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七十六章 塵封的過去(2 / 2)

薑拂衣 喬家小橋 18772 字 6個月前

薑拂衣換了張新的宣紙,又寫:“其實我之前引誘你,並不認為你會因為我違背原則。大哥可能沒那麼無私,但絕對正直。而我的底氣,在於我不認為我該被封印,不會折損你的正直。我隻想拉進你我之間的距離,讓你有耐心多了解我,才會信任我。”

……

人心雖然隔肚皮,但了解並不難。

欠缺的從來都是耐心。

薑拂衣忌憚他,有求於他,對他自然不缺乏耐心。

想要他的耐心,最好先得到他的心。

這是她原本想走的捷徑。

可惜她下不去手,也沒有外公和母親的本事。

燕瀾許久才回:“那麼,你我現在的距離,你覺著夠了麼?”

薑拂衣嘟起嘴唇,將羽毛筆夾在鼻子和嘴唇中間,舉起宣紙,凝眉思索。

燕瀾是不是話裡有話?

人有時候也不能太坦誠,被燕瀾知道自己試圖引誘過他之後,他就變得怪怪的。

總是草木皆兵,小心翼翼試探她。

薑拂衣心中不悅,奮筆疾書:“不夠,我覺得還可以再近一些,這幾日我將那本講神交的古籍看完了,懵懵懂懂,極為好奇,咱們得空一起練練唄?”

這次等了好久,也沒見燕瀾回。

嘖,意料之中。

薑拂衣在腦海裡想象一下他此刻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聲。

不用解釋,燕瀾也知道自己是在逗他。

“阿拂。”

凡跡星的聲音陡然響起,“你在那傻笑什麼呢?”

薑拂衣趕緊站起身:“凡前輩,您和女凰聊完了?”

凡跡星施施然上前,此時才有空糾正她:“你還稱呼我前輩?”

這就很尷尬,薑拂衣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他,想起他在女凰麵前說自己是他的義女,便先改口:“義父?”

凡跡星沒說行不行,先提醒她:“女凰丹田受損,除了動用醫劍,我還得煉幾顆丹藥給她,至少需要一兩個月,你在山上小心些,不要離我太遠。”

這飛凰山連綿不絕,植被茂密,“山裡藏了個人仙巔峰期的劍修,可能還有其他高手。劍隻對劍敏感,旁的我感知不到。”

薑拂衣不覺得意外:“因為山體內部可能封印著一個大荒怪物,那些高手,大概是被怪物釋放出的天賦吸引而來。”

凡跡星:“是什麼怪物?”

他向來隻醉心醫道,對這些紛爭毫無興趣。

但得知仙女是怪物,自然要多了解一些。

薑拂衣聳肩:“在不知道天賦的情況下,燕瀾無法判斷怪物是誰……”

她拉著他坐下來慢慢聊。

講了講大荒時代九天神族和始祖魔族的恩怨,又說了說兵火、獨飲擅愁幾個接觸過的怪物,以及尚未見過的絕渡逢舟。

凡跡星默默聽她講,對怪物的天賦有了個大致了解。

他心裡清楚,薑拂衣會這樣不厭其煩,是怕他因為不懂,著了飛凰山內這隻怪物的道。

莫說是被伴月影響,他內心看待薑拂衣,如同女兒一般。

這樣一個從心底為他打算的孩子,豈會不喜歡。

凡跡星是一條具有騰蛇血脈的魔蛇,獨居動物,自從有意識以來,就活在陰暗潮濕的地底,周圍隻有他自己,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

而他這個種族,因為陰險狠毒的標簽,一貫遭人嫌棄。

既被嫌棄,那他也不在乎將標簽更深入人心,遊戲人間,異常惡劣。

直到遇見仙女。

救他性命,看出他有醫道的天賦,贈劍給他。

憑借醫術和醫劍,世人仿佛忘記他了的種族,無論走到哪裡,都尊稱一聲跡星郎,將他奉為座上賓。

而他也苦心鑽研醫術,堅守品格,儘量不給仙女丟臉。

堅守是有回報的。

如今又多了個會為他著想的女兒。

有沒有血緣關係無所謂,那是情感之中最不重要的東西。

“我心裡有數了。”

她講完之後,凡跡星站起身,朝她粲然一笑,回房煉丹之前,想起來問:“對了阿拂,你方才慌張離開,是做什麼去了?”

薑拂衣將畫卷從同歸裡取出來:“目前還不好說,等有譜了再告訴您。”

凡跡星也就不再多問:“拿著用吧,我多得是。”

找他醫病的人,不知送了多少飛行法器給他。

畫卷並不是最上品的,他常使用,隻是因為此物好看。

“巫族富得流油,瞧你這身闊綽的穿戴,燕瀾也不像小氣之人,竟然連個飛行法器都不給你。”

上山下山的,沒個飛行法器確實不方便,薑拂衣便將畫卷收下了。

收燕瀾的禮物她有負擔,“父親”的寶物可以隨便用。

等凡跡星回去房間煉製丹藥,薑拂衣仍在院中坐著。

被他一提醒,又想起了聞人不棄的事兒。

薑拂衣懷疑他真有可能是心劍的劍主,也是她的親爹候選人。

尋思著要不要告訴燕瀾。

……

道觀客房裡,燕瀾還在望著眼前的宣紙的發愣。

她是逗他的吧?

神交也能隨便說?

說的這般輕易,一看就知道她尚未開始看,或者像獵鹿一樣根本看不懂。

不太了解其中真正的含義,也不知道是個怎樣的過程。

可正是如此,她該不會真想探索一下。

他不答應,她會不會去找彆人?

燕瀾此刻萬分後悔,她先前追問時,搪塞過去便是了,為何要因為難為情,直接將古籍拿給她看?

鈴鐺再次響動。

薑拂衣歪七扭八的字:“大哥,有件不是很確定的事兒,我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我現在其實不想說,但又怕之後你怪我瞞著你。”

燕瀾已經被影響到了:“和什麼有關?”

薑拂衣:“我爹。

燕瀾鬆了口氣:“不想說就不說,等確定之後再說不遲。”

說起來,燕瀾也有件不確定的事兒,猶豫著要不要先告訴薑拂衣。

他懷疑魔神,身懷他們巫族的血脈。

因為魔神占據刑刀肉身,使用的好像是巫族秘術,燕瀾望向他時,才會有種熟悉感。

熟悉的是秘術逸散出的靈力。

若魔神真是他們巫族人,那他對怪物和封印都如此了解,便是有理有據。

但燕瀾難以置信,也不敢相信。

巫族身為神使,竟出了這樣一個監守自盜的叛徒,該怎樣向天下人交代?

當然,燕瀾無法僅憑一個秘術,就做出肯定的判斷。

如今當務之急,是他要儘快養好病,先搞清楚飛凰山是怎麼回事。

以免薑拂衣身陷危險,而他束手無策。

燕瀾服下一顆丹藥,摒除一切雜念,盤膝而坐,捏起手訣,開始閉目養神。

*

數日後。

神都,聞人世家。

花廳內站著好幾位老人家,都是自小伺候聞人不棄的家仆。

真言尺緩緩敲著掌心,聞人不棄極具壓迫感的開口:“你們年事已高,但多少有些修為,我待你們不薄,丹藥從不少給,至少還能保你們幾十年的命和安穩。可是,一旦被真言尺敲過,你們這些身子骨,是真的經受不住。”

家仆們接連顫巍巍跪下。

“家主,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

“我從前在您身邊伺候,後來去養鹿了,我哪裡知道……”

聞人不棄由著他們七嘴八舌的求饒。

許久,他走到那個養鹿的家仆麵前,伸手在此人肩膀一摁:“你知道。”

那家仆打了個哆嗦。

聞人不棄道:“我少年時,你和他們一樣,都在我身邊伺候我的飲食起居。你剛才提,我才想起來,在我的記憶中,你是因為偷了我一件法器,才被我扔出去養鹿。”

不對勁。

他的人,竟然會貪一件法器。

若真貪圖,依照他的性格,該逐出去,不會留著養鹿。

這段記憶是假的。

“我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你怕什麼?還是我父親抹去了你的記憶,需要我敲打你一下?”

家仆忙磕頭:“老家主並沒有抹去我的記憶……”

說完這話便知道瞞不住了,哽咽道,“但是老家主告誡過我,若非萬不得已,不可以告訴您,那是害了您……”

聞人不棄冷冷道:“現在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說!”

家仆艱難起身,長歎一口氣:“家主,您隨我來。”

家仆領路,來到宅院西北角的一處樓房前。

聞人不棄駐足於樓前,微微蹙眉,這是他父親從前的小書房,以往需要清淨時,喜歡來此。

父親過世之後,他曾來過一次。

家仆推開門:“這其實是您從極北之海回來之後,特意挪出的一個小書房。”

聞人不棄走入內,樓內陳設簡單,幾個書櫃,一張書案,並無任何特彆之處。

家仆來到裡側的牆壁前:“老家主生前設下的封印,估計已經鬆動了,而以家主現如今的修為,應該能夠解開,您試試吧。”

他不提,聞人不棄根本不會在父親的書房裡施展術法。

此時凝神感知,才發現這小書樓內的氣息流動,確實有一些不對勁。

而父親去世之前,也是半步地仙境界,設下的封印,並不是那麼容易解開。

聞人不棄邊解封印邊問:“你方才說,我去過極北之海,何時去的?“

老家仆回憶:“六十多年前,您因對鳶南之戰有所懷疑,前往極北之海……”

“鳶南之戰?”聞人不棄更不理解。

聞人氏當年提議攻打巫族,說怕寶物落在他國之手不過是對外的借口,其實還有更深的理由。

他們家老祖深信巫族包藏禍心,卻又拿不出證據,決定先下手為強。

老家仆繼續道:“您是孤身去的,當時沒說去哪兒,音信全無兩三年,老家主派人四處去找,幾乎愁白了頭。有一天夜晚,您突然又自己回來了,拿著一柄劍,見著老家主的麵,立馬跪下求他敲您一尺子,說您好像被人下了失憶咒,外出遊曆的事兒全忘了,老家主氣惱不已,連著敲了您三尺,才讓您重新想了起來。”

聞人不棄:“然後呢?”

老家仆說道:“您恢複記憶之後,卻沒交代這些年的經曆。隻說想要改名,從聞人棄,改為了聞人不棄。之後,您就騰出了這座小書樓,從弱水學宮裡搬來大量古籍,以及有關法陣、封印的書冊……”

轟隆隆!

屋內一陣搖晃。

聞人不棄終於解開了封印。

一瞬間,書房內變得光怪陸離,牆麵傾倒,又快速重建。

待一切重新穩固,竟然呈現出一方廣闊巨大的空間。

頭頂是模擬萬千星象的星盤。

下方則環著幾十個厚重的書櫃。

中間的竹簡更是堆積成山。

聞人不棄心頭如同遭受重擊,下意識朝頭頂的星盤揮了一下手。

隻見無數閃耀光芒的星子從星盤飛下,在頭頂不斷排列組合,構建出一幅七境九國的大地圖。

其中有十幾處地方,星光尤其明亮。

極北之海、天淵裂隙、溫柔鄉、無垢峽穀、飛凰山……

老家仆道:“那些年您廢寢忘食,整天都在推算,時時都在念叨,還有哪裡?該怎麼斬斷極北之海和它們的關聯?您好像在解題,逐漸陷入了死胡同裡,停滯不前。於是瞞著老家主偷跑去了萬象巫,想去偷看巫族的古籍,但卻失敗了,萬幸從劍笙手中撿了條命回來……老家主再也看不下去您如此瘋魔,擔心您遲早因此喪命,便趁您識海受傷,忍痛將您去往極北之海以後的記憶,全部篡改。然而幾經猶豫,還是選擇留下這座書樓,畢竟是您數年來的心血……”

聞人不棄仰頭望著星盤,麵色慘白:“那我的劍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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