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崩壞之路(十九) 纏狐(1 / 2)

青城山上白霧縈繞,貝闕珠宮在重重山峰中若隱若現,仙鶴銜信穿於雲層,好似九重天上的玉京。

然而登“玉京”之路極其艱難險阻,九千九百九十級青石台階,宛如登天梯一般,其中又有八千八百八十處飛瀑斷崖,波峰浪穀、水流湍急,非修為高深的修士過不去。

與山上仙鶴往來的“玉京”相比,青城山腳下是一座繁華的小鎮。

因論道會的緣故,小鎮上來往的修士特彆多,這幾日更是達到了巔峰,客棧幾乎住滿了人。

明萊站在廂房的窗前,“眺望”遠處煙青色水墨畫般的殿群閣樓。

他雖然看不見,但青城山上磅礴的靈氣好似一壺灌滿了水的茶壺,隻要靈息微微一動,鋪天蓋地的靈氣就會從青城山撲麵而來,灌進他漏氣的金丹裡。

於是明萊知道,對麵就是北元宗。

不愧是千年大宗門,這源源不斷的靈氣,怕是再用上一千年,也不會枯竭。難怪“原身”知道素焉的身份後,冒著被認出九尾天狐身份的危險也要進入北元宗。

他纖白的手指輕敲窗欞,思考“登天梯”打開後,進入北元宗,他該怎麼接近賀蘭雪。

有“原身”的記憶,明萊對北元宗的地形了如指掌,如果他猜得沒錯,賀蘭雪應該是住在滄瀾峰對麵的明光正殿。

明光殿是曆任北元宗掌權人居住的地方,上一任宗主北鏡癡迷修煉,一直住在雲台峰,從未踏入過明光殿半步。

而由於北鏡並未神消魂散,而是傳位於賀蘭雪,為了表示對北鏡的尊敬,北元宗弟子仍尊稱北鏡為宗主,賀蘭雪則是掌教。

不知從哪裡拂來一陣風,將客棧院落裡掉落的花瓣卷起,漫天花瓣,猶如雪花飛舞,美不勝收。

樓下的女修士滿目驚豔,明萊卻覺得這突如其來的風討人厭得很。

他抬起流雲般的長袖,微微側身,擋住幾乎撲麵而來的花瓣,退後一步,將窗戶關上。

為了應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明萊在“登天梯”未開之前,足不出廂房,每天坐在矮幾旁剪紙。

他的靈力催動不了什麼法陣,但用紙人擋擋傷害還是可以的。

四天後,所有修士齊聚“登天梯”。

明萊戴著帷帽,混在人群裡,他看不見,耳聽八方,全是人群的竊竊私語。

“這就是“登天梯”,也太長了吧,根本看不見儘頭。”

“能禦劍飛上去嗎?”

“不能……吧,彆想這麼多了,北元宗既然開放登天梯,就是讓我們自己走上去。走吧,一會兒該遲到了。”

看來進山有時間限製,明萊若有所思地想,就是不知道是幾個時辰,又或者是幾天。

人群開始往前動,明萊隨著人流,也跟著往前動。

“太多人了,難怪北元宗要想出個這樣的方法來篩選參加論道會的人選。”

“不然?你以為誰都能參加論道會?”

“這登天梯到底要走多久?好想禦劍啊。”

“不出意外的話,五個時辰吧。”

“不出意外?”

“你連功課都沒有做嗎?北元宗的登天梯,每一千級台階就有一個心魔幻境,九千九百九十級台階,運氣不好,能連續碰上十個幻境,運氣好,說不定踩到哪個傳送陣就直接到山門了。”

好一會兒才有聲音響起:“……這到底是來參加論道會還是來參加弟子選拔?”

“你要是不願意,可以扭頭回去。”

“就是,連登天梯都上不去,談什麼參加論道會。”

明萊正聽得津津有味,突然一聲慘叫從前方傳來,驚起無數鴿群飛撲的聲音。

人群停下來,明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跟著停下來。

身旁有人說話,帶著恐懼和後怕的聲音:“還好我剛才沒有選擇禦劍飛行,這護山大陣也太恐怖了,沒有北元宗的信令和弟子帶領,誰飛上去都得死。”

“剛才那人是誰?”

“這崖下全是白霧,深不見底,掉下去隻怕凶多吉少。”

話是這麼說,但大家都知道,剛才那人是活不了了。

人群騷動了一會兒,又開始往前走。

明萊知道旁邊是斷崖後,不動聲色地往另一邊走,他雙眼看不見,若是被人從身後一推,隻怕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就摔進崖底。

指尖觸摸到山石,明萊心底鬆了口氣,對一個看不見的人而言,沒有什麼比觸碰到實物更讓人安心的了。

他摸索著往前進,這副奇怪的樣子惹來旁邊人的目光,有人譏笑道:“師兄,你看,這裡有個瞎子。”

四麵八方的目光看過來,明萊抬手扶緊帷帽,權當自己感覺不到這些目光。

“瞎子不好好待在客棧裡,出來做什麼?”

“怎麼,你瞧不起瞎子?北元宗也沒說瞎子不準來參加論道會。”

“我是怕——”這道聲音拉長:“萬一有人不小心把他撞到了崖底,對方豈不是要愧疚死?”

在哄笑聲中,一個人擠了上來,扶住明萊。

來人壓低聲音,在明萊耳畔開口:“哥哥,是我。彆怕,跟我走。”

胡十七!

明萊驚愣,他怎麼在這裡?

胡十七沒有說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青城山,也沒有問明萊為什麼沒有等他,他讓明萊靠著他,扶著明萊,步伐加快,很快遠離了剛才那群人。

“哥哥,馬上要到第一重幻境了。彆怕,我會一直跟著你。”

明萊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他踏上第一千級台階,明明應該什麼也看不見,但幻境出現的刹那,明萊看見了一道白光。

極刺眼的白光,明萊下意識地抬起長袖遮擋雙眼,儘管他的雙眼已經覆有白綾,但薄紗一樣的白綾,根本擋不住這強光。

明萊短暫的失去了意識,或許一秒、或許兩秒,等他再次恢複意識,他發現自己身在一處鳥語花香的山穀裡。

山穀栽滿翠竹,鬱鬱蔥蔥,與旁邊的小竹樓一起,像是個遠離世俗紛擾的桃源仙境。

這裡……是?

明萊蹙緊眉頭,隨即意識到,自己能看見了,在這裡、或者說在幻境裡,他的眼睛是好的。

微風拂來,明萊聽到一陣風車轉輪轉動的聲音。

他低下頭,在自己的手上看見了一個小風車。

竹子做的小風車,有木架,有轉輪,特彆精致漂亮,一看就知道是要給小孩子玩的。

小孩子?

明萊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肚子裡的孩子不見了,或者說,他把孩子生出來了。

原本六個月的肚子,如今平坦纖細,一條藍色的腰帶係在上麵,愈發顯得盈盈不堪一握。

明萊瞬間明白了,他把孩子生了下來,孩子長大了,他正站在竹樓前,等自己貪玩的孩子。

可是,孩子在哪裡呢?

這裡有翠竹,有白雲,可是太安靜了,除了風聲,明萊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就這樣靜靜地等著,仿佛不知疲倦、不知時間流逝一樣。

從鳥語花香的春日,到雪花飛舞的寒冬。

明萊手上的風車還在不停地轉動著,像命運的齒輪。不知過了多久,它終於年老腐朽,風再大,也吹不動它,轉輪在木架上搖搖欲墜,終於,它墜落在地。

“砰——”的一聲,喚醒了明萊的神智。

他抬起頭,麵前哪裡還有什麼栽滿翠竹的山穀,明明是一片漆黑。

明萊有點悵然若失,他“看”著自己的右手想,他還沒有見到孩子呢。

見明萊清醒過來,胡十七不再焦急,他鬆了口氣道:“哥哥,我們走吧。”

明萊點點頭,一語不發地跟胡十七往前走。

“哥哥,你剛才看見了什麼?”

“不記得了。”

胡十七擦了擦冷汗道:“我剛才在幻境裡被人一直追殺,怎麼逃也逃不掉,心魔幻境太恐怖了。”

胡十七想起幻境裡捏爆他的頭捏爆了幾百遍的大人,心有餘悸。

他把夫人跟丟了,大人砍了他兩條尾巴,如今他隻剩下一條尾巴了。要是這次再把夫人跟丟,大人一定會像幻境一樣,捏爆他的頭的。

胡十七是真沒有想到,那天救他跟夫人的元嬰修士,居然就是他日理萬機的大人。難怪他會突然出現,還主動救他們,要是彆的修士,彆說救他們了,不加入素焉一起追殺他們就已經很好了。

他就說,有哪個修士識破夫人九尾天狐的身份能無動於衷的,他早應該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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