茶,坐下來聽你說?”

燕瀾麵對失憶的她,隻是有些不知所措。

內心蠢蠢欲動的想要親近她,擁抱她,訴說衷腸。

可又怕嚇到她,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今從她微變的眼神,驚覺她似乎將他當成個傻子。

燕瀾本想要解釋,恍惚想起來,自己從前在她麵前,又何曾像過聰明人。

燕瀾默默推開房門:“姑娘請進。”

薑拂衣隨他入內,環顧四周,這房間門雖小,卻極為乾淨整潔;“燕公子一看就是個講究人。”

燕瀾腳步微滯,去一旁櫃子裡取茶爐,轉身發現薑拂衣已經自來熟地坐在了矮幾後。

那矮幾上有一摞書冊,一摞子薑拂衣的畫像。

這三年燕瀾以回憶度日,將回憶裡那些印象深刻的表情,全都畫了下來。

還有個匣子,裡麵放滿了燕瀾親手做的發簪,各式各樣。

他還沒能挑出一根最滿意的,稍後拿來送給薑拂衣,繼續那場被打斷數次的表白。

燕瀾並不想被她看到這些,有些心慌地端著茶爐,坐去書案後方。

失去修為以後,他無法再控製氣血,耳朵有一些發燙。

茶爐放在矮幾中央,稍稍遮擋他的臉。

可這樣便遮擋住燕瀾看向她的視線,他又將茶爐往一邊挪了挪,克製自己的貪戀,望著她:“薑姑娘,不知你想從哪裡聽起?”

“這裡,或者這裡。”薑拂衣左手拿起幾張畫像,右手挑出一支發簪,歪著腦袋,挑了挑眉,“都可以,反正我有的是時間門,就是不知道燕公子有沒有時間門?”

如此生動的表情,以往隻有夢裡才能見到,燕瀾怔怔半響,眼淚終於抑製不住地掉了下來。

他緩緩道:“自當奉陪。”

北海岸極冷,入夜,又開始飄雪了。

屋外,海浪拍打著礁石。

屋內清茶嫋嫋,對影成雙。

一個癡心人,終於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一個無心人,終於找到了她弄丟的那顆心。,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